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撈魚

撈魚

骨頭莊的飯錢是小林結的。常檸因為頻頻走神，錯失了請客還人情的好機會，她很不好意思。小林表示不用客氣，彼此都是同學，相互間幫幫忙很常見。小林又趁機請教了她幾個關于微觀經濟學的問題，這門課是新開的。小林提出如果常檸願意的話，希望能夠和她一起上晚自習，遇到題還可以一起讨論。

“那就今晚吧。”常檸思考了一下告訴他，“正好白天有課，晚上可以讨論一下。”周一到周四她要和文靖一起上自習，文靖每周五晚上有選修課，不用她陪。今天正好周五。

“你一般去哪兒自習？”小林問她。

“圖書館讨論問題會影響其他人。機電樓怎麽樣？”機電樓的階梯教室離女生宿舍最近，回去比較方便。

晚上在機電樓，小林如約而至。兩人各自埋頭寫作業。今天老師出的題是關于邊際效用遞減規律，可以結合生活實際舉例。這個例子太好舉了，最典型的就是吃東西，同樣的東西吃的越多滿足感越低。

小林認為作業要拿高分需要另辟蹊徑，他同常檸相互啓發，“比如我們到了沙灘上見到了比基尼美女。看到第一個時，激動震撼。看到第二個時，震撼激動。等看到100個時，已經麻木不仁了。這就是邊際效用遞減。”

常檸認為小林這個例子不具備普遍性，對有些人來說，美女各有各的好，會有不同角度的震撼，能夠一直震個不停。常檸想舉家庭婦女的例子，“很多女性在家無怨無悔付出，投入大量時間精力在家務上。一開始還會得到些許認可和感謝。随着付出的時間越來越久，幹的越來越多。付出慢慢就變成了理所當然，不僅不能收獲感謝。偶爾忙不過來，還會受到丈夫的指責。”

小林誠懇地看着常檸說，“雖然你舉的例子帶有一定普遍性，但總有例外，我将來肯定不是這種人。”

文郁是在小林表态的時候走進教室的。他先去了圖書館，看了一圈沒找到常檸，撥通文婧電話後才知道常檸今晚去了機電樓。

文郁進教室時，面孔板着，像是來視察自修課紀律的老師。他沉着聲音說，“常檸。你能出來一下嗎？”

常檸放下課本随他走出教室。文郁最近笑容少了很多，想來被小海王折磨得不輕。她正好也想勸慰下文郁。

“你這個同學怎麽回事？”文郁開口問道，“怎麽每次都能碰到他。”

“我們一個班的，有交集很正常。”

“你的電腦總算給你修好了？”

“好了呀。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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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郁似乎用鼻子哼了一聲，“你知道有些男生為什麽熱衷于幫女生修電腦。那是在大範圍撒網，重點培養。”

常檸用力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文郁是在內涵小林是海王。

小林修了三年電腦，沒傳出任何花邊新聞，班上女生說起小林師傅，就像說起路邊的修車師傅，成衣鋪裏的裁縫師傅一樣充滿信賴。要說他在撈魚，那他撈魚的水平也太差了。

“我同學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男生什麽心思我比你清楚。”

常檸漸漸咂摸出不一樣的味道，照文郁的說法，若小林這麽菜的海王都想撈她，那她該是多麽笨的一條魚。

她微微漲紅了臉，“我才不會像你這麽笨被海王拐上賊船。”

文郁無奈看她，“那樣最好。”

常檸甩了甩手準備回教室。又氣鼓鼓轉了回來，“你找我就為了說這事兒？”

“當然不是。”文郁從身後拿出兩本花花綠綠的書，“這本是範文集，裏面有對應issue的高頻題型。這本你有空也看看，擴展素材庫。”

常檸接過書，範文集裏圈點了不少，有文郁劃出的重點句式。另一本英文原裝書看上去像是新買的。

“你都看過了？”常檸問道

“我大概翻過了。你先看吧。”

常檸“嗯”了一聲，準備撤退。文郁又把她叫住叮囑道，“你作業的例子最好換一個。”

“例子？”

“我聽到你們在讨論邊際效用遞減的例子。”文郁沒好氣說，“你們的微經是張老師教的吧。我去年旁聽過他的課，他出的題目看起來簡單，要想拿高分，最好還是結合經濟規律舉例。我回頭發你郵箱，你參考一下。”

常檸結束自習回到宿舍時，郵箱裏已經躺着文郁發的郵件。

文郁給了三個解決方案，第一個例子他列出道格拉斯生産函數，建了一個數學模型。分析在固定規模的生産情境下，僅增加雇傭工人的固定資本投入，每個增加工人對産出的貢獻低于前期雇傭工人的貢獻，解釋了邊際生産率遞減規律。第二個例子舉的消費者需求，買進和和消費的某種商品越多，消費者願意支付的價格越低；第三個例子舉的階梯水價和階梯電價的例子，解釋稀缺資源如何合理配置。

文郁在信件最後建議她用第三個例子，理由是和他們目前的教學進度相匹配。

常檸合上電腦，多出的兩個例子是用來幹什麽的？炫技？

電腦旁是文郁給她用來擴展素材的書，标題寫着《The Intellectual Devotional》（《知識分子的虔誠》），裏面講了各種各樣的小故事，常檸翻了兩頁後停了下來。她重新打開西方經濟學筆記本，學了半天只得了皮毛，還不如一個軟院旁聽生理解的透徹，那種從小被文郁碾壓的挫敗感再次從心底冒出。常檸對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她還要亦步亦趨盲目跟随文郁嗎？

五月很快到了。逢上整數年份，校慶活動聲勢浩大，要持續整整一周。話劇社的節目宣傳單早早放了出去，據說一票難求，文郁給常檸和文靖留了兩張票。

“你們倆會來看吧？”

“會呀。”文靖回他，“你都問了好幾遍了。放心吧，一定來捧場。”

“你的首秀，我們肯定來。”常檸也保證，“等散場後，我們一起去美食廣場，晚上的美食節我同屋的女生也摻和了一把，她們在那兒搭了個炸榴蓮的攤位。”

文郁的節目是晚上上演。白天，常檸和小林約好了去逛電腦城，各大商場都在搞促銷，電腦城也不例外。

常檸去了後體驗感非常差，魚龍混雜，烏烏泱泱。不過小林樂在其中，他帶着常檸去幾個大牌子的櫃臺前，輪番轉了個遍，問了問價格和參數，彰顯出自己是個精通門道的內行人士後，便開啓砍價模式。

網購已經開始起步，電腦城這幾年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商家們的套路文化培育得越發博大精深。為了避免掉到坑裏，小林問得非常仔細，每個櫃臺前都要逗留很長時間。在閑逛的空隙中，小林見縫插針給常檸科普避坑秘笈，“要是交談中漏了怯，顯出哪裏有不懂的。他們會一頓猛吹，1000塊敢給你賣到2000。”

“還有些商家，聽說你要某某型號的，明明沒有也給你說有，給你報個低價。然後說去倉庫提貨。你等的時候，他們開始給你做工作，說你選的型號哪裏哪裏不好，趁機給你推銷他們店裏的。”“最可惡的是低價貨高價賣，外觀一樣，內部型號不同，高價低配，或者賣你翻新機。”

常檸聽得戰戰兢兢，覺得身邊都是不懷好意的妖魔鬼怪。小林趕忙給她吃定心丸，“沒事啦。這都是坑啥都不懂的小白的。”言下之意，有他這尊大神保駕護航，一定能順利幫助常檸在妖魔鬼怪中成功突圍取得真經。

常檸沒想到買個電腦要耗費這麽長的時間。T大離電腦城路途遙遠，他們一早搭乘公交輾轉兩個小時，臨近中午才趕到。在電腦城泡到下午4點多，小林終于敲定了性價比最高的産品。等到商家提完貨付完款後，已經将近下午5點。

話劇團的節目是晚上7點正式開場。文婧中途連發了幾條短信問常檸什麽時候能回來，常檸擠上返校公交車後給文靖回複，“差不多能趕上，我們已經上車了。”

她運氣不錯，上車後很快輪到了後排兩個座位。小林抱着電腦坐她旁邊，“我來拿吧。”常檸從小林手裏接過電腦。

“我聽說大曾放棄保研了，他想要自己考。”小林在汽車的颠簸中和常檸聊天。大曾是班上績點第一名，當初志願滑檔進了T大。和文郁降低身價主動投奔T大王牌專業不同，大曾進了T大後郁郁寡歡，讀得心不甘情不願。他放棄保研的決定讓人毫無懸念。

“你想參加保研還是自己考？”小林幫常檸分析，“咱們系每年有30％的保研率，你的績點肯定能排上。”

“我不參加保研。”常檸回他。

“那你想考哪所學校的？”小林繼續深挖，“你要出國嗎？”他幾次都看到常檸在翻考G的材料。小林私心裏盼着常檸能夠給出否定答案。

“還沒太想好。”常檸沉默了一會兒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