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圍堵

圍堵

二龍山寨，後方是懸崖峭壁，前方兩條河道交彙，白水湍急，若是逼急了，還可以退入山林，素來是個易守難攻的山寨。

因此，聽說五皇子要拿下山寨，寨中不少沙盜都是嗤笑。

若是不派大軍圍攻，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毫發無損拿下寨子！

“兄弟們，都打起精神，等那個黃毛小子，那個五皇子來了，爺爺們給他點顏色瞧瞧！”

這話引起了一陣哄笑。

不怪他們笑，五皇子今年才不過十六歲，不過一小童罷了！

可是這種輕蔑沒持續多久，很快，炊煙升了起來。

從山寨眺望下去，密密麻麻全是營帳，安營紮寨之後，升起的煙霧幾乎要擋住他們眺望的視線。

一陣風吹過，軍旗獵獵，軍營綿延，打眼望去，居然望不到頭。

五皇子……居然派了這麽多人前來圍剿？

一時之間，山寨裏的歡聲笑語都少了好幾分。

梅瑜瑾看着綿延不絕的營帳，不由得吐出一口濁氣。

他的營寨頂多不過千八百號人，可是看下面豊朝軍隊的架勢，這是至少派了幾萬人過來？

實在不行，那就投降。

這麽多人，就算是馬蹄，都能将他的山寨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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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鄞果然就是銀槍蠟燭頭，中看不中用。

他之所以能在丹州活得風生水起，就是因為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他可從來沒有搶劫過豊朝的百姓和商隊，反而一直對丹蚩緊咬不放。高顯和烏曙對這件事都心裏有底，因此從沒派大軍強攻過；不管不顧非要攻下二龍山寨的，只有李承鄞，那個不守規矩、自恃皇子的李承鄞！

在丹州待久了的道上朋友，也沒幾個像他這樣，為了一時賭氣，就派出這麽多人來剿匪的。

不過……這麽勞民傷財的事情，高顯真的會支持李承鄞嗎？

烏曙是絕對不會的，哪怕烏曙一直想讓他回歸朝廷，他也不會支援李承鄞這麽大量的兵力，不然烏曙大可以自己把他抓回去。那麽，能夠支援李承鄞的，就只有高家了。

可是，高顯在他印象中，并不是這麽冒進的人。

他不想投降，也有高顯的原因。

高顯，在暗中和丹蚩人做交易。

父母死無全屍的慘狀猶在眼前，他覺得，自己只怕很難做到對高顯心無芥蒂。

更何況，若是被看出端倪，他只怕要死無全屍。

這件事，他沒敢告訴烏曙，只是一直爛在自己肚子裏。

名将，在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時候，肯定是最鋒利的矛。

可當他升無可升了呢？

他不是不信任烏曙，可他只是山賊，他人微言輕，拿這件事冒險，不合适。

這也是他不願意降李承鄞的原因。

李承鄞，是高家扶植的皇子啊。

雖然李承鄞滅了丹蚩，但是西境，可是高顯的天下。

如果他是高家，只怕李承鄞已經被養廢了。

把功勞堆在李承鄞頭上，讓李承鄞頂着這個功名去争權奪利，這種事，很難嗎？

果然，為了降服他，李承鄞已經只會堆人命了。

笑話，讓他向一個只知道享樂的小孩子低頭？

滑天下之大稽！

他對李承鄞，倒是越發反感了起來。

夜色漸深。

斥候來報，稱有一股兵力，正在向上推進。

梅瑜瑾精神一振，立刻清醒了過來。

終于來了！

梅瑜瑾冷笑起來。

既然來了，那就讓李承鄞留點教訓吧！

他迅速下令布防，守住關隘，命山寨上下嚴陣以待。可是沒過多久，斥候來報，稱第一波攻勢已經守住了。

守住了？

為什麽會這麽快？

莫非……

莫非李承鄞是想熬鷹，讓他們不得休整？

卑鄙！

果然是高家教出來的小子，骨子裏和高家一樣，都流着卑鄙的血！

夜色掩蓋下，卻有一騎逸出，直奔丹蚩王帳而去。

李承鄞看完戰報，平靜地放在了一邊。

這個梅瑜瑾，有點東西。

沙盜素來都是一群亂糟糟的家夥，想要讓他們做到令行禁止，幾乎是不可能——這對于朝廷大軍來說，都是對禦下能力的極大考驗。

但是，梅瑜瑾卻在一炷香時間內，迅速完成了布防。

這只能說明，第一，二龍山訓練有素，對于攻寨有詳細的計劃可循；第二，梅瑜瑾禦下有方，能迅速在各種方案之間切換。

李承鄞又拿起一疊字紙，細細研讀起來。

這是梅瑜瑾五年前，中秀才的卷面。

瑜瑾和鈴铛這對小兄妹，天資确實夠好。

李承鄞仔細研讀着瑜瑾的卷面，他就和他的妹妹一樣，思維缜密，用詞精準，跟一支冷箭似的，總冷不丁一下，讓李承鄞出一身冷汗。不怎麽識字的妹妹，能根據幾句閑話，分析出丹蚩王帳的位置，他不信自幼飽讀詩書的哥哥沒有這種潛力。

李承鄞放下了手中的卷面。

他做了個決定——等到鈴铛醒後，他要請先生，教鈴铛識字、讀書。

不是只認幾本女戒女則，考科舉用的十三經，他要專程請大儒細心指教。

這麽靈敏的思維，只讀女戒女則，只困在後宅，着實可惜了。

帶着這個想法，李承鄞睡了個好覺。

可是那廂，梅瑜瑾睡得就沒有那麽香了。

天剛蒙蒙亮，山寨下的豊朝軍隊，就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一時之間，旌旗赤染紅天，金鼓響遏行雲。寨中的沙盜驚醒，只見關道下，冰冷冷刃光割雪，轟隆隆甲聲震天，便不由得心生懼意，亟待獻降。

他們是沒殺過豊朝百姓的，就算降了，又能被怎麽樣呢？

這樣想着，便有好些人食不下咽。當天寨中的剩飯，一時之間竟多出好幾桶來。

氣得夥夫破口大罵——這麽好的飯菜，一個個都吃剩下，拿去喂豬，怎麽不把這群剩飯的小兔崽子剁了喂豬去！

梅瑜瑾明面上沒說什麽。

他走了一圈，同沙盜們說了些話。他走後，山寨內的騷動倒是減輕不少。

這幾日，豊朝軍隊只是步步緊逼，圍而不攻，似乎要打定主意，和他們打消耗戰。

按理說，這樣普通的孤寨，是很容易被拖入補給困境的。可是二龍山是個例外。

西境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水。可是二龍山，最不缺的東西，就是水。

兩條護寨河環寨而過，硬是将這裏變成了塞上江南。雖然礙于範圍大小，他們并不能太久守在這裏，可是若是短時間的消耗戰，他們還是耗得起的。

真正耗不起的人，反而是李承鄞。

十萬大軍，難道一天就真的要吃十萬人的口糧嗎？

錯了！

這十萬大軍，無論是什麽地方，都根本養不起！

他們只能依托于民兵護送辎重給養過來！

可是，護送辎重，卻是一件極其勞民傷財的事情。

民夫也需要口糧，再加上路上糧食變質、發黴、蟲蛀、散漏，運送的糧食，能有二十分之一送到一線，就謝天謝地了！再加上脫産運送的民夫，十萬人的口糧，至少要數萬人來護送吧？

那麽，這一支大軍，運送一次糧食，幾乎要消耗百萬人的口糧，再加上大量徭役造成的減産，漢武帝就是這麽耗着，把文景之治的底子全部搭了進去。

梅瑜瑾在心裏盤算着，他不信李承鄞敢這樣耗下去！

不說高顯，李承鄞敢這樣打消耗戰，烏曙第一個就不同意。

那可是抗擊丹蚩第一線，整日要面對胡人劫掠的丹州城啊！

李承鄞若想耗下去，是想把百姓過冬的口糧、禦寒的棉衣全部搶來嗎？

他登上高地，瞭望軍營。

若要戰，只怕決戰之日不遠了。

若是不戰……

李承鄞的兵力，絕對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多。

果然，他看到，除了距離山寨最近的那一圈帳篷，更遠些的帳篷裏，有飛鳥停集。

果然是詐他！

若是那些營地有士兵，整日巡邏穿行，怎麽可能會有鳥雀，敢于停下歇腳呢？

李承鄞還是太嫩了。

梅瑜瑾笑了起來。

果然，高顯沒這麽不穩重。

既然如此，他可不介意，給那個小兔崽子一點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