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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宿這塊魚龍混雜，風俗業也是日本一大特色。留學生不許從事有關風俗業的工作這是日本法律規定，查到後基本上是開除學籍遣送出境沒商量。秦冉第一次來這的時候就是很無所謂的态度，那時候她是客人，日語不算流利勉強能交流，只要能花錢，在哪都是大爺，而她只是想見識一下日本到底把女人服務女人這項事業進行到什麽程度了——其實不是，她只是，很無聊卻找不到方法排解。

後來店裏的媽媽桑主動搭話問她想不想做這行，她也無可無不可。店裏只接待日本本國人或者日語流利的外國人，在店內只陪酒陪聊，客人有權動手摸你臉手和腿一些部位，有索吻的一般也不拒絕，你要是跟她們走，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說實話，一開始見着那些濃妝豔抹的大媽來找她聊天，她真心一句話也不想說，想碰她她會立即起身。

媽媽桑每次都替她解圍，後來教她怎麽挑到自己心儀的客人。第一次她心甘情願陪聊的對象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看不出職業，對方面容精致，妝容完美，身材保持的良好，這樣的客人是挑陪侍的，與其說是秦冉挑中了她，不如說是她挑中了秦冉。不知道她真名是不是叫小林夏希，總之秦冉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就覺得自己和這人能聊下去。

一般來這種風俗店的要麽深櫃結婚了家庭不睦，要麽放蕩不羁玩樂世間但心裏卻始終很苦，這個人卻不是這樣，她來找秦冉聊，并沒有聊她怎麽不開心，反而是天南海北的聊，就像是純粹找個人來聊天。而秦冉也并沒有看出她在壓抑什麽，這個人，并非是有什麽不幸需要排解。這可真有意思。

在這一年多，夏希基本上一周來一次，每次來都挑她在的時候，換句話說是特地來找她。秦冉一周去兩次，一次接待夏希，另一次就随她挑人，這一年多的時間，她遇見了太多各種各樣的人，有白領有老師有主婦有小演員還有大學生，有海外來的當然這其中包括中國來的，中國人遇到過三次，兩次江湖氣息頗重她找媽媽桑換了其他人接待，有一個有點文藝氣息還聊得來，聊的話題也是陽春白雪的風花雪月，本來以為是搞藝術的，後來無意中在國內雜志上看到了，原來是某企業二代。

還有一次遇到了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婦人，日語腔調都帶着些許大河劇的口音，看起來很穩重根本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從進門就很緊張，和她聊的時候也是能把日本歷史任意一個時間點拿出來講得津津有味的人，要不是在日本混了三年大學，她根本接不上話。婦人最後把年少時代那段苦澀的戀情說得透徹，要走的時候問能不能吻一下她，原本以為是指嘴唇，調整了一下心态同意了，可是對方最終吻了她的手背，而且還有一滴眼淚掉在上面。那一瞬間的心情，沒法形容。

其餘時候她手頭工作并不少，有給中國那邊的雜志供稿，還有周登峰給她找了家中資公司把一些簡單的翻譯外包業務甩給她，雖然辛苦點，這份工作已經夠她養活自己。

夏希對她出手很大方，兩人留了聯系方式後夏希也在其他時候約過她，但她都拒絕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她并不想混淆。工作的時候夏希摸她的手和腿還有後背她已經沒有太大反應，摸就摸吧。

今天兩人聊了很久，夏希像是突然對她的生活起了濃重的興趣，一直問她的生活，她口音裝日本人不多說話還可以，時間一長還是會被人聽出來，又被問在中國的時候的事情。突然有些厭煩，為什麽要問這些呢，了解了又能怎麽樣？摸了一下對方醉紅的臉，笑得有點暧昧：“小林桑喝醉了呢，叫車送你回家好不好？”

對方突然吻過來，她愣了幾秒才從這震驚中反應過來，趕緊推開，不解的看着，所以說，始終是份工作麽？該付出的始終要付出。對方也反應過來了，連連道歉，她不想驚動媽媽桑，強迫自己笑出來：“小林桑不用說抱歉，是我該說抱歉，我，一時沒有準備。”

不是個好侍者啊，連最簡單的逢場作戲也做不到。扶着小林夏希在街邊招出租車，很尴尬的從對面看到了美咲。

可能是從來沒見她化過這麽濃的妝，美咲一直對她看着，也不說話，兩人在居酒屋已經坐了二十多分鐘，分分鐘都是煎熬。不想問她是怎麽發現的，也不想問她想怎麽辦，只是想她說話，哪怕甩她一耳光也好。是覺得屈辱的吧，更覺得自己的愛情被玷污了，可是怎麽辦呢，秦冉就是這麽個已經腐爛得沒救的人。

——“回家吧。”

到最後也只是一句回家吧，秦冉突然想笑，為什麽不打不罵呢？怕顯得自己沒素質？好想被打一頓啊，打一頓然後被狠狠的唾棄踢到一邊，誰也不要來管她了。出租車上莫名的就哭了，靠在美咲肩頭哭得很難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美咲。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回到家美咲先給她卸了妝，然後用毛巾輕輕擦着她的臉抱住她：“不要再做了，冉冉，那是錯誤的，要是被發現你會被遣送回國，你的學業會被毀掉。周桑也不會接受。你不高興的時候就對我說，你沒錢了我這裏有，不要再去那裏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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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美咲，秦冉眼睛又濕成一片，自己這個累贅，為什麽要連累這麽好的人擔心難過啊。真不是個人。

睡覺之前美咲一直在問是不是她沒太多時間陪着，所以才導致這樣。這種話只會讓秦冉更有心理負擔，幹脆吻了她不讓她再說話。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麽事情能讓她感覺到很清晰的真實感，那就是美咲帶給她的高/潮吧。

第二天一大早美咲就趕回醫院，臨走前再三囑咐有什麽事一定要和她溝通，絕對不可以再去那邊了。一整天都窩在家裏寫作業，也不想吃東西，好像沒有饑餓感。快中午收到信息約她吃飯，她不想理，但是信息一條接一條的擠進來，她看了很久，只得答應。

兩人約在一家中華料理店，夏希開車過來的，秦冉遠遠的看到她把車停在了停車處再走過來。

——“對不起昨天失态了，真的對不起。”

夏希自己說得笑起來，秦冉也跟着笑笑：“為什麽說對不起呢，去那裏付費本來應該得到相應的服務，是我太沒有職業操守，而你喝醉了來不及投訴我讓我撿了個便宜。不過以後也不會尴尬，我不會再去那裏了。”

這也是最後一次見面——這潛臺詞夏希聽得明白，挑了下眉點頭：“我也知道你在那裏做不久，你不像是缺錢的人。正好呀，我們，能是正式的朋友了對吧。”

還真不對。沒什麽興趣私下見面，其實這樣素顏出來見曾經的客人就已經很尴尬了，像是摘掉面具讓對方可以窺探你原本的內心，這樣太沒有安全感。喝口茶對面前的食物看看，真的沒有半點食欲，腦子有點昏昏沉沉，長時間沉迷于酒精和煙，沒有了那些刺激物來刺激，困得想倒下去。唉了一聲：“不介意我抽煙吧。”

摸了一遍口袋沒有煙，她出門不背包，梨衣曾笑她不像個女孩子，問美咲怎麽忍得了，她記得美咲說：我就喜歡這樣子的她。

真是情話滿分啊。

有煙遞了過來，她接過點燃，有了點精神：“小林桑不用上班嗎？”其實看到她開的車也能略猜到一二，這大概是個不用坐班的主，只是沒話找話，免得太沉默彼此尴尬。

——“啊，述醬也開始對我的生活感興趣了嗎？這真是個好現象呢。”

秦冉差點笑出聲，這硬接話的本事比她強多了啊。她在小林夏希面前說自己叫胡述，就是胡說八道的意思，看吧，連彼此的真名都不知道，哪有朋友一說。其實有個人陪着這麽閑扯一道倒也挺有意思，一開始防備，現在慢慢聊開了也忘了時間，等反應過來煙灰缸都滿了，拍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些：“聊太久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回家還得寫作業呢。”

——“你是學生？”

這話讓秦冉瞬間又蓄滿戒備，啊一聲笑哈哈掩飾：“就是打工的一些活，這份工作沒有了總得養活自己呀。再見了小林桑。”

——“我送你回家吧？”

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秦冉瞄她一眼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挺近的。謝謝你。”幾乎是快步溜走，找到便利店想買包煙，沒帶身份證對方死活不相信她滿二十了，真是掃興。

——“所以都沒達到買煙年紀的小孩子還是讓人送回家比較安全啊。”

一包煙遞過來，秦冉雙手插口袋看着她笑：“啊，看來小林桑是真對我很有興趣啊。”一步一步走上前，抽出手來慢慢撫上她的脖子：“不過，我對你，還真是沒有興趣呢。”輕輕一吻吻在她臉頰，能感覺到對方臉燒起來，這讓她哈哈大笑。

——“你的眼睛裏，充滿悲傷，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溺死一般。述醬，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難過呢？”

“我...”秦冉腦子裏突然出現了萬花筒，飛速的旋轉着，好多聲音從那刺眼的彩色斑斓中傾瀉而出，把她的意識淹沒。她記得自己最後一秒抓着誰的衣服喊“救我”，後面的事，一片黑暗。

再醒來看到美咲和小林夏希在一起說着什麽，她閉眼睡去，懶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