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縣醫院
縣醫院
早上六點半, 江見許在樓下洗漱,每天這個點準時起床,已經養成習慣。
他看了眼江婷婷房門, 昨晚将楊弘杉的事說了之後, 江婷婷抹着眼淚直接走了,不知道情況怎麽樣,畢竟是親妹妹,退婚的事他也心疼, 恨不得再揍楊弘杉一頓,不過現在揍就沒以前那麽肆無忌憚了,畢竟對方也有個妹妹, 現在在他手裏……
今日周末放假, 許琳芳一大早去食堂買飯,敲江婷婷門半天也沒人應:“這孩子, 早飯都不吃。”許琳芳急火火去食堂了。
江文柏見到洗漱完的江見許,他表情嚴肅:“白冰, 你進來。”
江見許剛洗完澡,單手用毛巾擦着頭,一擡眼,感覺他爸一大早表情不對, 他手頓了下,将毛巾搭回洗漱室架子上, 走進江文柏書房。
江文柏站在書案前, 案面上放着不少文件書籍, 他拿起一份文件, 上面還有夾子,看了看, 然後把東西放一邊,擡手讓兒子坐下。
父子倆隔着一張紅木桌子,江見許坐下時,目光掃了眼父親剛才放下的文件,上面竟然是楊弘杉的詳細檔案……
江見許心裏“咯噔”一下,表情凜然起來。
江文柏坐在紅木椅上一時沒有開口,不知道想什麽,安靜了一會兒他才看向江見許,有時候沉默,讓人倍感壓力。
江父開口:“……你是不是以為憑你那點小伎倆,就能瞞天過海,使點小手段,就沒有人能查出來?”江文柏将那份文件往他面前一拍:“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留下最大的破綻,就是你自己!老子不用查別人,我就查你,直接就能查出來!”
“光盯着別人一舉一動,有沒有看看你自己在做了什麽?還覺得手段天衣無縫!你太狂妄了!江見許,到最後,還得老子給你收尾。”
江見許心裏一沉,他伸手将文件拿起來,快速地掃一遍,翻頁……
這段時間他跑了哪些地方,動了什麽檔案,做了些什麽,除去公務,私事方面調查的清清楚楚。
将凡是做過,必有痕跡這一點,在這三張紙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裏面沒有別人,只有他的一步步動作,每一次動作如果單看,看不出深意,可當這些軌跡集中在一起,幾個人物一串聯,他做得事一目了然。
再加上楊弘杉找了那麽年妹妹,有心人一查就知道,一猜就差不多,楊姝纓,韓舒櫻……
江見許盯着文件看了半天,沉默半天。
他覺得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t瞞下此事,但沒想到,一天之內,先被妹妹江婷婷發現,父親也緊接着發現了。
到底哪裏出了破綻?是妹妹手裏那張照片?是楊弘杉丢的那張照片被妹妹撿到了!他就知道,有些東西不銷毀必有隐患!沒想到燒了一張,還有一張!
他微頓了下,道:“爸,你一直在調查我?”他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只要控制住知道內情的幾個人,就沒人會知道真相,可誰讓他家人都是一個系統的,有點動作就有被發現的可能,他家就連妹妹也不是笨蛋,只要不戀愛也是個很有邏輯有頭腦的人,不是拖後腿的妹妹,這點他有自信。
他唯一沒想到是,他盯着別人,有人卻在盯着他,更沒想到一直盯着他的人,竟然是父親江文柏。
江文柏手将雙手放在案前:“我盯着你,是怕你行差踏錯,從小到大你做過多少出格的事兒?我就你一個兒子,培養了你這麽久,到了現在關鍵時刻,萬萬不能犯錯。”
“本來以為你長大了,成熟了,能夠獨擋一面,我可以放手,誰知道轉眼你就能搞出這樣的事來!這事情一旦爆出來,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包庇資本家子女,這是嚴重的原則性問題!是路線性錯誤,被敵人知道了,扣你個修資親美,說你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敵特份子!你怎麽辦?你想過沒有?”
江見許這時已經平靜下來,他看完文件,随手放到桌上,這些他不是沒有想過,他思考了很久,他微低頭聽着父親訓話,頭發上還有沒擦幹淨的水珠在滴落,雖然早知道這件事不一定能瞞住父親,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快被發現。
原本想着先結婚,以後再說。
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沒用了,他只有一句話:“爸,我做這些事是因為,我肯定要娶她!”因為肯定要娶她這個結果,所以他才會铤而走險,逆向消除這個結果會帶來的所有隐患,每一步都有動機,只不過他沒成功罷了,成功了,又有誰會知道這件事呢?
“你很有本事啊!江見許!你娶她,你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代價嗎?”江父氣得連江見許這個名字就出來了。
“我知道,瞞得住,一切都好,瞞不住,爸……你到時就放棄我吧……”
“混賬!”江文柏極少發火,此時也忍不住将手重重拍在桌上。
他妻子整日憂心兩個孩子,他還覺得她杞人憂天,如今江家一對兒女,個個為情癡狂,江家到底做了什麽?一家出了兩個情種!女兒這樣,沒想到,兒子也這樣!
……
許琳芳去食堂打飯,八個窗口,今天周末有肉菜,兩道拌小菜,一道拌土豆絲、白菜炖豆腐、蔥炒雞蛋、拌豬耳朵,還有饅頭花卷稀飯,她匆匆買了帶回來給三個孩子吃。
剛拎着三個飯盒,手拿着飯盆走到門口,就聽到家裏傳來一聲拍桌子的聲響。
是從江文柏書房裏傳來。
“老江怎麽了這是?”許琳芳加快腳步,匆忙将打來的飯菜放下,一進書房,就見到老江和兒子各坐案桌一邊,針鋒相對,老江一臉怒氣。
這可少見。
“你們爺倆大早上的,幹什麽呢?”許琳芳聲音疑惑,詢問道。
老江沉着臉,站起來走過去,将門關上了,留下一句:“我們爺倆的事,別打聽!”
“哎,你個老江!”眼看着門當着她的面關上,許琳芳氣惱地指了指他,小聲罵了句:“那是我兒子,你罵他我還不能問問了……”這爺倆到底什麽事,一早臉紅脖子粗。
她想了想,接着去敲女兒的門,“婷婷,吃早飯了 ,有你愛吃的拌豬耳朵。”結果敲半天也不開門,只傳出一句不吃了。
許琳芳覺得今天邪門了,一個個怎麽了這是。
都不吃好吧,不吃!她就上樓看看兒子對象,和小韓一起吃,這時韓舒櫻已經打理好自己從樓上下來。
她是那種無論什麽時候,都會精心打扮自己,走到哪裏都要光彩照人,自信放光芒!
體面人,都這樣。
列寧裝掉的扣子已經縫上了,這次來帶得衣服也不多,本來沒打算住多久,合身的淺灰色列寧套裝,裏面搭了白色荷葉邊襯衫,腳上黑色半跟皮鞋,她提着包下來,已經收拾好了,江見許說要趕早上的火車,吃過早飯就走,這個時間出發,晚上就能到鹿城,不用過夜。
許琳芳一看到樓上走下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就歡喜。
看着這姑娘從樓梯上一步步仿佛走在人的心上一樣,這小臉,就像用羊脂白玉雕成一樣,漂亮且不說,皮膚是雪白啊,一點瑕疵沒有,不但雪白,還通透,加上一身淺灰,白黑三色,整個人看起如水墨清畫,幹淨剔透的外形氣質,讓人看不夠。
簡直處處美到了許琳芳的審美點上了,別說這姑娘睡到七點,就是睡到十點她都不帶說半句不好。
就這姑娘進自己家門,後代得美成啥樣啊?代代受益。
旁人可能不在乎容貌,覺得娶兒媳能幹最重要,長得反而不能太好看,但許琳芳可不一樣,她吃過長得漂亮帶來的紅利,尤其看中這個!在她眼裏,美貌是稀缺的,珍貴的,是有價值的,她肯定希望兒子找漂亮的,而不是找能幹的,他們家庭也不需要兒媳婦養家,能和兒子處好就行。
當然只有漂亮也不行,人品還得好一些,小韓她就特別喜歡,這姑娘無論樣貌還是性情,挺難得,他都替兒子高興,也不知道兒子默不作聲的,從哪裏找來的,聽說,兩人初識,她兒子還把小韓給送收容所了……可真是緣份!
要換成她,江文柏當初要把她送收容所,別說嫁給他了,出來都能打得他滿地找牙!
許琳芳立馬笑得“慈祥”:“小韓啊,起來了?過來吃早飯吧,飯菜我已經從食堂打回來了,有葷有素,你看看喜歡吃哪個。”
韓舒櫻見到許琳芳,立即職業式的粲然一笑:“好的阿姨,我馬上下來,麻煩你了。”
許琳芳樂呵呵張羅着将飯菜倒在盤子裏,她孩子少,生江見許時就傷到身體了,後來勉強生下江婷婷,一直再沒有孩子,像她這樣的家庭,家裏至少三個孩子起步,四五個都正常,不是養不起,所以兩個還是有些少了,有些冷清,不像別人家裏熱鬧,她想去醫院調理一下,再生一個,江文柏卻不讓她生了,兩個孩子也挺好,妻子身體比較重要。
如今兒子找了對象,家裏現在有三個孩子,熱鬧多了,等孫兒再出來……她一時高興,将飯菜分好放到桌上,開口喊父子倆出來吃飯。
書房父子結束了談話,江見許沒想到,江父并沒有執着讓他與韓舒櫻分手,反而仔細地為他分析了他做過的事,包括采石場略施小計将人轉到廢品廠,沒有留下任何把柄給與了肯定,說他這裏做得不錯。
最後老江也沒有反對兒子娶資本家女兒這個事兒。
他因為找到了許琳芳,知道愛對人後幸福是什麽,他當然也希望兒子女兒也幸福。
拆散兒子和他喜歡的人,這事他不會做,但也必須要警告他。
他對坐在桌對面的江見許道:“……你的事我不會插手,這件事結果也沒有那麽嚴重,到目前為止,你都處理的都很好,想得也很全面,某些地方可圈可點,我不反對你的決定,但既然下定決心要隐瞞此事,就要把這件事情做到最好,不能做一半留一半尾巴等人捉,有一句老話說……”
江文柏起身将那份調查兒子的文件,和楊弘杉的資料燒毀,燒得徹底,連一片角都沒有留,将灰都碾成了末,他手捏着紙灰,拍了拍,似乎用行在闡述他接下來的話:“……斬草,務必要除根!你要切記!”
除根這個根字就很有意思了,到底是楊弘杉這個“根”,還是韓興昌這個“根”……
還是兩個都是。
江父沒有說明白,全憑江見許自己體會。
這件事說完後,江父緩和臉色,語氣和煦道:“好了,你媽等着急了,我們出去吧,先把早飯吃了再說。”再不出去,她又要闖進來了。
父子兩先後走出書房。
對江父來說,兒子還是“嫩”了點,其實韓舒櫻身份就算爆出來,也有辦法補救。
小韓同志他查過,确實是資本家子女t,不過好在丢得早,一直在農村長大,戶口已經落在韓家了就算有人拿這個做文章,也掀不起大浪,就是爆出來會有點麻煩,這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只要将韓家人的嘴封嚴,不會有什麽失誤。
他之所以查出來,不過是因為江婷婷曾經拿着照片纏着他,讓他幫忙找人。
江父見過那張照片,也知道她的名字,韓姝纓。
兒子喜歡上楊弘杉的妹妹,心裏不喜也沒有辦法。
到底為人父,心軟了些,舍不得一雙兒女受情所困。
他剛才是在吓唬兒子,單從白冰行動軌跡看,看不到事情真相,不愧他江文柏的兒子,處事相當嚴謹。
他只是事先知道了楊姝纓這個人,才從江見許行為軌跡上看出來。
他希望下次白冰不要再做這種挺而走險的事,江父已經看透他,未來事業要麽出人投地,做出傲人成績一步登天,要麽遭遇滑鐵盧,急轉而下,仕途坎坷。
全憑白冰性格使然。
這其中差別就在于白冰有個最大的弱點,就是感情,江父覺得與其阻止兩人在一起,讓兒子像女兒一樣頹廢潦倒緩不過來,倒不如成全他們,這樣白冰感情有了歸宿,後方家庭穩定,他才有心力和精力做好工作,投入仕途,以白冰的能力,平步青雲不過時間而已,問題不大。
……
吃完早飯,江見許和韓舒櫻就要離開了,江家人出來送行,江母許琳芳拿了許多東西,吃的用的讓江見許帶上,看着面前郎才女貌的一對,她心中欣慰。
江見許的妹妹江婷婷終于出來了,臉色看起來疲憊,韓舒櫻仔細看了她一眼。
“哥,有時間我會去鹿城看你的。”江婷婷堅定地說。
江見許低着望着她,知道她無論如何,都要見楊弘杉一面,最終點了下頭。
不讓她見,反而遺憾成永遠,讓她見了,才有可能開始新的人生。
江文柏笑呵呵走出來,親切地對韓舒櫻說:“小韓啊,江見許同志毛病甚多,以後就要麻煩你多多教育了。”
江見許在旁邊:……
這老頭!裝得可真像,剛才還在書房因為她吹胡子瞪眼,現在就一臉和睦拿他收買人心,看看,看看把旁邊的人感動的,手都快擺得成了花:“伯父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我怎麽敢教育他?江見許事無巨細,心細缜密,謀略深遠,居心叵測……不是,我是說我拍馬也趕不上他啊,都是他天天在教育我!”冤枉啊,別看她這樣,她可是很單純的人。
這馬屁拍的,到底是誇他?還是罵他?
江見許求呵呵一聲,壓低聲音對她道:“行了,差不多得了……”
最後他收了尾,正色道:“爸,媽,婷婷,我們走了。”說完,跟他們一一點頭,江見許提着行李包轉身離去。
韓舒櫻跟在他身後,可沒有他那麽頭也不回的勁兒,她一直回頭揮手,維持着臉上的笑容,露出八顆牙齒:“伯父再見,伯母再見,婷婷拜拜,拜拜……”她微笑着揮手揮手,終于揮到了見不到人影了,才吐出口氣,将手放下來。
終于完美完成任務,見家長可真累啊!她放下手臂走到江見許旁邊。
江見許瞥了她一眼,嫌棄道:“你假不假?”
“你懂什麽?這叫禮多人不怪!”韓舒櫻瞬間刺毛,哪裏假了,她是練過的,笑起來自然的很!
“呵呵……”還禮呢?底子都讓人翻出來了,江見許恨不得一步邁三步,估計她要知道自己暴露了,跑得比他還快。
到時看看她這只鴨子是不是還這麽嘴硬。
走了一會兒韓舒櫻有點奇怪,多看了他幾眼,來得時候他笑得像只騙雞回窩的黃鼠狼,現在離開怎麽凝重得仿佛是被戴了緊箍咒的孫悟空?
話都少了。
江見許一路上思來想去,他做得那麽隐秘,怎麽會被父親發現,想了一路沒想明白,就算從自己零碎的行為路線裏猜測,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很難猜到真相。
父親是怎麽把那些摻進日常裏的行為準确地挑出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江父早就見過韓舒櫻小時的照片,并且知道她的名字,這才很容易的将他們聯系在一起。
照片已經被江父燒了,有江父做後盾,江見許确實松了口氣。
父親知道這件事,并不反對,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他的壓力。
他也明白父親的意思,這件事最關鍵是韓家夫妻這對知道內情的人,與韓舒櫻不是一條“根”,這是最危險的,怎麽“斬草除根”他還沒有想到。
當然肯定不是字面斬草除根的意思,殺人那是犯法的,而是想一個辦法,讓韓興昌夫婦徹底不能說話的一個辦法。
暫時不急,他帶着韓舒櫻再次登上回鹿城的那列綠皮黃帶蒸汽列車。
傍晚四點多兩人回到鹿城,一下車站,空氣聞起來跟省城不一樣,省城空氣更幹淨冷冽,鹿城則更有煙火氣,江見許從車站警務區取了自己的大金鹿自行車,載着韓舒櫻先回大雜院。
大雜院裏一如往昔吵吵嚷嚷,車鈴聲,打孩子聲音,做飯的,洗衣服的……真是一片人間熱鬧景,不過兩人一進去明顯感覺氣氛不對。
很多人竊竊私語,江見許将人載到門前,先讓韓舒櫻下車,他放好車,跟旁邊屋子做飯的牛老太打了聲招呼,之前兩人走的時候,讓牛大娘幫他們照看門。
牛大娘難得露出點笑容,沖他道:“回來了?門沒事,我看着呢。”
“謝了大娘。”
院子裏有那愛熱絡的人,跟兩年輕人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今早趙家那姑娘嫁到縣委大院去了,接親的人鬧了一早上,院裏大家都喝到喜酒了,就差你們倆。”
韓舒櫻正掏鑰匙呢,心道,老趙家那姑娘?給她喜酒她也不敢喝啊,毒得很!
“……人家處了一個月就結婚了,小江同志,你和小韓這都處幾個月了,三個月有了吧?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我們可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江見許對他們讨喜酒喝的行為,沒露出什麽不滿神色,笑呵呵回了句:“結婚了肯定告訴大家。”
周圍人七嘴八舌:“我聽說江公安也住縣委大院,不知道能不能批下來婚房,聽說縣委房子可緊張了,趙家那姑娘對象在縣委有五十平房子呢,聽說足足三間,可惜前頭那個老婆死了,福沒享到,倒成全別人……”
韓舒櫻不在意房子,問都沒問江見許,笑話!現實裏她連別墅都有呢,怎麽會稀罕五十平的平房……
江見許心道:笑話,省城整個二層都住不過來,稀罕縣委那間平房嗎?
不過別人有的,江見許結婚也得有,否則讓媳婦兒多沒面子。
想想他還得在鹿城待個兩三年,不可能婚後他還住單身宿舍,韓舒櫻還住大雜院。
縣委的房子确實緊張,他得回去問問。
他道:“婚房?沒問題,我馬上回去找領導批。”
“什麽時候結婚?那得看小韓同志,她要同意,我這邊立馬領證。”
大雜院裏的人望着兩人,心裏那個嫉妒呀,院裏已經走出一個縣委幹部夫人,這對住在大雜院,大多底層工人來說,那都算平步青雲了。
現在又出來一對。
江見許說完特意看向身邊人,其實他心裏是疑惑的,按理說,正常來講,一個女同志和一個男同志處上對象了,又在一起了,急得不應該是女同志嗎?之前就因為這一點,他總覺得她不愛自己。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女同志是在玩玩他,但他能感覺到那種不在意,他患得患失。
如今兩人誤會解除,心意相通,這女同志對他也是滿意的,無論從哪方面來講他都不差!可她怎麽就不急呢?一說結婚就一聲不吭。
他都快不理解現在的女同志在想什麽了,看看人家,一個月就結了……
到了他這兒倒好,什麽都做了,還卡在結婚上。
實在讓江見許不知如何是好,被這個女同志的忽冷忽熱搞得身心俱疲,想東想西。
心想她是不是覺得自己被她拿捏了?把他的心當面團揉呢?抻來抻去的。
打個巴掌,賞個甜棗,不想結婚,卻和他睡覺!過分!
但另一方面,因為兩人有感情,他還是想和她有商有量好好在一起,不想勉強她硬架着她,惹她不開心,他希望她能開開心心的嫁給自己,和他組建家庭的。
所t以一直也沒有逼她,只是用一點農村包圍城市的小方法,小手段,擠壓她軟化她……
跟大雜院的人打完招呼,兩人開門進了房間。
房間和離開時沒什麽變化,櫃子上擺了兩個鏡子,一紅一粉,就像一對兒,是個好兆頭。
韓舒櫻覺得困,睡不夠似的,躺在卧鋪上她就睡了一天,回來還困,她一下子坐到床上,想倒床裏頭,江見許見了立馬拉住她,他微皺眉,已經三天了,這屋子也沒通風,床上落灰也沒清掃,他隔着欄杆将小窗推開。
還有韓舒櫻身上的衣服,登火車時與人蹭來蹭去,回來也不換,這麽往床上倒……在生活習慣很多方面,江見許都看不慣她,所以找對象,還是得找自己喜歡的,因為只有喜歡,在一起時接觸久了發現缺點,才能容忍,才能包容。
好在韓舒櫻知道不對,就是太困了,也不犟嘴,被江見許拉起來換了睡服,脫下來的衣服,江見許放進盆裏,趁她換衣服,他用毛刷将床刷了遍,才讓她鑽進被窩。
韓舒櫻睡着前,就看到江見許在她的小屋裏裏忙活,他解開外套,撸起毛衫袖子,用浸濕的抹布将桌子櫃子擦了一遍,包括欄杆鞋架,房子面積小東西不多,很快收拾完了,人又出了屋子,去鄰居那兒借了塊火炭,将棚裏滅了的爐子升起來。
兩人下火車,在國營飯店吃了飯回來的,晚上不用做飯了,他将爐子生好火,又用煤壓好,明天稍微一捅爐子煤就着了,比較方便。
最後将她那盆衣服去壓水井那邊洗了,挂到繩子上晾着。
大雜院的大姑娘小媳婦看着都眼饞,這麽好的男人,怎麽是別人家的……
本來覺得大雜院今天上午剛嫁出一個,還嫁到了縣委大院,都羨慕壞了,現在再看江公安,覺得那個縣委幹部也就那樣兒,可沒給老趙家閨女幹什麽活,更不提像小韓對象這樣天天送吃送穿,收拾衛生,洗衣服,知道心疼人。
縣委幹部每次來看着高高在上,別說給趙家閨女洗衣服了,連拎下東西都沒有過。
這麽看來還是江同志好,心疼人的男人,女主人嫁過去才幸福,過得才舒坦,大姑娘小媳婦有一個算一個,眼紅啊!
江見許忙完,天黑了,大雜院這邊人多,他不好再逗留,韓舒櫻已經在夢裏一回游了,睡得臉蛋紅撲撲,被江見許親了幾口才醒過來,江見許見她醒了,把衣服拿起來穿上。
“起來,把門栓上再睡,我走了。”公安職業關系,他每次來都囑咐她出門把門鎖好,晚上把門栓好,不能馬虎,雖然大雜院,人多不會有什麽事,但怕就怕萬一,萬一門沒栓好有人進來了呢,,哪怕住在院裏,這麽多人,把嘴一捂也發現不到什麽。
犯罪案卷看多了,警惕性極強。
直到她起來将門栓好,聽到落栓的聲音,江見許才離開。
剛回縣委,就聽到宿舍平房那邊傳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
“小江,回來了?”有人走過來打招呼,見到來人,江見許點了下頭,從兜裏掏出煙給他一根,“老李,那邊怎麽了?”
織組部老李接過煙,點着吸了口道:“還是大前門好抽……是老董那邊,今兒個他結婚,這不前頭三月前沒的,還沒過半年,就娶了個年輕漂亮的黃花大姑娘,結果晚上他兒子回來了,帶着前妻一家鬧了一場,大家本來在那邊喝酒,現在全散了……”
“哦。”江見許想了想:“董志新,董科長?”就是娶了大雜院趙家閨女的那個董副科。
“……我們出來時,新媳婦還在屋裏哭呢,真不像話,老董這事做得不地道,三個月還沒到,就娶新人……前面那個還是生孩子難産沒的……讓人家娘家人怎麽想,他就不能等一等……”過了半年,也就沒人說什麽了。
江見許聽聽就過了,他腦子裏正琢磨着房子的事,結婚還是平房好,面積大,進出方便,關起門來誰也管不着誰,最小的有五十多平,大的七八十平,那個董志新他就占了一套五十平的,他尋思如果申請婚房,怎麽能弄到一處平房。
不過他覺得好,大家也都覺得好,平房都占滿了,除非誰能倒出一間……
江見許正眯着眼抽煙想着呢,就聽到組織部老李道:“小江,你什麽時候結婚啊?婚房準備好沒有?”現在結婚房子是個難題,得事先跟上面通氣,還得寫申請,還得等,有合适的才能分下來,沒有就只能等着。
“我聽說董志新旁邊那戶王建平,要調走了。”
“調走?”江見許問。
“說要調去糧食局,全家搬到糧油大院,好多人盯着昵,小江你不也要結婚嗎,走動走動關系,董志新旁邊的房子可不錯啊!也是五十平,三間呢,趁着消息沒傳開,先下手把房子拿下,到時候人要調走,房子空出來就是你的,否則被別人占了,就成別人的了。”
“縣委未婚的小夥可就七八個呢。”要是知道倒出一間房,都得争破頭。
江見許聽完,立馬将煙掐滅了,志在必得,他道:“這可是個好消息,我正缺房子結婚呢,我明天就找人,謝了老李!”他拍了拍老李的肩。
老李毫不客氣伸手:“煙拿來!”
江見許掏了下兜,将兜裏半盒煙都給了他。
回宿舍一看到空蕩蕩冷冰冰房間,想起韓舒櫻那小屋,他就格外想結婚,更有動力搶房子了。
他把外套挂好,坐在椅子上就開始計劃,這事兒肯定得找關系打點,先打聽一下,如果是真的,這房子他必須拿下,拿下後再跟韓舒櫻商量結婚的事,商量好了就寫申請,一步步該做什麽,他心裏有數了。
……
韓舒櫻美美睡了一覺,早上醒來聽到大院裏的嘈雜聲和車鈴聲,竟然已經習慣了,如果哪天沒有聲音,那才可怕了。
她習慣性地看向右下角,最近已經很少打開劇本了,以前天天盼着望着劇情有進展,但現在,有時候一連幾天不看它,如今劇本還停留在第十五場。
情篤意誠。
之後一直沒有被觸發,但她已經不着急觸發劇情,甚至覺得就這麽停着不錯,随後将劇本關上,從床上爬起來。
吃了點果粥和蜜露靈蜂糕,拿顆人參靈果當水果,她背着包去了商場。
江母許琳芳讓江見許帶回來不少東西,其實就有兩包江見許在省城買的糕點,都放在她櫃子上,韓舒櫻習慣吃劇本裏的糕點,不甜不膩,入口即化,商場裏的點心她吃不慣,江見許也不愛吃甜的。
主要是太甜了!可能這個年代的人缺油少糖,賣的點心全是高糖高油,大概覺得這樣好吃?她吃不了一點兒。
于是提着點心去了商店,準備分給同事,她工作快滿三個月了,時間過得好快,剛來商場找工作仿佛還在昨天,這段日子麻煩人家何主任,她三天兩頭請假,人家也沒說她一句,她把紙盒包好的幹果禮盒送給何主任,謝謝他這段時間的照顧。
栗子膏分給同事。
對她來說不缺吃不缺穿,拿出來一點東西給別人,大家能相處融洽,都是值得的。
她不愛吃糕點,有的是人愛吃,同事一見,這可是省城的點心!包裝上寫着呢,二樓幾個營業員,一人一塊搶光了。
入口又甜又綿,放了好多糖,實惠!她們可太愛吃了。
待到韓舒櫻将幹果禮盒拿到辦公室給何主任,何主任笑呵呵道:“小韓啊,你運氣真不錯。”
“啊?我嗎?”韓舒櫻今天圍了淺粉羊絨圍巾,淺灰色絨衫,圍巾襯得她嬌豔得很,別說男同志愛看她,女同志都盯着呢,這不又看上她身上的圍巾和絨衫,可惜她們沒有料子,只能從小韓手裏買了,人家還未必賣呢……
何主任道:“你這個櫃臺原本的小黃同志,去探親請了三個月假,她對象是部隊的,受了傷,升了職,去探親是照顧對象去了,她決定随軍,就不回來了,所以這個正式工名額讓出來了,你既然頂了他的班,我就做主,這個正式工給你了。”
給她了?天吶,還有這種好事!韓舒櫻眼睛一亮,立馬笑成花:“謝謝何主任!”
何主任其實也有點猶豫,這個位置可以塞自己家親戚,也可以暗搓搓找人頂上。
不過何t主任媳婦兒倒是有不同意見,她覺得給親戚,給了這個,那個怎麽辦,就怕不患寡患不均,都來找他弄,商場哪兒有那麽多位置。
找人頂上也行,能拿一筆錢,但就怕有心人盯着,畢竟商場營業員名額還是非常緊俏的,一直有人盯,上面的人不怕,可老何怕啊,他只是個小小主任而已,要是有人眼紅再把老何告了,得不償失。
最後兩人一合計,不如就給頂班的韓舒櫻算了,這樣的話誰也說不出什麽。
況且韓舒櫻這小姑娘不錯,老何和老何媳婦都喜歡,與其給別人,不如就給這姑娘,畢竟也收了這姑娘不少好處。
晚上這麽商量着,早上韓舒櫻來工作就給何主任帶了禮,這讓何主任再沒有什麽猶豫,直接領着她辦了入職,平時要考試才能進,說是考試,其實就是內定,現在急用人,何主任做主,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前,直接給她蓋了章。
以後,她就是國營商場正式職工了!
韓舒櫻高興,不是都說國營商場正式工,要麽有人,要麽用錢,她人也沒有,錢也沒要,就這麽順利成正式工了?
她沒忍住中午就跑去江見許宿舍,準備跟他面前顯擺一下,看看自己這能力!牛不牛!
一般他不忙的話,中午會回縣委吃飯。
果然被她堵到了,他打了一盒飯菜回宿舍裏吃,食堂桌子都坐滿了,有張桌子有空位,但髒了,他沒坐。
一見到她來了,江見許臉上露出笑容。
趕緊将她請進宿舍裏。
以前韓舒櫻來,那是客人,現在已經見過雙方家長,她頓時有種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她大搖大擺走進來,像掃視自己領地的領主一樣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情況,一根女人頭發都沒有。
于是她轉身叽叽喳喳說起自己轉正式工的事,就想讓江見許誇她。
“怎麽樣,我厲不厲害?三個月我就轉正式工了!以後我,就是國營商場的員工,不是臨時工哦,一個月拿二十八塊錢正式工的工資呢!”之前十七塊真的太少了,用着用着就沒了,二十八塊足夠她做漂亮衣服了。
別說,還真別說。
江見許真有點吃驚,沒想到這女同志真靠自己那三腳貓功夫……他真有點好奇沒花什麽錢,也沒找什麽人,她是怎麽混上正式工?本來他想等三個月時間到了,看看能不能找找關系,把她留商場裏,他看得出來,她挺愛做這份工作……
但其實韓舒櫻不是愛這份工作,而是這個工作能完美的遮掩劇本的東西,像布料啊,吃的用的,她在商場工作就沒有懷疑,否則東西從哪裏來?她要怎麽解釋呢,她現在天天穿新衣服也沒有人說什麽,不就因為她是國營商場營業員嗎,她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還賣了不少布,這樣很多人穿,那她再穿就不稀奇了。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的樣子,嬌憨可愛,江見許驚訝之餘噙着笑意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神一暗,心裏一癢,他望了眼門,已經鎖上了。
宿舍裏的人現在都在食堂,吃完飯會散會步,現在人不多,于是他伸手将得意的她輕輕拉過來,他岔開腿坐在床上,将她從後面抱坐到自己腿上,輕聲蜜意道:“……就知道嘚瑟,你厲害行了吧?讓我親親……”昨天晚上就想她了,他低頭親了下她臉蛋,又在頸處厮厮磨磨。
韓舒櫻窩在他懷裏,兩人頸項靠在一起,糾糾纏纏,“不要……”她想躲,江見許胳膊一用力,手臂牢牢将她圈緊,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手臂上的肌肉鼓起。
兩人本來就是對象,又在一起親密多次,無論嘴上說什麽,心裏其實都想和對方好,韓舒櫻如今被他一摟心就一顫 ,一親骨頭就軟。
一張口就被他堵住親嘴,她微仰着頭唔了一聲,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屋子裏一時間沒有聲音,只有親嘴的吮聲。他的手還悄悄地鑽進她衣服裏,很快攻向上方兩座城池,衣服下面仿佛打仗一樣,起伏不定。
因為鐵床有聲響,最後就這樣抱着鬧她,鬧了大半天,直到中午宿舍的人都回來了。
江見許才停下不斷向上頂動的殘影将托着她腿的手放下來。
可能太過刺激過于投入,動作激烈韓舒櫻肚子有點疼,收拾好衣服,起身時她突然彎下腰,縮成小小一團趴在江見許腿上,吓得江見許立馬扶着她,褲子都忘記了扣上。
韓舒櫻身體一身很好,來到鹿城沒生過病,身體健康,面色紅潤,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江見許沒多想,但見她肚子痛,他突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
韓舒櫻蹲了一會緩一緩,很快又不疼了,活蹦亂跳的,可江見許非說要帶她去醫院看看,她不去,江見許這次堅決不聽她的,從衣櫃裏拿出她送的青色男士棉衣,已經洗幹淨,伸手給她套上,用大大棉衣包裹住她,領子也立起來,只露可愛的一張小臉,然後一路拉着她去樓下,将自行車取出來。
把自行車停到她面前,讓她坐後面。
“我不去……我不……”韓舒櫻就像那彈力繩一樣,一拽身體拖挺老長,屁屁一個勁地往後撅,主打一個不聽話,叛逆。
別的事行,這事兒江見許可不慣着她,他眼睛一瞪,聲音嚴厲:“快點上來!”最後連哄帶騙強硬把她抱起來,放到後車座上坐好,然後他小心地腿支地,慢悠悠載着她往醫院去。
韓舒櫻當然明白他什麽意思了,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去醫院,哼,一去一個吱聲。
她不肯去也是怕他失望,韓舒櫻坐在車座後面,摳着手指頭,她知道自己家族體質……剛才肚子疼是因為坐得太深了,怼得太快了才會疼,根本就不是懷孕……
……
縣醫院婦科女大夫在簾子後面檢查完韓舒櫻,出來摘了手套在桌前坐下,翻開病例寫了會字,擡頭看了眼江見許,又瞥向坐在凳子上低頭整理衣服的漂亮女同志。
她道:“結婚了嗎?”
韓舒櫻心裏忐忑,立馬仰頭看江見許。
江見許面不改色道:“結了。”
“結婚證拿過來我看看。”大夫道。
韓舒櫻立即抿嘴又看向他,他們哪來的結婚證?
江見許鎮定自若道:“出來匆忙,沒帶。”
大概基于對他那身制服的信任,女大夫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嚴肅批評道:“你這男同志,妻子懷孕了都不知道,還跟她胡鬧,幸好這胎比較穩,否則,就要鬧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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