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守佛人1
守佛人1
劉月的脈象左寸脈沉遲且緊,同步切右寸脈,也是沉遲緊,舌苔偏厚,齒痕明顯,十分契合寒濕疫。
按理來說和此次時疫的特征是一致的。
岳蘭時給她喂了适量的藿香正氣散,卻未見成效。
劉月起身咳了好幾次,一度驚厥,咳嗽聲越來越沉,吐出的血越來越亮。
他讓風滾草煎了一副桂枝湯,喂她飲下還是不見效。
劉月的身體小小的,臉頰紅中帶紫,嘴唇青灰,她高熱不退,眼眶中彌漫着霧氣,就那樣呆呆地望着岳蘭時,“先生……小月兒要死了嗎……”
岳蘭時被這句話問得一愣,滿頭大汗顧不得擦,忙擠出笑容,“怎麽會,小月兒身體強健,過兩天就好了。”
“真……的嗎……”
“當然,先生怎麽會騙你。”岳蘭時摸了摸她的頭,替她捋順額前的碎發。
劉月艱難地撐着眼皮,呼出的氣息好似要燒起來,“那先生呢……”
岳蘭時将手貼在她滾燙的額頭,試圖讓她好受一點,“先生會看着小月兒長大成人,将來獨當一面,做個醫者積德行善,先生會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劉月就像在這句話中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小貓似的蹭了蹭他的手,随後帶着笑意進入了夢鄉。
看來退燒劑起了作用。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岳蘭時一臉凝重地打開針灸盒,抽出一枚細長的銀針,然後将熟睡的女孩翻了個面,摸準頸椎上的大椎穴紮了進去。
他的額角滴下冷汗,順着滾動的喉結沒入領口。
不知過去多久,風滾草端一盆涼水進來的時候見岳蘭時的背崩得筆直,正在合谷穴下針,頭發絲被涔汗浸濕,黏答答地沾在面龐。
他試探性地道:“先生?”
岳蘭時沒有應聲,他屏息凝神地用指腹輕點針頭,眉頭緊鎖,似乎在猶豫下一步該怎麽走。
那個模樣,就像抓不準針灸的要領。
“先生,您怎麽了?”風滾草放下涼水,看他樣子不對勁,上前去拉他的衣角。
岳蘭時驀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連忙抽針,狂倒了兩口氣。
喉腔發出尖銳的氣流聲,恍如從方才為止就沒有呼吸過……
風滾草驚呆了,“您……”
岳蘭時一邊大口呼吸,一邊焦灼地道:“快!還有十宣和印堂!下針!”
風滾草慌了,“可是先生,我還沒學怎麽下針……”
他沒說完,岳蘭時打斷道:“我教你,來,用右手握針。”他遞過一根極細的銀針。
風滾草看了看那針,又看了看榻上的女孩,送了口唾沫下肚,接着右手捏針,坐上塌沿,握住劉月腫脹的小手,宛如給自己打氣一般喃喃道:“十宣在十指指尖,距指甲游離緣十厘處,十個指頭,十個穴位。”
岳蘭時沉聲道:“下針時手如握虎,勢若擒龍,以持針着力,凝神!”
他的音色不算低磁,反而有種溫潤如玉的幽遠,聽起來仿佛大夏天的冰鎮甜酒,在碗壁蕩出清脆的水聲。
風滾草每個字都不敢聽錯,照着他的話往穴中一刺。
岳蘭時加快節奏,“于穴上着力旋插,直至腠理。”
風滾草繼續深入刺進肉裏,慢慢旋轉。
劉月掙紮地皺了皺眉。
岳蘭時按住她的手臂,道:“搓撚留搖拔,按着書裏說的下針!”
風滾草英眉緊蹙,指尖卻一刻也不敢撤勁,心中默念口訣:指搓、指撚、指留、針搖、指拔……
一針畢,他感覺像是洗了個冷水澡,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岳蘭時去摸劉月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臉色也恢複一些正常,沒之前那麽紫了。
他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道:“辛苦了小風。”
風滾草放回針,哆哆嗦嗦地起身,“啊……不辛苦不辛苦……”結果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摔了個實在。
岳蘭時好笑地扶他起來,“你下針太過緊張,腿麻了,我幫你揉揉。”
風滾草坐到椅子上,岳蘭時幫他推拿穴道,修長的手指一寸一寸捏過少年人的腿,手背鼓起的青筋覆蓋在雪白的膚色上,這樣低頭按摩的時候後脖頸微微凸出頸椎骨,形成了一條優雅的弧度。
風滾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先生的發絲烏黑,發根淋漓着水光,有些發尾沾了汗,貼在白皙的臉上,下颌角清晰分明,一張臉宛如精心鑿刻那般令人印象深刻……
但不管他怎麽瞧,先生都不像個做義診的郎中,更像個大戶人家的公子爺。
“方才先生給小月兒針灸,為何會無故受驚?”風滾草問道。
岳蘭時的手一停。
風滾草見他貌似不願意說,把腿放下來,悄無聲息地轉移話題,“那先生,我去煎藥了。”
岳蘭時沉默了一會,等人走到門口才開口道:“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病人嗎。”
風滾草聞言轉了身,見他的身影恰巧掩在光到達不了的暗處,如同頹廢的老頭佝偻着背,有什麽東西壓在他身上,壓得他擡不起頭來。
“記得,先生和我說過。”
岳蘭時的手肘擱在大腿上,頭沉得很低,就那樣靜悄悄地望着地面,道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她是被我害死的。”
風滾草的瞳孔驟縮。
岳蘭時自嘲地拉了拉嘴角,苦笑道:“原本她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可有一天她又開始咯血,體溫燙得吓人,就和小月兒一樣……”
風滾草:“……”
岳蘭時仰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擡頭呼出一口濁氣,“無計可施之下我給她針灸,合谷、十宣、少商、太淵……她一雙漂亮的手被我刺得血肉模糊……”他停頓片刻,忽然笑了,“可當天晚上,她便沒了氣息,自那以後每當我要下針,腦海裏總是會浮現她滿手的血……”
他的嗓音有一股天然的涼意,風滾草不自覺邁出一步,走向那個茫然的背影。
“後來我老是想,如果當時我不給她下針,我醫術再高明點,手法再輕柔點,是不是她就不會消失了……”岳蘭時就像踏入流沙地的旅者,越是掙紮便陷得越深。
“最後回過神來,我已經拿不了針了……”
尾音未落,一雙溫暖的手臂環住他的身體,從背後狠狠地抱緊了他。
岳蘭時:“……”
風滾草的頭埋在他的肩坎,聲音悶悶的,帶着一絲隐忍的哭腔,“先生盡力了……不要指責自己……”
岳蘭時緩緩放大眼眶,聽着少年人小聲的嗚咽,感受到他滾燙的眼淚沾濕後背,不知為何有種他在替自己流淚的錯覺。
好溫暖……
·
接下來的幾天,劉月恢複得很快,岳蘭時每天去給她診脈,發現小姑娘越來越能吃了,也逐漸放下心來。
這天村長找劉姨談論事情,岳蘭時剛出房間就撞上即将離去的村長。
“為了全村人,也是為了她自己,我希望您能再考慮考慮。”村長戴上草帽,扛起鋤頭正欲出門。
劉姨在屋裏唉聲嘆氣,抹了一把臉。
岳蘭時目送村長矮小的背影出了門,才上前道:“劉姨,發生什麽事了?”
劉姨的眼睛通紅,見他過來詢問,立刻換了一張笑臉,“哦,沒什麽,村長就過來問問孩子的病情,我說康複了他就走了。”
岳蘭時走近一瞧,瞧見劉姨身旁的桌子擱着一把匕首。
刀身長而尖,刀刃鋒利,刀柄覆蓋着五顏六色的棉繩組成的花紋。
這把刀他見過,在石窟洞中見過。
是風滾草曾用來取血的刀。
劉姨察覺他的視線,連忙用身體将桌子擋住,“先生您還沒用膳吧?要不今天就在我這兒吃吧。”
“不了,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岳蘭時轉身奪門而出,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看到還未走遠的村長,放聲道,“劉叔,等一下。”
村長駐足停下,他三步兩步跑上去,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劉叔,您這樣使不得。”
村長用袖口擦汗,驕陽刺得他睜不開眼,“劉姨都和你說了?”
“不,她什麽也沒說。”岳蘭時直起伸來,見村長一雙布滿褶子的眸子并未出現任何躲閃,就知道自己很難說動他,“你想讓小月兒代替風滾草去守佛,對嗎。”
“我本來也沒打算瞞你,”村長的語氣沉穩,神色堅定,太陽光照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竟和那些慈眉善目的石佛有着莫名的相似,“既然你喜歡那個沒爹沒娘的便宜貨,我就當你救過我們村,不讓他守佛便是,但我們這一村五十幾口人,還指望着佛祖庇佑,總不能因為你們二人,壞了我們全村的規矩。”
他的意思很明了,村裏總有童子可以勝任這份差事。
岳蘭時的五指逐漸收攏成拳,脖子一根一根地綻出青筋,“那你就要小月兒頂上嗎!她才三歲!我剛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誰知村長沉下眼,嘴角勾起一個陰冷的笑,“你真的認為你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什麽?”
“我說過,只有佛祖能庇佑我們。”
村長的話剛落地,劉姨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先生,先生你快過來看看,月兒怎麽叫都不醒啊!”
岳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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