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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經理打了聲招呼,魏燃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發了條語音給哥們兒劉穎超:“超子,你猜我碰見誰了?”

對方秒回:哥,我上晚自習呢。

魏燃想說,就你還上晚自習?指不定抱着手機跟哪個妹子撩騷呢。

果然,隔了一秒,叮叮叮一連串消息轟炸過來:

碰着誰了?

卧槽,該不會又是隔壁職高那群傻逼去砸場子吧?

燃燃你等着,老傅今兒不在,我這就飛過去英雄救美!

魏燃摁下語音鍵,笑了:“你來呗,剛好你們老傅就在店裏。”

“???玩兒我呢?”劉穎超秒慫,“不來了不來了,哥們兒你不真誠。”

“真的。”魏燃打印着菜單,“剛剛在廁所尿尿,我就站他旁邊近距離觀察呢,就差怼到他眼皮子底下了,貨真價實是你們老班。對了,你知道我邊尿邊想起什麽了嗎?”

這條語音隔着屏幕都飄過來一股尿騷味。

劉穎超表示:……真的,我不是很想知道。

“你肯定也記得,就咱高一在圍牆邊上聚衆抽煙,被教導主任逮到,請家長不算,還全校通告批評來着。”魏燃提醒。

對面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別他媽提這件事兒!”沒過一會兒,應該是到了課間,劉穎超憤怒的咆哮從手機裏傳來,打字麻煩,他直接打電話過來吐槽,“媽的芝麻大點的屁事兒,無眉老怪還搞個一天三次的循環播放!全校都知道高一那幾個籃球隊的學啥不好學抽煙,丢人丢大發了,我差點沒被我爸打斷腿!”

無眉老怪是教導主任吳愛材衆多外號中流傳甚廣的一個,他天生體毛稀疏,眉毛幾乎淡到沒有,因此榮獲此形象生動的外號。

“我抽煙,我爸抽我,啧,出賣肉.體換來的裝逼體驗。”劉穎超忿忿嘟囔,炮火轉嫁,“媽的,好端端的你突然揭我傷疤幹什麽?至今提起來還傷心太平洋。诶,那誰,數學借我抄抄,靠,你能不能好好寫字?這鬼畫符我都不認識你指望老傅能認出來?”

聽對話,這是在問鄰座要作業抄。

魏燃拿了菜單,夾在硬木板上,拿指骨敲了敲,往“一元複始”包廂走。他手裏端着茶壺,側着頭,用耳朵跟肩膀夾着手機:“我剛才猛地想起來,咱們那天抽煙的時候,你們班這位傅老師曾經打跟前路過,緊接着無眉老怪就毫無征兆地來揪人,天底下有這麽巧的事兒?”

“那天你看見了老傅?诶?你等等,我馬上就抄完了,別動,我發脾氣了啊!”劉穎超有點漫不經心,威脅完同桌轉回來繼續說,“別是你看錯了吧?高一時候的事兒,快兩年了記不清也正常,憑我對姓傅的了解,他不像那種會多管閑事通風報信的人。”

“沒看錯,就是他。”魏燃停在包廂門口,手機的熱量經由耳廓傳遞到大腦皮層,他壓低了嗓子,“我對他……印象比較深刻。”

“為啥……哎呦!徐大壯你踹我屁股幹什麽?操,隔壁班老李來我們班瞎溜達什麽?”

手機裏傳來忙音,劉穎超那邊顯然出了什麽緊急事件。

魏燃把手機揣回上衣的內置口袋,咚咚兩下輕敲包廂門,接着拉開推拉門:“客人,您點的一壺米觀音……”

話說一半,門也只拉開一條不寬不窄的縫兒,一道明黃色的液體抛物線隔空劃過。

魏燃冷不丁被濺了半臉溫涼的茶水,失語地愣怔當場,微微睜大眼睛。

“分手?不可能!”

男人漲紅了臉,肢體語言述說的是惱羞成怒,他砰地一聲把空杯子砸在矮桌上,一桌昂貴的海鮮刺身震了三震,湯水醬汁在造型各異的精致碗碟裏無助搖擺。

杯子裏原本甄滿的茶水此刻盡數傾瀉在桌對面的客人臉上,這杯水潑得很有技術含量,快準狠,澆得對方措手不及,途中還殃及無辜,把魏燃給拉下了水。

魏燃抹抹臉,動作僵硬地将餐盤放下,從縫隙裏推進去,麻木地心想:兩個男人……鬧分手?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被潑水的那人繃緊的側臉,還是個熟人——方才廁所偶遇的傅老師。

魏燃略有興致地挑眉,只見一股水流飄着茶香,自傅奕珩的額發淌下,被俊秀高挺的鼻梁分開,由鼻翼流經抿成直線的嘴唇,往下洇濕米色的毛衣半高領。相較于對方氣急敗壞雙眼噴火的暴走狀态,他異常的冷靜自持,眯着眼垂着睫毛,仿佛被冰凍的木偶,連個表情都欠奉。

這表明他提出分手前就已經預料到最壞的結果,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信念堅定且決絕。

魏燃退出去,但沒有完全阖上門。

教室裏,最後排的少年跟左鄰右舍八卦完,思來想去,熊熊燃燒的求知之魂蠢蠢欲動,終于忍不住了,頂風作案,掏手機發來消息:“不是,老傅晚自習都不盯,原來是跑去吃飯了?”

“我們班女生問他跟誰吃的飯,高檔日料啊,随便點點東西都上千,這麽舍得下血本兒,約會呢吧?”

“我去,真雞兒好奇,誰有這麽大魅力,能讓愛崗敬業的傅老師丢下一衆渴望知識、嗷嗷待哺的高三學子義無反顧地奔赴她的懷抱?”

“哥,求你了,幫我去瞅瞅呗?”

哐哐哐發完消息,他抖着腿啃着手指甲焦心等待。

過了起碼能有十分鐘,他的好兄弟總算回了消息,特他媽玄幻的一句話:她不是她,你們的傅老師也不是你們以為的傅老師。

劉穎超扯嘴角:……哥你裝逼累不累?

……

“我累了。咱們年紀也不小了,好聚好散,放過彼此。”

傅奕珩拿起店裏消過毒的淨手毛巾,囫囵将臉上的茶水擦了擦,疊好,又放進青花瓷碟,明明是再狼狽窘迫不過的處境,行為舉止卻依舊慢條斯理,優雅從容,好像只是從浴室洗了個臉出來。

他把毛衣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白皙勁瘦的小臂,常年舉着手書寫黑板字,別的地方不提,手臂算是得到了充分有效的鍛煉,一層薄削分明的肌肉附着在骨骼上,手腕處爬着幾條蜿蜒曲折的青藍色靜脈血管,宛如起伏的山脈,蘊藏着輕易不顯于人前的力量。魏燃像是被燙了一下,移開目光,注意到那只分外顯眼的喉結緊貼着濡濕的衣領上下聳動。

“金宸,別耍小孩子脾氣。”傅奕珩語氣溫柔。

這句話不知道觸動了金宸哪根敏感的神經,他冷哼:“拜托,我他娘的只比你小三歲!成天把我當孩子哄,我看你給一幫小屁孩當班主任當瘋球了吧?我一下飛機,馬不停蹄,行李都沒放下就滿心歡喜地趕過來見你,你居然第一句話就跟我提分手?你怎麽有臉跟我提分手?當初是誰先招惹的誰?”

被喚作金宸的男子很纖瘦,衣着打扮時髦新潮,富有活力,他長了一張娃娃臉,此刻大大的眼睛裏蓄滿指責和淚水,貝齒輕咬緋紅飽滿的唇,弧度下垂,眼眶是紅的,鼻頭也是紅的,盯着傅奕珩一眨不眨。

又來了,又是這招殺手锏。傅奕珩頭疼。

放在以前,只要他擺出這副淚盈于睫的作态,傅奕珩就會立馬投降認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愛哭鬼,無論男女。在傅老師從小到大接受的家庭教育裏,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一個大男人哭了,那必定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既然人家都那麽委屈了,怎麽能繼續雪上加霜?

金宸顯然很懂得如何拿捏對象的弱點,次次以柔弱的淚水相要挾,屢試不爽,但這回,這招似乎不那麽管用了。

“我在洛杉矶有個老朋友,因為他不常回國,所以我沒帶你見過。”傅奕珩不去看他的臉,因為餓着肚子,甚至還有胃口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希鲮魚籽,蘸了芥末放進口中慢慢兒咀嚼,“他跟我一樣,也是個窮教書的。”

金宸撲扇了兩下眼睛,本就挂在睫毛上搖搖欲墜的淚珠無聲滾落,他蠕動嘴唇,內心劃過糟糕的預感,想問什麽,話音卻哽在喉嚨被瞬間煞白的臉色逼了回去。

不,不會的,怎麽可能這麽巧……他心存僥幸,閉了閉眼,滾落的淚水更多了,不知道是因為難堪還是因為悔恨。

“我一直都誇你很聰明,看你臉色,應該是猜到了。沒錯,他跟你同校。”傅奕珩觑着他,黑色的眼珠深不見底,裏面沒有半點溫度,“點到為止,我想我們确實不合适,再耗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你說呢?”

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金宸呆呆地張着嘴,半晌也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從來沒想過他在洛杉矶的那筆風流賬有一天會捅到傅奕珩那裏去,他想都不敢想,明明,明明已經再小心不過……

“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就……”

“你,你聽我解釋!”金宸不死心,竭力挽回,潑人一臉水的嚣張氣焰早就消弭無形,連說話也磕磕絆絆,“你知道的,國外都很開放,很多這樣那樣各種名頭的派對,大家放開了喝酒難免,難免……”

說到這裏,金宸像是說不下去了,把頭埋得低低的,雙頰連着脖子紅得滴血,他不安地嗫嚅:“可我從始至終,愛的都是你,我的心裏只有你,其他的都是玩玩的,我從來沒當過真。奕珩,你,你要相信我。”

他卑微地把心剖開,顫抖着想去拉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手,手的主人卻發出一聲嗤笑,輕蔑諷刺的意味濃重。他頓住,猛然擡頭,不敢置信地望向緩慢擦嘴的傅奕珩,眼裏一下子湧出瘋狂的恨意,聲音冷下來:“你笑什麽?”

“抱歉,惹你生氣了?”傅奕珩清了清嗓子,笑意未散,“我只是覺得好笑而已,別多想。”

“我愛你,你覺得好笑?”金宸的面孔開始扭曲。

“恕我直言,是的。”傅奕珩斂了笑,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可笑至極。”

氣氛一下子變了味道,空氣中宛如懸起無數根蓄勢待發的淩厲箭羽,稍不留神,就會将兩人射得千瘡百孔。

金宸炸了,騰地站起身,指着傅奕珩的鼻子控訴:“那你呢?我起碼還能把我愛你問心無愧地說出口,你呢?你愛過我嗎?交往三年,異地兩年,這三個字你說過哪怕一次嗎?呵,連碰都不想碰我,搞個狗屁柏拉圖,全天下也只有我這個傻子,能對你死心塌地!”

傅奕珩擺擺手,不欲多言,三年的付出只當是喂了狗,不提也罷。再多的争吵都是徒勞,沒意思,只會加深羁絆與憎恨,而他現在只想快速抽身,越快越好,免得給遲鈍的痛感以反應和還擊的機會。

潛伏的倦意剎那間攀上他的面龐,他失了耐心,徹底冷下臉:“你留在我那裏的東西都打包好了,也沒多少,随時歡迎過來取走,或者你要是嫌麻煩,告訴我地址,我給寄過去。”

金宸瞠目結舌地看他,仿佛從來不認識眼前相戀三年的愛人。

傅奕珩又歪着頭想了想,很不情願地做出讓步:“對了,你暫時沒地方落腳,不好意思,是我考慮不周。那你抓緊時間租房吧,東西我只幫忙保管一個月,逾期不候。屆時如果沒有音信,我會當垃圾處理掉。”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得申明,老傅是受老傅是受老傅是受!但在上一段感情裏,他擔當的是攻的角色,額……沒真的實踐過之前,自我認知有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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