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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叼着酸奶聽美咲唠叨，是營養不良血壓低暈倒了。就是，餓暈的。美咲用又急又快的語氣說完一段後捂在自己胸口：“我真是失職啊，太對不起了冉醬。”不知道夏希是怎麽被打發走的，想了一陣湊過去，撒嬌的低語：“老是讓你請假來處理我的突發狀況，我才要說對不起。你回去工作吧，我沒事了。”

——“春假我盡量挪出假期陪你去輕井澤度假吧，我爺爺在那邊有棟別墅。去國外時間不太夠。”

——“我明白，你現在實習很忙，不用特意陪我。我就是，有時候寫東西來了靈感會控制不住忘了時間忘了要吃飯，以後會注意的。”

——“冉醬...”

美咲欲言又止，秦冉等着她猶豫，成長環境不同，美咲雖然把她當愛人，但是對她提要求的時候慎重又慎重，這種帶着謹慎的尊重有時候覺得很好，有時候又覺得太過生疏不像兩個相愛相守的人。

猶豫一陣，美咲擡頭溫柔的看着她：“不要再和那個女人來往了，就是送你來醫院的那個女人，她是有夫之婦，她家庭...總之你不要再和她來往了。好嗎，冉醬。”

——“好。”

可能根本沒預想過秦冉會答應她，一時驚喜又懷疑的看着。秦冉忍不住上前捏了一下她的下巴：“香川醫生，你再不回醫院要挨訓了。你是我愛人，你為我好的話，我都會聽。我脾氣不好，執拗，但還分得清好壞。春假我有可能回中國，如果不回去，我們就去輕井澤，或者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去。”

難得聽到秦冉說這樣的話，美咲一時竟哽咽了，更不願意走，從包裏把漫畫拿出來：“你一直想看的《少爺的時代》，好多書店都不賣了，我托人在舊書店找到的。等會看你吃完午飯我再走。”

就是想盯着她吃東西呗。秦冉也配合，但是心裏實在沒食欲，吃點東西都艱難。美咲為分散她的心思，給她講輕井澤少女與河童的傳說故事，講藤納戶海的藍，還用當地口音念了一遍藤納戶，秦冉一聽就明白，挑眉笑笑：“聽起來很像思念成疾。”

哄得這人吃完一碗粥，美咲放下心來，俯身摸摸她的臉吻在她嘴角：“好好休息，等我接你回家。”

等美咲走到門口，秦冉突然叫了她一聲，她回頭看去，看到一眼深情。秦冉笑得像個小孩歪着頭呀了一聲：“香川桑，愛你喲。”成功看到美咲紅着臉走了，她樂得趴在腿上笑。

醫生開了催發食欲的藥，加上美咲一天三次電話問她有沒吃飯，還有周登峰神經質連續幾天下班來學校接她吃飯，她感覺壓力真的很大，怎麽好像所有人都認為她會餓死自己一樣。不會的呀，不會的。

天氣越來越冷，出門必須裹着大衣圍巾戴帽子。下午聽了堂講座，是這一界芥川龍之介得獎主田中先生的演講，搶都搶不到位置，她和來遲的學長學妹們擠在後面，被擠在中間臉都快變形，出來一身汗被冷空氣一浸，發抖。出來後和同學興奮的讨論着這次演講內容，平時和她關系要好的同學和她一路聊一路打打鬧鬧，快到校門口時她看到小林夏希，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她不過去，小林就往前走，最終她被迫和同學道別，咬着嘴唇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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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校外，走得遠了，她才緩緩轉身：“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念書？”不僅知道她在這裏念書，還知道她會從演講的地方出來，這太可怕了。

——“冉醬身體很不好呀，醫生說你營養不良？看來是個不愛好好吃飯的孩子。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秦冉又對天給了個白眼，真的讨厭這樣。根本不是詢問，而是篤定她會同意的邀請。自己做過的事就要負責，可是怎麽就這麽厭惡這些麻煩呢，搖頭：“我晚上和同學還有社團活動，不好意思沒有時間。”

——“吃飯的時間總有啊，走吧。”

不依不饒。秦冉有點好奇了，點根煙嘆了一聲：“我要是還是拒絕呢？”

——“冉醬認為我是壞人？真是傷心啊。我們認識快兩年，我以為，我對你來說是特別的。因為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我以為，我們都是病人，病情一樣。不是嗎？”

這聲音突然近了些，秦冉猛的喘了一聲，回頭看她，腦子裏又想起美咲的話。只是吃飯而已嗎，不是啊，這也是在來往。為什麽要去傷美咲的心呢，那麽，又為什麽會在心裏問自己這些呢，不是動搖是什麽？夏希的目光像是鍍了層引誘之色，引誘着她那些已經在心裏幹成結的郁症緩緩活過來。

喝得半醉，看窗外雪花靜靜的飄落，靠在牆角接美咲電話，對方似乎也喝了酒，問她在做什麽，她想了一會笑：“香川桑是在參加聯誼嗎，是聯誼對吧。有沒有，看上哪個女生？”

對方笑一陣嘆了一聲：“冉醬一直在期待我移情別戀嗎。為什麽呢？”

長久沉默後緩緩蹲下去，頭痛得難受，聽到電話那邊又嘆了一聲，美咲低聲得沙啞：“冉冉，你真的，很傷我的心啊。可是，我好愛你呀。這像是一道沒有解的題，我也做不出來答案。你知道答案嗎，冉醬，我該怎麽做？”那邊有了哽咽聲，秦冉心裏隐隐發痛，呢喃的叫着她的名字：“對不起...對不起...”

被人摟着抱起時感覺全身沒有力氣，掙紮了一下：“送我回去吧。”這是哪裏不知道，只知道是棟別墅，門牌挂的是小林。

——“我以前在中國工作過，我們還像以前一樣聊聊天，今天我們聊聊你的家鄉？”

小林扶她坐好，給她遞上咖啡，根本沒有要送她回去的意思。捂着臉沉默了一會：“你真的叫小林夏希嗎？”對方有點意外她這樣問，過會呀了一聲：“你真是一點防備也沒有，這樣不好，我以為你早已經了解我是誰。”她這話并不難理解，秦冉掏出手機輸入名字後查詢，果然看到了配有她照片的資料，小林夏希，小林制藥株式會社會長的女兒，已經有家庭，丈夫入贅小林家，現在名字是小林雅臣，一個很儒雅帥氣的男人。

真的有點意外，精神也好了些，坐正眨眨眼：“不怕傳出去嗎？這算是醜聞吧，你找我的事情，算醜聞吧。”小林無所謂的晃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所以我還是喜歡以前在中國工作的時候，我也很羨慕你，天性帶着随性，仿佛天地間沒有什麽事能讓你在乎，那種帶着冷漠氣息的驕傲吸引我。”

——“不不不，你誤會了，那不叫驕傲，那叫明知無法爬上頂端後的自我放逐茍且而活，所有武裝的铠甲都是脆弱的，一戳就碎。這個誤會真的很大，小林桑，我想你找錯人了。”

秦冉真的很着急的解釋，日本人中二起來真是沒救她知道。

小林夏希笑得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上前捏了捏她的下巴，第一次，兩年來第一次吻了她的嘴唇，用帶着紅酒醇香的氣息輕輕在她唇線上勾勒着，仿佛在對待一個珍視的寶貝，生怕弄碎了。

快放假了，食堂新出飯菜越來越好吃，紅酒牛肉蛋包飯吃完整個人都熱乎起來，坐她對面的也是中國來的留學生，程稀。也是文學部的，念哲學系美學美術專攻，大一沒分專業時秦冉對這門學科非常感興趣，後來進了文學系也是周登峰經常念叨的腦子不清楚，可不是嘛她腦子一直不清楚。兩人不僅專業課有重疊，選修課也有很多重疊經常在一起上，就混熟了。這姑娘家裏不缺錢，但也會做代/購賺點零花錢，經常約她去買東西，她大部分時間都拒絕。

下了場小雪後的校園美得別有一番景致，程稀一直在纏着她陪她去買東西，說馬上春假了她要回國，生意真的不要太好，一個人忙不過來。這說得她想笑：“你怎麽不找個男生陪你去啊，我又拿不了多少東西。”

兩人走到佐藤春夫的雕像前停下腳步，程稀啧的一聲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學校裏的日本男生家世一般都不錯，好多人還吹捧這是什麽鬼貴族學校，把那些人養得眼睛朝天長，以為自己誰呢，他們不愛跟中國人玩我還不愛跟他們玩呢。早知道姐姐我當初加把勁考東大學費還少些。中國男生嘛，唉算了，你陪我去嘛好不好。”

這都要撒嬌了，秦冉笑了一聲點頭，反正今天也沒什麽事，香川小姐最近都快忙哭了，別說回去過夜，連見一面也難。

說實話每次到銀座來她都頭暈，每次站在四丁目十字路口看着這個流光溢彩的不夜城就想回家睡覺，因為感覺像處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一樣，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誰。程稀一直拉着她逛，累了就找店吃東西，看她實在不想逛了又哄：“等逛完了我請你去喝酒嘛，笑一個。下一站，小香家，走走走，快點。”

走到香奈兒門店前，有人從店裏出來，一對男女頗為登對，四目相接，腦海裏的光景如時光倒流剎那間整個過去的世界襲來，暈眩得整個人想倒下。努力讓自己站穩，紅着眼眶模糊的看着面前的人，或許夢裏夢過千萬種相遇的情形，每次都預感那種山呼海嘯般的情緒會洶湧而來，只是沒想到真相遇這天，竟是這麽單薄又冷清的場面，甚至連眼淚也沒有落下來，只是眼睛實在痛得厲害。

——“你先進去吧小稀。”

小聲對程稀說完這句，看着她一步三回頭猶豫的走進去，一時再也沒有勇氣在這久站，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