77 輪椅

第77章 輪椅

“你應該明白，她對我意味着什麽。”

封詣尋抱起昏厥過去的女人，視線漠然掃向巋然不動的封鎮弘。

接下來的無言之中，他們都有着，自己了然于心的東西。

這句話，是最後的威脅。

……

細碎的記憶片段，在遲覓的腦海裏回蕩穿梭。

她第一次見到封绮柔，是在熱鬧的大學校園裏。

封绮柔，一個被拿來作為宣傳工具的殘障人士。

身殘志堅的代表。

家境優越，但天生伴随着不幸的绮柔小姐。

遲覓只是，在人群之中，這麽盯着她的輪椅看。

那位先天性殘疾的聰明女孩，忽然擡眸看她。

眼神卻陰狠又殘忍。

這股來自陌生人的恨意，似乎就這麽悄然生根發芽。

僅此而已。

讨厭一個人，讨厭到希望對方死掉，不需要複雜的理由。

遲覓從床上醒來時，手掌被人握着，溫熱溫熱的。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渙散的意識逐漸恢複。

坐在床邊的封詣尋見到她醒來，沒來由的惶恐緊張。

剛才家庭醫生來過了，說她的身體沒有大礙。

暈厥可能是因為近期有服用藥物，又突然受了刺激。

他很想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麽。

遲覓只是柔和地望着他，注視着。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是不是，吓到你了？”

良久，遲覓撐着身子坐起，默默搖頭。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喚她，“覓覓……”

她又搖頭，“沒有。”

随即，張開雙臂，圈着他的脖頸抱他。

她喃喃着，“我記得……”

他忙問：“什麽？”

很想知道，她到底記得些什麽。

她會恢複記憶嗎？

也會，離開他嗎？

他覺得一想這些，自己便像個傻瓜。

遲覓緊緊抱着他，微微笑着，“阿尋，其實很純情。”

封詣尋并不清楚她在說什麽，略顯困惑。

但他還是順着她的姿勢，攬着她的腰，更舒服地抱着她。

“怎麽又說這個。”

她的手移到他腰間，小臉埋着，“我沒有在害怕，我只是頭痛……”

“只要你在，就永遠都不會害怕。”

“什麽，都不會怕。”

接連幾句，讓他有些無措。

不過瞧她的眼神，并沒有恢複記憶。

他索性不再多想，淡淡開口，“我們回家吧。”

遲覓頭一次覺得，“回家”這兩個字，如此舉足輕重。

不是封家，也不是她那個已經破碎掉的家。

是他們自己的家，有琳琳的家。

她鼻子泛酸，但眼底含笑，“好，回家。”

這個男人，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呢？

她以前其實并不真的能理解。

可她大概明白了，她的記憶沒有出錯。

沉默少言的他，看她的眼神，那麽真摯純粹。

他是被迫，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他的這個家不只是冷冰冰，幾乎稱得上扭曲。

他在變化，在成長。

他的成長，似乎只是為了讓她——不成長也沒關系。

那麽自己呢，曾真的傷害過他嗎？

他最開始的怨念，是因為她傷害過他吧。

如果是的話，她情願，永遠不去打破現在的幻夢。

……

遲覓這回，并沒有暈倒多久。

當他們準備離開封家時，封鎮弘吩咐管家來了一趟。

說是要單獨與封詣尋談一談。

一臉嚴肅的管家，特地強調，“是對尋少爺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封詣尋看向遲覓，讓她在前院等他。

她在前院轉悠了一會兒，幾番猶豫，還是去找了封绮柔。

關于封绮柔的事情，她隐約記得一些，也不太能确定，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封绮柔先天性殘疾的原因，她知道一些。

她母親懷她的時候就不順利，醫生說過，胎兒可能會有先天性缺陷。

但封祥露的身體也不好，要是打掉，恐怕再難懷孕。

所以最終，還是将她生了下來。

封绮柔不出所料的，在難産之中，因為先天性神經缺陷，雙腿不能行走。

而她的母親，自此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這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孩子，并沒有成為誰的掌上明珠。

她只是一個賭輸了的賭局。

讓她好好活着，不過是因為封家不差這個錢。

這一整家人，無不扭曲。

她想起了封承鈞。

他也不過是這個家中，飽受折磨的一份子。

封家的內核早已支離破碎。

也許，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注定，獨立行走。

封鎮弘對于後輩的事情并不插手，他大概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當真有什麽教育他們的責任，他如今的無可奈何，只是輸給了身體與年齡。

而封祥露打自己的女兒，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讓人遷怒于她，損傷她更多的利益，與她的利益相比，打自己的女兒幾個巴掌，算不得什麽。

一種，殘忍的舍小保大。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懂得疼愛自己的孩子。

遲覓的父母愛她，卻也都傷害過她。

封绮柔這種天生有缺陷的人，處境可想而知。

她的房間在三樓的長廊盡頭。

整棟主樓，都有為她特別加建的電梯。

她挨了母親的一通教訓，也被封鎮弘訓斥了一番。

遲覓過來時，她半張臉紅腫着，手臂上有大塊的淤青。

眼睛哭紅了，神情卻難言的陰沉冷漠。

有個負責貼身照顧她的幫傭，正面無表情地收拾被她打碎的裝飾擺件。

見到遲覓，她冷笑起來，“你滿意了？”

“你是不是很高興？”

遲覓蹙眉，“我高興什麽……”

她只覺得，他們都很可憐。

封绮柔的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哦，你腦子壞掉了。”

“不過你腦子壞不壞，都不重要。”

“你永遠都是一副令人讨厭的賤樣！”

遲覓看到，她虎口處裂了一道血痕。

靜默一會兒，她說：“封绮柔，我記得你的事情。”

随即擡眼，補充着，“我去問你輪椅的事情了。”

她小她幾歲，初入學時就算有名。

封起來是靠着自身實力，考上大學的殘障人士。

拍過幾組校園宣傳照。

所以，當家庭出現變故之後，遲覓因為輪椅的事情，找過封绮柔。

兩人不過幾句簡短的交談。

當時周圍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