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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謝穆然繞了半圈來到他的後座,輕輕撣了兩下灰,理所當然就坐下了,“快點騎吧周師傅,我趕時間,別廢話。”

周逸景看出來了,這人就是從小嬌生慣養慣了,在他眼裏,主動為他服務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容不得半點質疑。

說難聽點,就是狂妄自大,就是一身的少爺病、王子病。

可他又精通人情世故,知道世界上沒有用錢擺不平的麻煩,不管什麽沖突,和誰有沖突,只要掏出張支票寫個數,誰都願意放下身段對他點頭哈腰。

“你能打車麽?”

“不能,就要你載我。”

是謝穆然不想坐個車舒舒服服一路嗎?當然不是。

他純粹是逮着機會就要鬧周逸景。

沒任何其他想法,目的真就這麽簡單。

周逸景:“好。”

謝穆然咂咂嘴,翹起二郎腿說:“這還差不多。”

“你坐穩。”

“我早坐穩了,你能不老這麽磨磨唧唧的麽?”

周逸景沒再說什麽,他熟練地踩住腳踏板,握在把上的手繃得發白,直接連人帶車地飛了出去。

謝穆然甚至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人已經跟着被甩出去幾十米遠,只留一個腦子在後頭瘋狂追。

條件反射和強烈的求生欲讓他攥緊前面人的衣服,摟緊那人的腰,半邊臉頰貼緊脊背,好不容易才找回了魂。

反應過來的謝穆然瞪大瞳孔,心髒還是撲通撲通的,“周逸景你神經病吧??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想讓我死也換個光明正大的方式,這樣算什麽本事??”

周逸景對他的抱怨沒什麽表示。似是早就料到這一點,他提前把耳機塞好了,加上耳畔的風足夠吵鬧,足以把謝穆然的叽喳聲隔絕在外。

謝穆然這種人,得不到回應他自己也就洩氣了,于是後半程的路上,他不再對周逸景進行言語上拳打腳踢,反而被周遭的景色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從商圈到他家的路他開車走過無數次,可他居然現在才發現,原來這條路上有許多他從未見過的風景。

五顏六色的花,随風搖曳的野草,泛着波紋的池塘,屬于大自然的薄荷香與淡淡的洗衣粉味一同鑽入鼻腔,給了謝少爺全新的感官體驗。

周逸景勻速騎着車,晃晃悠悠的,晃得謝穆然好似做了一個甜美的夢,不知不覺就靠着他睡着了。

感覺到腰上的手失去重力一點一點往下滑,周逸景只好騰出手來抓住他,重新歸到原位。

他冰涼的指腹按在溫熱的腕骨上,溫度在冰火兩重天的皮膚間傳導過來,令他本能地一顫。

片刻過後,他小心翼翼地松開,視線回到前方空曠的大道。

……

這一覺簡直把謝穆然睡懵了。

直到周逸景把車停在家門口,他還坐在那兒醉生夢死,還在他夢裏那世外桃源裏愉快地野營。

“下車。”一道冷冽的聲音砸向他的頭頂。

謝穆然掀起困倦的眼皮,視野內漆黑無比,唯一的光亮是周逸景反光的校服。

他摸摸自己的臉,這才有了幾分真實感,“我是死了還是活着?”

“你睡着了。”

“草。”謝穆然抓抓頭發,總算清醒過來,“你這車技可真行,比公交車還他媽催眠。”

結果腳一着地,屁股上扯着神經的酸痛感便席卷了全身。“疼死我了,你是怎麽騎的車?”

“你不是睡得挺香的麽。”周逸景說。

“……我呸,要不是因為你車晃得都能抖尿了,誰能睡得着?車座就那麽個破爛墊子,膈得我屁股開花了。”

盡管他一通嫌棄,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在周逸景車上睡得很香,比他睡過的任何地方都香。

車雖然簡陋,雖然搖晃,但有風景,有人陪,坐在後面睡一覺,給他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哎我說,你這後面載沒載過別人?”謝穆然奇怪的八卦之心莫名湧了上來,“就算沒談過,總載過幾個小女孩吧?這麽一想,其實挺浪漫的哦。”

停好了車,周逸景徑直走進別墅,看也沒看他,“關你什麽事。”

短短五個字讓謝穆然瞬間困意了無,他隐忍着怒火跟在後頭,等周逸景拿鑰匙開了門,他突然心生一計。

周逸景放下書包,到沙發前抽了張紙擦手。

謝穆然趁這個空當找準時機将他推到沙發上,學着那日酒吧裏他的手法擰他胳膊,把兩手全反擰到身後并攏,再用膝蓋頂住他的胯。

兜裏那兩根繩子就為這一刻備着呢,他掏出一根先綁住他的手,打了個幾乎不可能掙脫開的死結,又用同樣的方式困住他的腳踝,最後滿頭大汗把人翻了個面兒。

周逸景跟個人質似的坐在沙發拐角,從頭到腳被謝穆然弄得十分淩亂。

他嘗試了幾下死活沒掙脫開,自暴自棄地松懈下來,陰沉着臉睨謝穆然。

謝穆然長舒一口氣,以勝利者的姿态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嘴角浮現出得逞的笑意。

捆人他不是第一次,但偷襲這事兒他還真是第一次。

他也不想這麽“卑鄙”,但是沒辦法,誰叫他運氣差,就碰着個這麽難啃的硬骨頭。

“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你猜猜?”

周逸景別過臉,“不想猜。”

“你以為之前的事兒就這麽算了?你也不想想,我有那麽好對付嗎?你真以為老子吃素的是吧。”謝穆然繞沙發轉了一圈,指尖挑釁般點了點他的肩,“第幾次了弟弟,敬酒不吃吃罰酒,得罪我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收了哪個對家的錢,專門派來氣我的?那我現在要你對我百依百順,你直接開價吧,我絕對出得起比他更高的價錢。”

周逸景依舊一言不發,眼底染上了少許血色,冷硬的臉顯得陰森可怖。

他差點忘了,張口閉口都是錢、用錢玩“游戲”才是謝穆然這類人的強項。

謝穆然最煩沒有回應,一來二去他的耐心也是忍到極限了,他伸手鉗住周逸景的臉,虎口卡在他下颌處猛地一擡,強迫他看自己,“識相點,現在乖乖叫我聲哥,我就考慮考慮放了你。”

謝穆然真是平生第一次這麽大度,他甚至想着只要這次他低頭叫了,前面的事他就一概不追究了。

他就不相信這麽簡單的買賣擺在周逸景眼前,他還是不做。

事實證明,他遠遠低估了周逸景的倔強程度。

明明處于絕對劣勢,他卻一點沒有畏懼的跡象,與之相反,看向謝穆然的那雙眼睛比平時更烏黑陰冷,是絕不認輸,是絕不妥協,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敵意。

謝穆然被他盯得渾身發毛。

奇怪的是,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震驚。

直覺告訴他,這屬于某種……應激反應。

直覺還告訴他,他不止經歷過一次類似的場合,不止一次做出類似的反應。

這個念頭一冒上來,謝穆然的情緒瞬間從惡狠狠降為好奇,卡着人下颌的手不自覺松懈了幾分。

周逸景垂眸看了眼他上移的食指,想也沒想就張嘴含住——

濕-熱的觸感給了謝穆然當頭一棒,擊得他腦子直發懵。

下一秒,一顆尖牙毫不留情地紮進去,細小的血珠慢慢滲出,指腹傳來一陣發麻的刺痛。

謝穆然疼得五官扭曲,本能抽出手,攥着他後腦勺的頭發,“……你他媽的是狗啊!”

周逸景被迫仰起頭,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看不出是笑還是挑釁。

路邊的野狗都還會察言觀色呢,他上來就把人咬見血,簡直連路邊的野狗都不如!

謝穆然豁出去了,他抹了袖子正打算和他大幹一架,結果周逸景忽然掙脫開了手上的繩子,他一只手攀上謝穆然的脖子,膝蓋猛擡擊中他的下腹,趁他吃痛将他一把扭轉按進沙發裏,胳膊再往他下巴上一橫,完全限制住了他的活動空間。

謝穆然喘着粗氣望着他,內心絕望又氣憤。

心軟果然會敗北。

他實在是恨透了自己那一秒多餘的憐憫,讓這渾身是刺的兔崽子有機可乘。

就應該早點殺了他,以除後患的。

他臉到胸口的皮膚紅得像熟蝦,罵人的髒字剛準備輸出,兩只手腕卻倏地被一只大手并攏在胸前,用同樣的手法打結捆緊後,一舉推到了頭頂。

處理腳腕的繩子也是相同的工序。

美工刀将繩子割成兩段,打兩個結加固。

火光電石之間,謝穆然猛然意識到——這人竟然随身攜帶美工刀。

……為什麽?

為了取物?

為了自衛?

還是為了……防他??

聯想到最後一種可能,謝穆然腦子都快氣炸了,偏偏現在連自由之身都沒有,只能用眼神和言語一遍遍剜他,“草你馬周逸景,你有種和我打一架,別在這給我耍陰招,你算什麽男子漢?!”

周逸景彎了下唇,不緊不慢地,“先耍陰招的,不是你?”

“誰讓你先惹我?那是你活該,是你自找的!”

亂咬人的野狗,養不熟的傻逼,如果非要幫周逸景選一種死法,那一定得死在他謝穆然的手上!

“我說了,別逼我。”周逸景捏住他的下巴,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漆黑的陰影,“如果有下次,我不确定會做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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