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三

#蘇沐辭連鞋都顧不上脫,陰着張好看的臉,随手抓過鞋櫃上擺着的陶瓷花瓶,一瞬未停,砰的一聲直接往地上砸去。

餓了一天的蘇裴沉聽見聲響,小心翼翼地将房門推開一條縫。

他哆嗦着把臉貼上去,順着縫隙、看見對方又沉臉拿起第二件瓷器。

“那個賤人!怎麽不去死!”

“賤人!居然在那麽多人面前毀我形象!該死的賤人!”

惡毒的話從少年漂亮的唇中吐出,随着第二件瓷器落地的聲音響起,他總算消了點氣。

少年低頭看了眼四周的狼藉,平靜地脫完鞋,沖着裏屋喊了一聲:“小賤狗,出來把地給我掃了。”

不出兩秒,小小的人影就從裏頭沖了出來。

他很快拿來掃把和簸箕,清理殘局的動作迅速又熟練。

細瘦的手臂從袖子裏露出來,上頭布滿了細密的紅痕——是被人曾拿鞭子抽過,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治療,才會留下的道道消不去的印記。

蘇沐辭似笑非笑地勾唇:“今天很聽話,現在是不是很餓啊,晚上想吃什麽?”

關心的話語,卻使得小孩不由自主地抖起了身子。

他緊緊捏着手中的掃把,聽見對方溫聲問:“阿黃昨晚吃剩的骨頭,今晚你幫它啃幹淨,好不好?”#

★★★

蘇裴沉并不打算成為上輩子的“蘇沐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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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做過,所以很清楚,只是單純的□□折磨,是無法讓這人真正絕望的。

這人骨子裏的卑劣自尊,能夠支撐着他在受到那般淩/虐的情況下,依然能挺起那根低賤的脊骨。

他才會一時忘了所有,直接叫來了他養的那只寵物。

——本是怒火中燒的意外之舉,反倒讓他明白了如何才能真正報複這人。

可當他發現時,一切已經晚了。

男人精致的面容,被惡狼撕咬成了破碎的絮狀。

血肉模糊之中,那人停止呼吸前驚恐到了極致的神情,成了他上輩子看見過的最美畫面。

男人死後,他卻再也睡不着了。

想要的已經得到,卻又清楚這樣子遠遠不夠,他是要那人一直活在絕望之中,而不是絕望剛起,就能解脫。

許是上輩子的遺憾太過濃烈,他才如此幸運地被贈與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他會用另一種更能摧毀這人的方式,把他一點點地踩碎,最後,再讓他去死。

……

蘇沐辭并不喜歡醫院,總覺得這裏離死亡太近。

成為“蘇沐辭”之後,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去。

原本是打算蘇裴沉醒來當天就走的,結果出了“香蕉事件”,兩人只好又在醫院裏待了幾天。

蘇沐辭已經辦好出院手續,這會兒正彎着腰在收拾衣服。

安靜坐在病床上的小孩,突然問他:“為什麽我醒了以後一直沒看到蘇叔叔,他傷得很嚴重嗎?”

蘇裴沉醒來當天,蘇沐辭開始糾結該怎麽告訴對方這件事,措辭好幾天都沒想好,再加上小孩一直沒提過蘇涵,也就順勢把這件事忘了。

誰料現在氛圍好好的,小孩無端提起這個傷心的話題,他頓時感到頭疼——要是小孩知道真相,不會一時傷心過度又要在醫院待上幾天吧?

蘇沐辭想看一眼小孩現在的狀态,轉頭望見小孩眯着眼一臉困惑的模樣,內心的萬般糾結,噌一下消失得幹幹淨淨。

他毫無預兆地朝小孩湊近,在他沒有反應過來前,一把将人抱進懷中,溫聲道:“小沉,哥哥要跟你說一件事。”

“爸爸他回不來了。”

“哥哥覺得,還是應該讓小沉知道這件事,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家人的話,就是該一起面對很多事情的。”

小孩被對方抱住的瞬間,身子就跟被重錘用力敲擊過一樣,絲毫無法再動彈。

下一秒,身體的自我抵禦機制蘇醒,他開始奮力在少年懷中掙紮,根本沒去聽對方說了什麽。

雙方的體型差異在這一刻真正體現出來,蘇裴沉抗争半天,最後不但沒能掙脫,反而是被少年抱得越發緊。

“哥哥知道小沉很難過,如果小沉想哭的話——唔。”

肩上猛地傳來一陣刺痛,蘇沐辭被痛意刺激到,險些直接将懷裏的人扔下床。

少年在心裏罵了無數遍的娘,但理智逼他忍着,最後只能維持着好兄長的人設,溫柔地将情緒失控的人繼續抱在懷中。

他安撫:“小沉如果覺得這樣會好一些,那就咬着吧。”

蘇裴沉沒能将少年肩上的肉直接咬下一塊來,但他松開嘴時,能清楚看見對方将自己的衣領扯下時,那一處血肉模糊的慘狀。

——真好看。

小孩伸手擦去唇角沾上的血絲,他微眯起眼眸,盯着面前因為疼痛而變得神情扭曲的青年。

這人過分在意他的形象,自己這樣做,他該氣得發瘋了吧?

一根溫暖的手指按上眼尾,将那一顆不知何時沖出眼眶的淚珠抹去,蘇裴沉僵硬住身子,聽見對方柔聲說了一句。

“小沉,跟哥哥回家吧。”

……

蘇裴沉在口袋裏備着一把剪刀——很小的一把,但是很鋒利。

往人掌心中紮進去的話,立刻就能見血。

他上輩子見過太多這種黏膩惡心的東西,最後一次見到時,終于不再是在自己身上出現的。

從那之後,他不會再讓自己沾上一點血色。

——現在藏住這把剪刀,僅是為了自衛。

蘇裴沉扭頭,看着靠在車窗邊閉目休息的人,緊了緊插在口袋裏的手。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一次,受傷的人一定不會是他。

……

鞋櫃上擺放着一張合照。

——那是蘇涵生前留下的最後一張照片。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未透氣的味道,襯得數天沒住過人的屋子,越顯冷清。

蘇沐辭松開行李箱,拿起相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

原本離他并不遠的小孩,臉上的神情在進到屋裏時就已全然冷下,他把手收回口袋中,無聲地往邊上退開一步。

少年偏過頭來,蘇裴沉攥緊了手。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畫面。

上一秒還面若春風的少年,下一刻卻陰森如修羅,對方連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肯給,就狠狠地将手中的相框朝自己揮來——

那天他看見了滿眼的紅,從此墜入了永生的黑。

“小沉。”蘇沐辭把照片放到小孩懷中,顫聲說,“爸爸笑得真好看,對不對?”

蘇裴沉僵硬得像尊雕像。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年,想要從他溫和的臉上,探尋到哪怕只有一絲的不自然。

蘇沐辭被他看得越發心酸,他一時忘了肩膀還未緩和的疼痛,再次将小孩抱進懷裏:“小沉,可以哭的,沒關系,小沉難受的話,哭出來就好了。”

兜裏的剪刀一瞬間變得很燙,像是有無形的鮮血淋在上頭一般,熱得他幾乎快要握不住。

——怎麽和上輩子不一樣!

蘇裴沉一瞬間發了狠,通紅着眼重重咬上對方的肩。

蘇沐辭這回沒抗住,直接痛呼出了聲。

同一部位接連兩次受創,除非是鐵皮做的人,不然誰能忍得了。

他一把扯住小孩的後衣領,顫抖着手,咬牙将再度失控的小孩從自己懷裏拉開。

蘇裴沉的神情越顯癫狂,眼中似有猩紅閃爍,他緊攥着那把剪刀,将它從口袋中抽出一半來——

悶聲一陣響,他被少年按在了對方另一側完整的肩膀上。

疼得眼淚汪汪的蘇沐辭,大義凜然道:“咬這邊,哥哥允許你再咬一次。”

……

蘇裴沉陰沉着臉,将那把準備數天的剪刀,用力丢進了垃圾桶中。

屋外有人敲門。

“小沉,哥哥買了些吃的,你要跟我一起吃點嗎?”

他沒說話,聽着少年又加大音量問了一遍。

隔了兩秒,門被人小聲推開。

看見床上的人正安靜睡着,蘇沐辭松了口氣,把門帶上後輕聲離開。

腳步聲漸遠,蘇裴沉閉着眼,把上輩子回到這裏後發生的一切,全都回顧了一遍。

這輩子的軌跡,從踏進這個牢籠開始,就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了。

蘇沐辭沒拿相框打他。

沒将他趕去那個又小又髒的置物間,反而把這個留有蘇涵味道的房間,分給了他。

甚至剛才以為自己已經睡着了,都沒有趁機進行報複。

是什麽改變了這一切?

他不知道。

蘇裴沉猛地睜眼,沖到垃圾桶旁,将那把剪刀又撿了回來。

他記起一件因為太痛苦而被自己刻意抹去的事情——

少年拿着燒紅的煙頭,毫不留情地按到他的手背上。

疼痛的地方是滾燙的,耳朵裏聽到的聲音,是冰冷無情的。

“小賤狗,做錯了事,是要受到懲罰的。”

“知道為什麽昨天我不碰你嗎?”少年笑着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然後低下頭,湊到他耳朵邊,溫聲道,“傻狗,昨天家裏有人啊。”

捏着細煙的手,又往下摁了一分。

小孩終于忍受不住,通紅的眼眶,瞬間盈滿了淚。

水珠砸在地上,濺開來時,少年繼續說:“等了一天,是不是急了?別怕,煙頭過了,還有其他東西的,乖,哭小聲點,不然的話——”

清秀的面容驟然布滿猙獰之色,整個人顯得陰森又沉郁:“我會忍不住,想讓你再也哭不出來的。”

……

蘇裴沉翻過手,那裏幹幹淨淨,什麽痕跡也沒有。

但他只是看着,就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種被人拔了全身毛一般的疼痛。

那個人是瘋子。

或許現在沒出手,是又在醞釀什麽更能折磨人的東西了。

蘇裴沉緊咬着下嘴唇,就連破皮了都沒松開,他靜靜地坐着,突然偏頭往垃圾桶裏啐了一口。

——裏頭多出一灘帶着血絲的唾液。

他的餘光掃到那片紅,目光一頓,整個人似乎是被什麽蠱惑住,一下起身,捏着剪刀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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