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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楊子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和銅鈴似的,“什麽?溺水?!——”
“律哥,千真萬确,我聽見那人在求救!”
謝穆然坐在那兒沒動,但心中早就方寸大亂,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不住顫抖着。
人的預感是很可怕的。
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往往想什麽就會來什麽。
他忍着最後那點殘存理智,撥了周逸景的號碼。
他一只手攥着手機靠在耳朵邊,骨節處的皮膚繃得煞白,另一只手握成拳頭,在膝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後槽牙緊緊地咬着,“快接電話,媽的,周逸景,快點接……”
滴滴聲有節奏地響起,不絕于耳,漫無邊際。
短短幾秒的時間,謝穆然卻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
這個時候他多想周逸景接了,用那散漫而讨人厭的聲音和他說句話。說什麽都好,我在,我好着呢,你別咒我,什麽都行。
可是結果是他最害怕的那種。
周逸景沒有接。
第五通電話仍然沒有回應時,謝穆然丢了手機拔腿就往外狂奔。
“然哥!然哥!你幹什麽去呀!等等我……”
“然哥!海水現在漲潮了,你千萬別下海呀!喂!然哥!”
……
“周逸景!周逸景!”
僅僅不到一小時,陽光明媚的海灘突然就變了天,頭頂烏雲密布,海水來勢洶洶,雨滴越下越大,空氣陰濕得密不透風,仿佛多待一會兒便會窒息。
謝穆然抹掉臉上混雜的水,一邊跑着一邊歇斯底裏。
視野內的人慢慢撤退,只剩下呼嘯的海風,和冰冷的雨點。
他在心裏痛罵了自己幾萬遍,痛罵自己的倏忽,痛罵自己沒早點對孩子的感情做出回應,痛罵自己帶周逸景來這操蛋的海邊,周逸景要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他……
“周逸景!你在哪裏!聽得見嗎!操……”
他猛然想起來剛才那人說的溺水,又看着沒任何人跡的海平面,極度的恐懼順着海水一齊湧上來,幾乎要将他整個人完全吞噬。
不知所措的狀态持續了兩分鐘,直到他看見不遠處激起不小的浪花。
那時候的他滿心只想找周逸景,什麽亂七八糟的都顧不上,脫了上衣就往海裏跳。
海水又冷又波濤不平,好在謝穆然水性不錯,這種情況下還能在水下勉強睜開眼。
他拼了命地往浪花激起的方向游,實際上被海水帶的身體已經不穩了,他還是一個勁地往前游,全然沒發現自己離岸的距離已經足夠可怖。
游,游,游。
好像只有抓住那層浪花,他才能心安一點。
萬一呢。
他的倏忽,難道不該他來承擔嗎?
周逸景還這麽年輕,和陽光一樣燦爛的年紀,怎麽能……
謝穆然想起他的冷漠,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背上的傷,想起他學自己抽煙,想起他們在廢棄的教室裏接吻,回憶碎片如電影膠片般在腦中輪換,他的意識随之變得越來越模糊,到最後也不知還剩下些什麽了。
商場上那些虛僞的嘴臉,身旁那些谄媚的朋友,多少年也不回國看他一次的父母,空蕩蕩的家,紙醉金迷的前半生……
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算什麽呢?
這一切,就是他想要的嗎?
不。
是虛無。
全部。
從始至終。
那麽周逸景的存在,對他來說呢?
第一次有人頂撞他,有人對他坦誠相待,有人用不加掩飾的眼神向他傳遞感情,有人給了他一個盼頭,有人讓他等,有人真正需要他。
如果可以,他什麽都願意給他。
只要,他能一直陪在他身邊,用血肉填補他的虛無。
人總是在無法挽回的時候悟出真谛,對嗎?
如果老天爺偏要開這個玩笑,他希望下輩子——
“謝穆然!”
身體即将沉下去的剎那,手腕上傳來了一股強大的拉力。
那拉力将他迅速拖出水面的同時,轉移到了他的腰間。
那人一手撈着他,一手用力向岸邊滑,謝穆然則将重心全放在他身上,嘴裏不住嗆着水。
等口鼻裏的水全嗆完了,謝穆然終于清醒了,也終于被人一起帶上岸了。
“咳咳咳……操。”
他驚魂未定地坐在沙灘上,眼睛搓紅了才艱難地看見畫面。
“……周逸景?”
“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周逸景捏着他的肩膀,眉頭皺成了深深的川字形,擔心的目光在他臉上四處巡邏。
謝穆然上上下下将他掃了一遍,發現除了全身被海水浸得透潮,看上去沒有別的大礙。
心裏一塊大石落地。
虛驚一場。
原來都是虛驚一場。
太好了。
“你為什麽要跳海?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謝穆然從沒見過周逸景這麽生氣,說話這麽大聲的樣子,一時間脾氣也跟着上來了,“那你呢!我打你電話為什麽不接?他們說有人溺水了,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你!我又找不到你!”
周逸景神情明顯僵了一僵,随後質問他:“所以你就跳海?”
“不然呢!你指望我報警找人來?真等那時候屍體都他媽該浮上來了!咳咳,媽的……”
周逸景做夢也想不到,謝穆然會願意舍命“救他”。
他周逸景是什麽人,值得謝穆然親自跳進海裏?
周逸景不明白。
他對謝穆然來說,連弟弟都不是,又為什麽這麽做?
如果換個人呢?
他謝穆然真的這麽有“善心”,是個陌生人落水都願意以命換命?
如果不是,究竟是因為什麽……
“對不起。”沉思良久後,周逸景冷靜下來開口,“手機…進水停機了。”
謝穆然內心五味雜陳,“我沒怪你。我也有錯,不該跟那幫兔崽子參加什麽該死的派對,把你落下了。”
“我在對面訂了間房,住一晚走吧。”
謝穆然驚訝道,“你?”
“嗯。”
“哦,好啊,住一晚就住一晚,反正我也累了。”
……
謝穆然到底是水性好,體力也好,在水裏掙紮了那麽久,很快也和沒事人一樣了。
他跟在周逸景後頭進了旅館,上了電梯,在房門站定。
雖說人是沒事,腦子還是有點暈乎乎的,周逸景刷卡的間隙,他暈得差點一頭撞在周逸景背上。
滴的一聲門開了,謝穆然慢悠悠的跟着晃進去,“周逸景,你幹嘛突然訂旅館啊——”
腰上倏地一緊,一個黑壓壓的人影猝然壓了過來,堵住了他的嘴唇。
兩個大男人撞擊門板的聲音震耳欲聾,謝穆然卻只能聽見周逸景愈加強烈的喘息。
舌尖被輕而易舉地勾出來,與他的纏在一塊兒,悱恻的水漬聲被小小的空間無限放大,窸窸窣窣地鑽進耳蝸,聽得當事人面紅耳赤。
周逸景的吻毫無章法,帶着屬于他這個年紀的青澀、莽撞,和露骨的渴望。
謝穆然不是第一次接吻,可從沒人能給他如此熱烈又坦率的吻。
海水、雨水和唾液交織交換,腥鹹的味道不僅沒讓謝穆然感到煩躁,反而讓他越來越享受。
這次他沒有推開,也沒有阻止,任他一邊吻,一邊隔着衣服碾磨他的腰背,直到欲-望吻滅一些。
最後謝穆然實在喘不上氣了,才揪着他的領子拉開了距離。
黑暗中,兩人氣喘籲籲地望着彼此,唇角的斑斑餘沫透出無限暧昧。
“因為想和你住一間。”周逸景說。
“……”
還能勻出空回答他的問題,嗯,看來沒泡傻,智商沒問題,還能去參加高考。
“誰教你這麽接吻的?想憋死我?”謝穆然手臂抵在他胸口上,挑眉道。
像是沒料到他冒出這麽一句,周逸景愣了愣,很輕地笑了一下,“不會。”
“過來。”謝穆然摟着他的後頸朝下摁,“…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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