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銅像
銅像
萬佛寺,作為皇家寺廟,端的是金碧輝煌、寶相莊嚴。
此時已至午後,人流逐漸開始稀少。李承鄞回絕了知客僧,打算自己帶着鈴铛随便逛逛。
雖然已經歇息了許久,鈴铛的臉色依舊蒼白。因此李承鄞特意遣人回宮接來了宮女內侍,預備今晚降溫後,若她還不能長時間直立,就先留宿萬佛寺,防止因為舟車勞頓而出意外。
不過,現在她的狀态還算不錯,至少能仰頭看佛像。
李承鄞撩起袍裾,跪拜行禮,擡頭一看,鈴铛卻遠遠站在身後,揚起頭與佛對視。
一道陽光自大殿門照進來,光柱之中灰塵游動,光點紛飛。若有若無的暮鼓聲散開在香火中。陽光下,一只貓皮毛金黃,毛梢發光,它蹭了蹭木門;大殿中,佛陀低眉,香客怒目,昏暗中似有火光四濺。
李承鄞壓低聲音叫她:“鈴铛,不要這樣,別亵渎了佛。”
鈴铛盯着巨大的銅像,眼睛也沒有眨一下:“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佛怒好了。”
李承鄞大駭。
父皇崇佛,他是虔誠的佛教徒,每年香火供奉無數,因此李承鄞耳濡目染,他敢驗佛像真僞,卻不敢同鈴铛這般,光明正大地挑釁佛。
前者是人事,後者是敬神。
“所謂佛,不過是銅像木偶罷了。”鈴铛終于收回了目光,“若真有,為何佛像觀塵世,卻不救世人?”
“我最絕望的時候,求過神,求過佛,求過道……但是神不聽,佛不管,沒有一個搭理我。”
“所以,這種東西,擺在這裏不辦事,打爛了扔出去,下一個更聽話!”
“從來沒有什麽神鬼佛道,從來沒有什麽救世主,我以前面對歹人的時候,靠的是軟語撒嬌,才能找到機會殺死他;我做奴隸的時候,靠的是你們——是你們及時趕到,這份救命之恩,佛全然無功。現在想半道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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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夢!”
“我才不信這些屍位素餐腦滿腸肥的東西!”
李承鄞站起身來,擡起頭,也望着佛。
良久,他才平靜地說:“鬼怪之說,不過是庸人自擾之,因此神佛也是同理——可拿這些東西來糊弄庸人,反而能少費好多口舌。”
陰影下,李承鄞的眼神看起來格外陰冷、銳利:“所以,短暫的順應和忍耐,只不過是為了更進一步。為了達成目的,忍耐,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鈴铛歪歪頭,若有所思。
李承鄞也沒有催她,只是看她發呆。
好一會,鈴铛咬咬嘴唇,提起裙子,準備下拜。可在這時,她卻被李承鄞攔住了。
李承鄞閉起眼睛,緩緩呼了一口氣,移開了話題:“走吧,難得來一次,我陪你四處走走。”
他終究沒讓她跪不喜歡的銅像。
大殿外有求簽解簽處,李承鄞帶她來到簽筒附近,含笑看着她:“要不要試試求簽?”
鈴铛連連擺手:“不要,不要!趕快逛一遍我去嘗嘗齋菜。”
李承鄞不禁莞爾:“堂堂未來的太子妃,你怎麽就這點追求?”
鈴铛下巴一揚,理直氣壯地說:“民以食為天,你有意見嗎?”
李承鄞差點笑出聲。
沒意見,願意吃就行,願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麽吃什麽,別再跟圍場一樣,一頓飯數了五十不到米粒,還不如貓一口吃得多就行。
鈴铛沖他扮了個鬼臉,一颠一颠跑遠了。
她的傷腿終究落下了點問題,只要一運動,免不了就會抽筋。郎神醫說好好養着還有可能恢複——不過,需要太子妃奔跑的場合,又能有多少呢?
李承鄞卻想到了另一件事,立刻揚聲道:“別跑!慢慢走!你的心髒!”
鈴铛的快活地大笑起來。
李承鄞搖頭嘆了口氣,拔腿追了上去。他一把拉住這家夥,無奈道:“別鬧了,好好走路,過幾天再跑再跳,好不好?”
鈴铛就笑嘻嘻地沖他撒嬌。
真是個活潑的性格啊……以前在西境,怎麽就沒發現她有這麽活潑的一面呢?
鈴铛卻忽然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往下面看。李承鄞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是民夫在搬運新鑄造好的佛像。
“看什麽呢?”李承鄞問。
“銅。”鈴铛言簡意赅地說,“銅像。”
兩個人連眼神都不需要交換,李承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道:“這兩日我查遍戶部所有卷宗,每年豊朝的銅産量不到三十萬斤,這産量和用途都有詳細統計,而且鑄造銅錢的銅也有詳細統計。自從萬佛寺興建以來,每年大約除了十萬斤的銅用于鑄造銅錢以外,其餘的都用來鑄造佛像了。”
鈴铛掰着手指頭算:“一斤是十六兩,一兩是十錢,也是二十四铢,所以十萬兩是多少個銅板來着,堆起來是多少來着?”
“錢的面值不同,重量也不盡相同。”李承鄞把話題繞了回來。
這時,他們的對話卻忽然被打斷了。李酽走上前來行禮:“太子殿下,九公主。”
李承鄞笑着回了句“堂兄”,鈴铛眼珠子滴溜溜轉,好奇地看着李酽。
李酽微笑着自我介紹:“我是忠王世子,李酽。”
“哦!”鈴铛非常用力地點點頭,口中念念有詞着,向李酽行禮。李酽聽了聽,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她在念行禮的注意點。
看來,這九公主果然有些呆呆傻傻的。
他收回目光,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的堂弟李承鄞:“今日二位,怎麽忽然有興致來了萬佛寺啊!”
李承鄞露出客套的笑容:“九公主聽聞上京佛教興盛,所以想來燒香禮佛呀。”
在他眼裏,李酽分明看到了不耐煩。
那九公主卻好似不會看眼色似的,眨着眼睛問:“李……呃,李世子,你在幹嘛呢?”
“我領了鑄造佛像的差事,如今正在監督工程。”
那傻乎乎的小公主立刻來了興趣,丢下她的未婚夫不管,纏着李酽問東問西:“這佛像是實心的嗎?”
“一個佛像是不是好重啊!”
“佛像要怎麽鑄造啊?”
“這些佛怎麽都長得不一樣?”
李酽看着李承鄞的臉色越來越黑,笑容就更燦爛了。他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九公主的問題,聽得那公主驚嘆連連,最後忍不住跳了起來,歡呼道:“我要去跟佛握手手!”
李酽一個沒看住,她的小手就抓上了銅像的大手。李承鄞和李酽二人的臉色立刻變了,鈴铛看看看看李承鄞,又看看李酽,慫慫地把手縮了回來,低着頭站到李承鄞背後。
李承鄞的臉上,分明露出一絲輕蔑。他嫌棄地看了鈴铛一眼,堆起笑容同李酽道:“堂兄,我們先告辭了。”
李酽點點頭,望着他們的背影,神色有些不愉。他對身邊的民夫下命令道:“還不快走!”
走出好遠,鈴铛忽然對着李承鄞伸出了手:“佛像掉漆呢。”
她的手心,赫然有一層薄薄的銅粉。
李承鄞看她眼睛滴溜溜地轉,知道她又有了鬼點子,于是停下腳步,問道:“你又有什麽辦法了?”
“佛像那麽重,還能用什麽來澆鑄呢?”
“用鐵嗎?鐵可是重要的軍備物資,生鐵要用來鑄造刀槍劍戟鐵鍬鋤犁,可不能浪費在佛像上。”
“用木頭嗎?木雕像做到那麽重,那可不容易啊。”
“所以,這佛像,大抵是泥塑的吧?”
“泥塑……那不就好說了嗎?”
“泥菩薩過江,本來就自身難保啊。”
她擡頭,望着李承鄞,自信地說:“既然這泥菩薩怕水,那我們就調水來,不就行了嗎?”
李承鄞順着她的思路往下:“我們應當怎麽去調水沖刷佛像?萬佛寺地勢不低,開挖河梯只怕會傷了兩岸百姓,對于此事根本無用。”
鈴铛臉上浮現出冷笑:“我問你,人在什麽情況下,會向一個地方潑出大量的水來呢?”
李承鄞一下子被問住了,他确實一時半刻不知該如何回答。
鈴铛伸出手來,掰着指頭數給他看:“第一,農田需要灌溉,這裏沒有。”
“第二,有髒東西需要洗淨,這裏也沒有。”
“這第三嘛……”她賣了個關子,臉上浮現出笑容,“當然是,滅火了。”
“我們只需在這裏放一把火,自然會有人幫我們用水沖刷佛像。泥塑一旦被水沖刷,就算泥巴不化開,也會沖掉一層銅粉——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李承鄞在腦海中推演了一遍,道:“何必那麽麻煩。泥塑和銅塑,在火焰的炙烤之下,反應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只需要一把火,也就足夠了。”
“不過,”李承鄞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現在還沒到放火的時候。”
鈴铛點頭:“确實,我們應該先查出□□鑄造的位置,然後再去思考放火的時機。”
“不,我不是說那個,”李承鄞把臉湊了過去,笑吟吟地看着鈴铛,“你想知道嗎?想知道的話,親我一口,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鈴铛飛速翻了個白眼:“那你別說了。”
說完,她掉頭就走。
李承鄞愕然片刻,知道她真的不會回心轉意了,只好追了上去:“你真的對什麽行動不感興趣?”
鈴铛挑眉。
好吧,他敗了。李承鄞洩了下氣,又抖擻精神,手指天空:“現在,還沒到打雷的時候。”
鈴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弄虛作假亵渎了佛,所以佛降下了雷霆一怒。
妙哉!
不信佛而用佛,原來李承鄞是這個意思,當真是妙哉!
她望着天空,露出笑容。
就讓雷暴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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