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內卷

第26章 內卷

蘇落蹲在馬桶上冷汗連連，滑開手機給謝浔發信息。

蘇落：【……能幫我買盒衛生棉麽？】

後面發起了一條實時共享定位。

然後，就見對話框裏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好半天，終于蹦出來一條回複。

謝浔：【品牌？尺寸？】

蘇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敲過去幾個字。

于是，便利店裏，一身清貴的男人站在五顏六色的包裝前，罕見的有些困惑。

他剛才特意上網查了查，花了兩分鐘消化了一下各類術語。

日用/夜用，棉柔/網面，超薄/幹爽，加長/側翼，還有各種長度。

然而，她提到的導管式又是什麽意思？

蘇落完全不知自己無意間抛下的難題，見共享位置中兩個原點越來越近，她就按滅了手機，推開隔間出來洗手。

溫熱的水流淌過十指，鏡中的自己眉目含笑，她忽然有些忐忑。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謝浔的一舉一動都在撥動她的心弦。

她先下了鈎子，卻被這條大魚拖下了水。

正想着，鏡子裏忽然多出一道人影，吓了她一跳。

女孩一張典型的韓國面孔，長期熬夜後眼底泛着青灰，唇色暗沉。

十七八的年華卻渾身透着死寂，讓人聯想到電影裏的喪屍。

她打開水龍頭，垂眸盯着嘩啦啦的水流，半晌，才探出手，動作僵硬而遲緩。

寬大的校服袖子下，一截蒼白纖細的手腕露了出來，上面幾道粉色的疤痕觸目驚心。

察覺到蘇落的視線，她看了過來。

一雙眼空洞無神，整個人如同被抽掉靈魂的枯槁。

“你哪裏不舒服嗎？”

蘇落蹙眉，嘗試用英語和對方溝通。

然而等了一會兒，女孩低垂着頭，呆愣愣的站着，似乎聽不懂英語。

見她肩上的書包，蘇落好心囑咐：“機場人多，你一個學生要小心哦。”

說完，她也不再多管閑事，拿起手機向外走。

然而，在她跨出門口的一瞬，身後傳來女孩流利的英音：

“就是因為人多，我才選擇這裏……”

女孩聲線沙啞，透着陰郁，惹得蘇落回頭看了她一眼。

選擇這裏做什麽？

還沒來得及好奇，女孩蕭索的背影已淹沒在人群中。

蘇落收回不安的視線，剛想打開手機看看謝浔到哪裏了，就見轉角處一道颀長清隽的身形格外顯眼。

男人脊背筆直，手裏拎着一個黑色袋子。

他一邊看手機，一邊尋着某個方向大步走去，路過她時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将要擦肩而過，蘇落扯住了他的衣角，笑道：

“我在這兒呢，你幹嘛去？”

謝浔一怔，又看了看屏幕上遠去的圓點，擰起了眉：

“你手機被偷了？”

“沒啊，就在這呢。”

她晃了晃手裏的手機，随即笑容一僵。

眼前的手機殼貼着元素周期表，分明不是她的，應該是和那個高中生的弄混了。

謝浔接過那只手機，又把手裏的黑袋子往前一遞：

“你先進去……處理一下，我來聯系對方。”

說完，他對着衛生間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蘇落有些好笑，拎着東西進了衛生間。

幾分鐘後，她一出來就見男人盯着那女孩的手機屏幕，神色凝重。

“她手機沒設置密碼麽……”

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裏。

屏幕中，依舊是那個死氣沉沉的少女，她正對着鏡頭講着韓語。

雖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但是她神情痛苦，眼裏溢滿歉意和決絕。

旁邊的男人聽到最後，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蘇落疑惑的問：“她在說什麽？”

“來不及了。”

沒等蘇落開口詢問，她已經被男人拉着奔跑起來。

兩人逆着人群穿梭，迎面閃過一張張錯愕的臉，不一會兒他們就跑到大樓外。

蘇落撫着快要炸開的肺部，耳邊傳來嘈雜的議論聲。

順着人群的視線望去，一抹熟悉的校服站在頂樓搖搖欲墜。

蘇落瞳孔震動，只一眼，她就認出是那個少女。

十幾個消防人員正扯着大網快速移動，預判着目标可能降落的位置。

然而十幾層高的大樓，就算接住了生還率也極低。

“你們怎麽不直接上去救人啊？”

人群裏不知是誰問。

旁邊的警察搖搖頭：

“她鎖了天臺的大門，我們的人上不去，開鎖人員還在努力。”

建築四壁光滑，想從其他層攀爬上去卻連着力點都沒有。

只能等待鐵門被撬開。

現在最需要的是拖住時間，怕就怕她随時一個念頭就跳了下去。

可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找安撫少女的家人呢？

他們連她的身份還沒确定。

正當大家急成熱鍋螞蟻時，一只手臂伸了過來。

“這是她的手機，聯系她父母。”

謝浔将手機往警察手裏一塞，就往大樓裏面跑去。

蘇落看着他轉瞬消失的殘影，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警察，一把奪過了手機，翻出本地人常用的社交軟件。

*

頂樓天臺。

少女坐在不結實的玻璃圍欄上，腳下人頭攢動。

她拿出書包裏的課本，看着布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諷刺一笑。

一邊撕一邊随手向空中扔去。

數不清的筆記紙如同她看不見希望的人生，最終都會歸于塵土。

作為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她和無數人一樣，從三歲起開始上補習班，一直上了十幾年。

她每天放學後還要學習十個小時，一次就要寫滿二三十張練習紙。

寫到後半夜沒力氣了，就用橡皮筋勒住手繼續寫，平均睡眠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她不敢松懈，因為她知道一旦停下來休息，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功課永遠沒有盡頭，學無止境這句話殘酷的令人絕望。

只要能讓她考上名校，父母不惜砸鍋賣鐵，她常常在家長期待的目光中無法呼吸。

班上好幾個同學結伴去了漢江大橋，而她苦苦挺到現在，也終于撐不住了。

夏日的夜風帶着暖意，少女卻如墜冰窟。

她阖上雙眼，身體微微前傾，慘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開。

忽然，耳邊傳來陣陣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