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絕望
絕望
梅聽雪吓得牙齒格格打戰,兩個丹蚩人的陰影籠罩着她,哪怕沒有光,她還是能看到對方咧開的、滿是黃牙的嘴,牙根還有厚厚的結石和黑漬;她聞得到對方身上暖烘烘的牛羊臭,還有捂酸了的汗臭味;她也感覺得到他粗粝的手指,在撕她的衣服,那手指定然指甲縫裏滿是黑泥,可能還帶有沒擦幹淨的糞便。
不,不是沒擦幹淨。丹蚩缺水,那是根本就沒擦。
她覺得自己很可笑,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情想這想那。
可在調羹兒看來,小妞妞就是被吓傻了。她掙紮着爬起來,用被截斷了一節指骨的手抓住褥子,膝行到床邊,用盡全力滾下床,摔到地上。她聽到自己的骨頭“咔嚓”一聲,但是她沒去管。
梅聽雪終于回了魂,她劇烈地掙紮起來。
黃龅牙本就沒什麽耐心,見她還不識好歹,掄起拳頭,砸在她頭上。
半大小姑娘當場被打得眼冒金星,紅的綠的混在一起,耳朵“嗡嗡”亂叫。
調羹兒用手指抓住男人的下擺,凄凄哀求:“你別碰妞妞,妞妞還是孩子……來玩我吧,要玩就來玩我吧……我什麽都會,你別動妞妞……”
黃龅牙沒了耐心,一腳把她踹開,俯下身去親小女孩子的臉頰。
小姑娘慘叫一聲,在那男人準備壓下來的時候,她用力咬下了他的耳朵。
黃龅牙勃然大怒,提起小姑娘的頭發,把她扔在地上,朝她用力踹去。這時,調羹兒卻又爬了過來,她用流着血的手指死死抓住男人的小腿,繼而像水草一樣纏了上去。
梅聽雪聽到一聲不似人的慘叫:“妞妞!快跑!”
“跑啊——!”
梅聽雪恍若初醒,一骨碌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面逃。
身後還傳來黃龅牙的慘叫,和羊糞褲子的怒吼。他用腳踩調羹兒的手臉,可是就算把她踩得滿臉是血,她也死死咬着光禿禿的牙床,拼盡全力抱住他,不許他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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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梅聽雪就要掀起簾子跑出去,他怒極而笑,拔出彎刀,照着調羹兒後心刺下去,用力一扭。調羹兒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終于被他一腳踹開,再也不動了。
簾子就近在眼前了!
梅聽雪精神一振,三步并作兩步,恨不得手腳并用趕緊逃出去。
近了,更近了,出來了——!
可是忽然一陣勁風襲來,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先被踹倒在地。
男人撲了上來,抓住她的腳踝,要把她拖回床上。
她發出凄厲的慘叫,手指抓住狄面上凸起的一點點石塊,把手指嵌進去試圖抓住救命稻草。可她纖細的手指根本擋不住洶洶來勢,她的指甲根根崩裂,手指尖血肉模糊。
都說十指連心,可她不敢疼。
慘叫驚起一片烏鴉和禿鹫,在血色的火燒雲下投下一片黑影,又停到不遠處。
這些扁毛畜牲,它們在等這個帳篷裏的玩物斷氣被扔出來,然後填飽它們的肚子。
畜牲就是畜牲。
她用腳去蹬,可她踹不動。
黃龅牙跑過來,滿臉都是血。他倒提着小姑娘,頭朝下朝地上狠摔。她眼前先是發紅,然後再是發黑,滿眼黑暗下,又出現血色的紅點,兩耳“嗡嗡”,什麽都聽不到。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敢了啊啊!!”
“別!!!別打我!!!”
“不要——!!!!”
“救命!天神救命!佛祖救命!天尊救命!”
“救我,救救我啊啊——”
“娘……娘親救救我……娘親……”
不少丹蚩人都被驚動,有小孩吓得大哭,被他們的娘親捂住了耳朵。
就在這時,空地上卻突然想起一聲嬌喝:“你在做什麽!”
是西洲九公主曲小楓的聲音。
男人把滿身是血的小奴隸扔到地上。半死不活的小東西,眼睛隐隐約約看到一片紅雲,擠出力氣滾爬過去:“公主姐姐……公主姐姐救我!”
“公主姐姐,救救我啊——!!”
她鑽進小公主褲/裆下面,抱着小公主的腿,寧死都不敢放開。
奴隸卑賤的血弄髒了公主的裙子,她被公主的護衛一腳踹開,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又不管不顧爬過來,哀嚎着求小公主庇佑。
小公主皺着眉頭,她覺得這個奴隸臭烘烘的,一時間沒認出來這是誰。
這裏的動靜驚動了伊莫延,他快步走到曲小楓身旁,問道:“怎麽了?”
小奴隸已經不能行走,她用手指摳着泥地,朝公主身邊爬,口中不停喊着“公主姐姐救我”。這聲音早就破了音,哪怕把自己的肺活生生撕開,都不可能叫得比這凄厲。
曲小楓不由得動了恻隐之心,她拍着伊莫延的胳膊,面露不忍:“表哥,她好可憐啊,我們放過她吧。”
伊莫延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讓表妹不開心,于是把她支開:“你的沙鼠不是還沒喂呢嗎?快去喂吧,別餓死了。”
曲小楓立刻說了聲“對哦”,叫着“阿渡”,快快樂樂地跑遠了。
小小的奴隸,不值得讓小公主為之煩心。
不要、不要、不要——啊!!!!
鮮血淋漓的奴隸被拖開,要往王帳外扔。
就在這時,伊莫延看清了她的臉。
一張哪怕滿是淤青、穢物、血跡,都蓋不住姿色的小臉。
他忽然來了興趣:“慢着。”
小姑娘被放了下來,無力地趴伏在地上,血順着口鼻滴在地上。
伊莫延蹲了下來,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他仔細盯着看了一會,忽然道:“騰出一頂帳篷,找人把她洗幹淨了,傷口處理好,養進去。”
他前幾年死了一個心愛的女奴,找遍了四周的村鎮,也沒找到幾個比那女奴更漂亮的。他一直深以為憾到現在。
現在,他找到了。
說實話,這個髒兮兮的小東西,是暫時沒有那個好看的。死的那個已經長成了,身材豐腴高挑,這個還太小,五官都沒長開。但是她們真的太像了。
他的貓死了,天神又送他一只小野貓崽子。
好,很好,親手養大的才乖。
他耐心等着,等到奴隸來回報,說那小野貓崽子已經處理好了,才興致沖沖要去查看。帳篷不大,床上沒有人。他找了一圈,才發現他的貓崽子脖子上拴了鏈子,瑟縮在床腿邊,抱着床腿,已經累得睡了過去。
床不是給奴隸睡的,籠子的柱子,才是給奴隸睡的地方。
小野貓崽子腦袋上裹着紗布,本來人小臉也小,這樣一包,顯得更是楚楚可憐。她換了身丹蚩的衣服,扣子沒扣好,半邊肩膀露在外面,隐隐約約露出半根肚兜帶子。
奇了,這麽黑的手臉,肩膀卻白得發光。
伊莫延蹲在她面前,扳着她的臉細看。
大眼睛,睫毛濃密,鼻子小巧而挺巧,臉型精致而流暢,好吃好喝養起來長開了必定是個美人。
可是小美人坯子卻渾身是傷,伊莫延抓起她的小手看了看,指甲掉了好幾個,幾乎沒有一根完好的手指。他又看看小貓崽青一塊紫一塊的肩膀,不由得有些心疼。
打壞了怎麽辦?
這個貓崽子,養大了要給他生娃娃的。
可是這時,貓崽子卻忽然被吓醒了。她睜開眼睛,立刻張開嘴要尖叫。可是她嗓子都喊壞了,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的眼神都是渙散的,看來是腦袋被傷到了。
伊莫延嘆了口氣,制住被吓到幾近癫狂的小野貓崽子,把她塞進被褥裏,掖好被子,輕輕拍着被子,哄她入睡。
她本來不敢睡的,但她今天受了太多折磨和驚吓,又餓久了,實在沒有力氣繼續保持清醒,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與其說是睡去,倒不如說是暈倒。
伊莫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把她脖子上的鎖鏈取下來,拴在右腳腳踝上,再次掖好被子,起身吩咐看守:“等她醒了,送些羊奶、奶豆腐、羊肉過來,誰都不許吓她,聽到沒有?!”
“對了,從今天起,她的名字,叫可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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