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世書
十世書
對于介紹信丢了這個借口,年輕公安仿佛習以為常,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從兜裏取出筆,拔下筆帽瞟了她一眼,吐字清晰、不疾不徐地三連問:
“叫什麽名字?”
“家住哪裏?”
“具體地址,詳細一點。”
韓舒櫻:……
窒息三連問,這問題她敢答,誰敢信?
韓舒櫻心情此刻就跟坐過山車一樣,仿佛結局已定,無論怎麽掙紮都是無用的。
年輕公安沒聽到回答,眉毛揚了揚提醒道:“沒有身份證明,家住在哪裏也不說,這樣下去我們只能将你帶回拘留所,審核你的身份!”
……還要,審核身份?
身份問題她算是逃不過去了嗎?
見她睜大了眼睛望着自己,他用筆敲了敲本子,提示道:“……介紹信丢了不要緊,核查你的身份沒問題,會送你去收容所,三個月內讓你家裏頭的人過來,繳齊你在收容其間的夥食費與罰款,你就可以回去了,若沒有家人認領,三個月後直接送到采石廠勞動改造,改造好了再遣送回原籍,懂了嗎?”
“若你什麽也不肯說,來歷不明身份無法解釋,就只能走審核流程,那就麻煩了。”他将本子合上,看向旁邊的年長公安,剩下的話沒說完。
身份有問題,那就對不起了,按規定,至少得在裏面待半個月,進了審訊科的人,就沒有撬不開的嘴。
見她還不開口。
年輕公安皺了下眉頭,例行公事道:“那走吧,跟我們到所裏走一趟。”說着将本子和筆放入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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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等一下……”
韓舒櫻不是不想回答問題 ,是她實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實話不敢講,假話又騙不了人,見他們真要帶她回拘留所。
這樣一來那劇本上的字,不就成真了嗎?這個年代進了拘留所,那會是什麽好事!情急之下,她緊緊拉住了面前這位公安同志的手,攥緊他的手指。
“等等……”她正想着對策,想想還有什麽辦法?難道劇情真的沒法改變了嗎?雖然她不熟悉這個時代,但歷史大事件她知道,現在一九六三年,如果現在她被拘留再送去勞改,她就完了,十幾年都別想出來了……
突然被一雙綿軟無骨的小手拉住,年輕公安愣神,低頭看向她的手。
這個年代男女關系極其保守,不提不認識的陌生人,就算兩個人談戀愛,在公開場合下,男女雙方都要離開一段距離才敢說話,有外人在的時候兩人恨不得離開三米遠,生怕別人背後說閑話。
張公安他當年處對象的時候,和女方在屋子裏正談着呢,什麽也沒幹,只是說說話,突然進來個人,吓得他差點從屋子窗戶跳出去,就怕被人以為他在屋裏幹了什麽,更不提大庭廣衆之下男女拉手了。
在韓舒櫻急瘋了時,空白劇本上面的字突然消失了,原來那一行可疑人士拘留半個月的金色字體退去。
新的文字,重新浮現。
劇本第一場:落花時節,與君相遇(完成)
獎勵:介紹信一張
驚吓過後的韓舒櫻像開竅了一樣……
低頭一摸胸口,襯衫胸前口袋裏面果然多了一張紙。
她看向他:“……同志,我找到了!”
“咳”年輕公安低咳一聲,不着痕跡地抽回自己手指。
“找到?”
韓舒櫻将那張紙取出,打開一看介紹信三個字擺在最上面,字跡潦草但上面寫着韓舒櫻三個字,應該……就是她的介紹信吧?馬上就要被公安帶走了,她管不了那麽多了,立刻飛快地雙手将信遞給對面的人。
“找到介紹信了,同志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們要的信?”她把手擡得高高的,舉到年輕公安面前。
秋天的太陽如釣瓶滑入井,一下子落下去,天色暗下來,為了方便公安同志記錄,小哥跑過去把燈打開了,這時候燈泡度數小,光線并不強。
他們待的地方是招待所旁邊的平房,逼仄的空間,昏黃的光線,房間裏彌漫着一股被審訊的壓抑氛圍,初穿來的韓舒櫻氣都不敢大喘一聲,緊張地望着對面兩個公安的神情。
招待所居住區是座二層小樓,到了吃飯時間,小樓那邊傳來人來人往鬧哄哄的打飯聲。
聽到鼎沸的人聲,眼前小黑屋這一切才好似真實一些。
年輕公安疑惑看了她一眼,将信接過來打開一瞧,不止介紹信,裏面還夾着幾張車票,好家夥,這是繞了一大圈路過幾個城市才來到這邊,他擡眼打量她,核對:“你叫韓舒櫻?”
“對。”聽到自己名字,韓舒櫻心下一松,暗暗舒了口氣。
年輕公安轉手将信遞給旁邊張和平:“日期過了三天。”
過了三天?她的視線在兩個公安臉上轉來轉去,什麽意思?
“她在路上逗留時間太久了,剛到這裏介紹信過期了。”這種情況不是沒有,按上面文件意思一律按盲流處理,但這張身份證明應該沒多大問題。
張和平接過來核對上面的印章仔細看了看,才對韓舒櫻道:“你這位女同志啊,介紹信過期了你怎麽才過來?按規定,介紹信到期未返還原籍,也按盲流處置。”
“過期了?”剛松懈的她聽完又緊張起來,“那這介紹信,沒用了嗎?”
韓舒櫻望着兩個公安,緊張地吞咽了下,在察言觀色這方面她是有點天賦的,兩人神色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肯定有用的吧?
現在為難的點在于,這個介紹信過期了,真是的!身份證明怎麽說過期就過期了呢?太為難人了。
但至少證明了她不是可疑的人,剛才她說不出老家地址時,面前兩個公安的臉色眼神嚴肅得吓人,她真有被吓到。
她注意到那個年長的公安似乎事事與年輕公安商量,好像很給這位年輕人三分薄面似的。
要知道自古人情事故的重點從來都是人,如果能把人搞定了,事情也就成了一半。
所以,是不是只要搞定這個年輕點的公安就可以了!
想到這兒,她立馬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向面前這位年輕公安同志,語帶懇求,聲音綿柔,話說的很軟,這種軟是能軟到人心巴骨上的軟,幾乎用上了她出道以來所有演技。
“同志,求求你了,你看我有介紹信,只是路上走得久了些,沒算好時間才到期了,別把我關到拘留所行嗎?我真的不是壞人,我保證明天會想辦法離開這裏返回原籍,絕不給你們,給國家添麻煩,你看行嗎?”
眼前的少女窈窕柔美,雪膚花貌,眼睛明亮水潤,十指纖纖合在一起,望着他們軟語哀求,別說是旁人,就是工作多年的張公安,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這誰能受得了啊?
而且這個事嘛,可大可小,按公處理也行,沒毛病,想想別的辦法解決也可以,不算什麽事,年輕公安将手裏的介紹信還給韓舒櫻。
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孤身一人,剛才見到他們時臉都吓白了,瞧着也怪可憐。
江見許垂眸望了這姑娘一眼,小聲商量t旁邊同事道:“老張,她這情況,介紹信是不是可以補辦?寫信讓對面補一張盡快郵過來就行了,你覺得呢……”
上面的文件雖然要執行,但執行方式有很多,并不是一味的把人抓起來,介紹信兩人看過,章印都有,沒什麽問題。
張公安瞥她一眼點頭:“行。”
年輕公安回頭問:“同志,你來鹿橋市尋親,親戚找到了嗎?”這種情況是可以到親戚家居住,公安也不可能沖到人家裏頭,強按人家當盲流處理。
韓舒櫻立即搖了搖頭。
見她不但穿得單薄,秋天了還穿着裙子露着小腿,他還注意到這位女同志身邊椅子上什麽也沒有,年輕公安挑眉問:“你的行李呢?”
行李?對啊,沒有行李。
韓舒櫻急中生智:“行李坐車的時候不小心弄丢了。”
在場三個人:……
又丢了?
“身份證明到期了,行李也丢了?”江見許看了她一眼,這樣的女同志也敢出門?她家裏人放心嗎?現在外面可不太平,拐子到處都是,目标就是這種孤身一人的漂亮女同志,膽子實在太大了。
韓舒櫻垂下眼眸,扭捏委屈想說,這哪一件也不是她幹的啊,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江見許上下打量她,壓低聲兒跟旁邊公安道:“要不老張,把她送到收容所吧,她在這邊沒找到親戚,行李還丢了,能送去哪裏?”行李沒了,難道還要他們去火車上幫她找行李嗎?
“只能這樣了。”張平安同意。
商量完畢,年輕公安道:“行了,你跟我們走吧。”
韓舒櫻見他們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完全不像之前那麽嚴肅了,她暗呼了口氣,看來身份這一關她暫時度過了。
剛才審問她的時候,她眼裏這兩個公安就像兩尊兇神惡煞,差點沒吓死她,戰戰兢兢半天,現在有了合法身份後,感受立馬對調,大概只有這身制服她才敢大晚上的,什麽都不問地跟着他走,這安全感真不是一般人能給的。
“同志,我們一會兒去哪兒?”她快步跟在年輕公安身後問,剛才聽到他們說收容所,那是什麽地方?她試圖打聽。
“給你找個地方安置。”
“那介紹信過期了怎麽辦?”
“着什麽急?明天再給你想辦法。”年輕公安瞥她一眼,也不看看幾點了,為了她這點事,兩人忙到現在飯還沒吃呢,不知道回去食堂還有沒有剩飯。
招待所小哥從後面追出來喊:“姑娘,同志,你有介紹信之前怎麽不拿出來?你別生氣啊,我也沒辦法,這都是上面的規定……”
可惜喊了半天也沒有人理他。
出了招待所,一陣秋風吹來,韓舒櫻渾身一哆嗦,好冷!
兩個公安騎自行來的。
江見許長腿剛跨到車座上,後座随即一沉,一陣幽香撲鼻而來,他餘光掃去,見到裙子一角與一截雪白小腿,低頭看,兩只綿軟的小手已經緊緊抓住他腰側的衣服。
他踩腳蹬的動作頓了下,接着一用力車子竄了出去。
路上韓舒櫻差點凍哭了,她裏面只有一件防走光的薄背心,外面一件薄襯衫,小腿又是光着的,現在坐在自行車上,寒風仿佛從她身上透體而過,冷得她受不了。
但面前這位年輕公安就不同了,可能年輕吧,火力旺得很,坐得近些都能感受到後背一股股熱氣在奔騰。
對不起,她實在抵抗不了這樣火爐一樣的溫暖,而且他的衣服上還有一種被陽光曬過的味道,又幹淨又好聞,暖乎乎的,她悄咪咪地将臉貼了上去取暖,然後将身體也貼上去小心靠着。
蹬着自行車,後面突然貼上來的一片綿軟,年輕公安後背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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