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風滾草
風滾草
玉娘的死讓所有人開始提心吊膽,害怕哪天自己也變成和她一樣的屍體。
全身潰爛生蛆,流膿不止。
岳蘭時沒有告訴衆人她是一心求死,村長主持完她的喪事,便将她葬于劉家村的祖墳。
眼下既已知道村裏人中的是斷腸草的花毒,那接下來就該研制解毒劑。
看症狀,毒性是從內部往外部擴散,患者沒有死于急性反應,當為慢性中毒。
岳蘭時號召大家不要飲用井水,又在新藥方中加了金銀花和綠豆,并用煎服的法子使其發揮藥性。
剛開始有幾位患者的瘢痕明顯被淡化了,但随着吃的人越來越多,這副藥所暴露的問題也越來越明顯。
金銀花性寒,時疫也是寒症,持續服用只會加劇疫症。
岳蘭時即便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保全所有人。
終于有一天……村裏死了第二個人。
岳蘭時只能差人火焚,黑煙飄散在半空,把厚重的蒼穹染得烏青。
仿佛是玉娘的詛咒生效了,又仿佛是這夥人的報應,村子裏很快出現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死者……
岳蘭時每天光是處理後事都應接不暇。
他推着木板車送走一具又一具屍骨,死亡的恐慌籠罩在整個山村,昨天還在跟前打招呼的人,明天就可能成為冷冰冰的屍體。
這天他剛推了一車人去焚燒,忽然被幾個拿着鋤頭的年輕人堵住了去路,他們兇神惡煞地瞪着他,臉上帶着已經潰爛的紫斑。
岳蘭時的眼神渙散,不知道在看哪裏,“請讓一讓。”
為首的年輕人個字很高,他一腳将岳蘭時踹到地面,龇牙咧嘴地道:“解藥呢!”
背後驀地傳來吃痛,他才知道自己被踹地上了,渾渾噩噩地擡頭一瞧,見高個子背對着太陽,側臉的膿瘡蔓延至胸口,被刺眼的光一照,甚至能看清裏面爛掉的腐肉。
他趕忙別過頭,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沒有解藥……我治不出解藥,對不起……”
高個子一下猙獰了五官,他猛地蹲下拎起他的領口,怒吼道:“別裝傻了!我說的是風滾草那個死乞丐!他人呢!”
岳蘭時聽到這三個才堪堪回過神,眼圈湧上一陣酸澀,他卻只能搖頭,聲音混進了一絲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他媽的……”高個子咬牙切齒地啐了一口痰,随即揚起拳,狠狠地揍向他的半張臉,一邊揍一邊破口大罵,“是你放跑了他!你要害死我們所有人!是你要我們死!!”
岳蘭時連疼的感知都不太明顯了,只覺得臉上麻麻的,他不斷搖頭,無力地說着“不是的”、“我沒有要你們死”……
這夥人走的時候天已經暗了,岳蘭時被他們群毆一頓,嘴角打出了血,肋骨也斷了兩根,他站不起來,只能躺在地上,呼出的空氣沾染血氣,有一股甜腥味。
他們說他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感染,是因為提前備了風滾草的血,所以他們沖進醫館,把他的鋪子翻了個底朝天。
半夜回到屋子,醫館裏的藥材被搶空了,桌椅被砸得稀爛,就連那些硯臺紙墨也難逃一劫,摔得粉碎……
岳蘭時靠在門上慢慢滑下來,疼痛讓他無法走動,只能通過沉重的呼吸告訴自己還活着。
在送走風滾草的時候,他就想到或許會有這麽一天。
報應……都是報應……
“呵呵……哈哈哈哈哈……”他輕笑起來,披頭散發地盤腿坐着,單薄的肩頭随着笑聲顫動,夜色寂靜,他靠上門,目光穿過壞掉的窗戶眺望到天邊的一輪明月,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再看看風滾草的臉。
“先生的痣怎麽可能是髒東西!是太……太好看了……我從未見過如先生這般好看的人……”
“可他們欺負先生、折辱先生,難道要讓我眼睜睜看着嗎?”
“先生盡力了……不要指責自己……”
“您看,您看我還有很多血,我還能救很多人,先生您看啊……”
……
從未有一人的眼神同風滾草這般,純粹、柔軟、深情,就像注視着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可他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何德何能啊……
“對不起……小風……是先生不好……”他低下頭,心髒宛如要碎掉一般被不甘和憤懑填滿,逐漸郁結成一團解不開的死結。
“先生。”
倏然一個小小的聲音入耳,岳蘭時回頭一看,見夜色下站着一個半人高的小女孩,女孩的眉擔心地擰着,眼圈通紅,仿佛哭了很久,滿臉都是淚痕,他啞然道:“小月兒,你怎麽來了?”
劉月揣着一大包東西小跑過來,沖進了他懷裏,哽咽道:“先生,您走吧……”
清冷的光輝下劉月的臉清晰可見,被額前劉海掩蓋的地方有幾塊淺紫色的瘢痕,岳蘭時的眸子驟然放大了,“小月兒,你怎麽也感染了?”
劉月聞言就跟摸了電閘門一樣退身半步,看似不經意地扒拉頭發,讪讪地笑道:“我娘做菜用的井水,不過沒事,我不咳不癢的……”
“你明知道這個毒是慢性毒!不會立馬要人命,但是時間長了一定……”
他話沒說完,劉月的眼淚就猶如斷線的珠子,稀裏嘩啦地往下流,她一邊抽鼻子,一邊擦眼淚,“難道我不知道嗎?我是您的弟子!我不能害了風哥哥,也不能害了先生您啊!”
岳蘭時啞口無言。
劉月哭了一會把那包東西塞進他手裏,“這裏有我娘做的饅頭,還有我攢的一點銀子,您現在就離開,去找風哥哥,風哥哥一直待在鎮上沒走遠,他一直在等您。”
岳蘭時:“……”
“不過那饅頭是用我家的井水做的,您要實在餓得不行了再吃,這裏離風哥哥的住處不遠,只有半天的腳程,不等毒發就能解。”劉月耐心地将行李系在他身上,事無巨細地叮囑,連風滾草住在哪條岔路口都交代清楚了。
岳蘭時越聽越不知滋味,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小月兒,你跟我走,我們一起去找小風。”
劉月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謝謝先生,可是阿娘阿爹還在這裏,我要留下想辦法,請代我向風哥哥問好……”她慢慢松開手,站起來。
眼看劉月小小的背影漸行漸遠,岳蘭時很想抓住她,告訴她這個病無藥可醫,告訴她待在這裏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卻見劉月慌慌張張地轉了身,“不……先生快逃!!”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她身後,扯住她的後領子,絆倒她的雙腿,将她壓了下去。
女孩的哭聲零零碎碎,岳蘭時只覺得後腦勺一陣悶痛,緊接着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
再次醒來已經是白天,周圍站着一堆村民,他們扛着木棍和鐵鍬,眼底充滿了怨恨和審視。
他被綁在一根粗壯的木樁上,底下是一堆焚燒用的柴火。
“要我說啊!直接把他燒死了算了!”
“那怎麽向縣令大人交代?”
“他見死不救!縣令那裏如實禀報便是!”
“可他死了我們就真的沒救了啊……”
岳蘭時被麻繩系在木樁上,那麻繩粗糙,把他的手腕勒得血肉模糊。
“話說劉月那小兔崽子怎麽處置?”
他倏地在人群中捕捉到這句話,眼眶瞪大了一圈,他捱着喉嚨火辣的灼燒,大聲道:“此事全因我而起!我願接受任何懲罰!可稚子無辜!請你們放過劉月!”
人群中劉月的母親哭得雙眼腫脹。
岳蘭時猛吸進一口氣,幾乎是用盡渾身力氣大吼道:“劉月機靈聰慧!再假以數年!必定能為各位分憂解難!還望各位高擡貴手!岳某!……在此謝過各位了!”
村長拄着拐杖慢騰騰地走出人群,他的左腿被蠶食殆盡,能看到爛肉裏面的骨頭,膿口上黑得像煤炭的血痂。
毒入肺腑,怕是活不長了。
他來到岳蘭時跟前,“岳先生,一直以來,您待我們不薄。”
這道話音異常平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涼風吹過山村,刮起岳蘭時淩亂的碎發,“劉叔,求你們放小月兒一條生路,她才四歲……”
誰知村長兩手一松,拐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岳先生,老朽今日也要求您……”
他擡起松弛的眼皮,飽經風霜的眼珠渾濁而深邃,“請您看在我們一村死了二十個人的份上,把風滾草的下落告訴我們吧……”
岳蘭時:“……”
村長捂住嘴咳了幾聲,攤開掌心擺在他面前,鼻腔發出齁氣的聲音,“岳先生,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心疼劉月我們懂,但是村裏還有那麽多孩子,又有誰該死呢!”
他的指節如枯幹的樹枝,手掌一灘殷紅的血。
岳蘭時沒有說話。
“只要您告訴我們風滾草在哪裏,劉月和您我們一定好生招待!今日實屬無奈之舉,若大人前腳告知我們下落,後腳我們便放人!”村長說得慷慨激昂,交疊雙手舉過頭頂,給他做了個最隆重的叩拜禮,“懇請先生!!!不吝救助!!!”
随着他話音落下,其他人紛紛跪地行大禮,齊整有力的聲音穿透在這個不大的山村。
“懇請先生!!!不吝救助!!!”
岳蘭時喘不過氣來,他動彈不得,感覺有個千斤巨石壓在他的身上,要生生壓彎他的脊梁,碾碎他的骨頭。
他看到一片紅光下有一群飲血啖肉的惡鬼,它們拉着狹長的身體,頂着扭曲的五官,尖銳的指尖摳進他的血肉,哭着嚷着要把他拖入地獄。
“不會……”
村長一愣,重新抓上拐杖站起來,“先生可否大點聲。”
岳蘭時緩緩擡起頭,一絲精光在他疲憊的眼底稍縱即逝,他凝視這烏泱泱的一群人,淡淡地道:“我不會用風滾草的命換你們的命,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也不可能。”
短暫的靜默後,登時響起鼎沸的咒罵聲。
忽而間,只見一個彪形大漢高舉斧頭沖過來,一張粗狂的臉滿是煞氣,“狗屁活佛!!老子砍了你!!”他手起刀落,沖岳蘭時的腦袋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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