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薛定谔的草莓鎮

第21章 薛定谔的草莓鎮

時間來到周一,森澤航一腳邁進公司,和早就蹲守在此的沛城眼神一碰,萬般想法瞬間完成交流,兩人陡然回身,齊齊向走廊盡頭走去。

謝行剛到辦公室,還在把外套往衣帽架上挂,一看倆人這氣勢洶洶的熟悉架勢便立刻頭痛起來:“你們倆怎麽又一塊兒來了,是不是加班加傻了。”

“我是在加班,”森澤航沒好氣道,“一到周末就在加你的班!”

謝行雙臂抱在胸前:“你們這次又要給我講什麽玄幻故事,是做夢進入了什麽異次元世界?還是開上了高達?”

“謝總,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是周末森總和我在睡夢中再度進入到了同一個夢境之中,回到了草莓鎮,甚至還接着上次的劇情。”沛誠說,“我和森總相隔數裏地,怎麽可能連續兩周夢到一樣的事情,甚至這次夢裏還有您出場。”

“我?”謝行納悶地看過來,“我周末可沒有遇到什麽奇幻事件。”

“夢境中的您看起來根本不認識我們,說自己是一個叫詹姆斯的賞金獵人。”沛誠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嚴肅認真一些。

“且這個詹姆斯還滿嘴謊話,吊兒郎當的。”森澤航補充道。

謝行聽了本要發火,卻忽地皺起眉,喃喃重複道:“詹姆斯……這名字怎麽聽着有點耳熟。”

有線索?!兩人馬上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等等。”謝行疾走兩步繞回到辦公桌後打開電腦,森澤航和沛誠也連忙跟上,目不轉睛地等着電腦開機。

“我要輸密碼了!”謝行不悅道。

“哦哦好的。”沛誠連忙扭頭,又聽見謝行暴躁道:“森澤航!”

森澤航“切”了一聲,嘟嘟囔囔地移開目光:“誰想看呀,誰稀罕呀。”

謝行從“荒野大表哥”的子菜單裏調出了一個名為“Character”的文件夾,扒拉出一個角色設定,說:“你們看到的人是不是大概長這樣?”

沛誠一看便驚了——寬沿牛仔帽,黑色的鬥篷,背上一把用布裹着的銀劍,腰間一柄火槍。他滿臉震驚地扭頭去看森澤航,但對方更為細致,他一手扶着謝行辦公椅的靠背,一手撐在桌面上微微前傾,眯着眼仔細觀察了半天,才得出肯定的結論:“就是這個人。”

“不會吧……”謝行終于首次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我之前說過吧,這是測試初代引擎性能的時候我随手啓用的一個學生時代游戲作品,從來沒有發表或者商用過,當時圖省事就直接套過來了。那麽既然是以測試性能為目的,便不可能只是參觀建模,所以當時我複制了一個自己的意識切片進行上傳,取的名字就叫詹姆斯。”

這下三個人都愣住了。

“當時不止我,技術1組的所有人都進行了意識切片的複制上傳。”謝行表情十分凝重,“你們讓我想想……”

沛誠半張着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話頭到舌尖轉了一圈,吐出一句:“謝總,你學生時代真的好中二啊。”

謝行瞪了他一眼,森澤航立刻起哄:“就是就是。”

謝行改為用眼刀殺他,森澤航小聲問沛誠:“中二是什麽意思?”

沛誠閉緊嘴搖搖頭不敢說話了。

三人又是大眼瞪小眼了一陣,謝行眉頭緊鎖,做苦思狀,空氣中安靜了好幾分鐘,森澤航忍不住出聲:“你想出來沒……”

謝行煩得不行:“你閉嘴。”

森澤航“嗤”了一聲:“怎麽這麽慢。”

他還要說些什麽,賀躍已經敲門進來:“森總,剛好在找你呢,早會時間到了,”他掃視屋內,察覺到這詭異又仿佛似曾相識的氣氛,又疑惑道:“闵效禹你怎麽也在,你們又在幹什麽?”

沛誠連忙報備:“會議資料我都打印好了,也發了一份到郵箱裏,ppt我存在優盤上,會議室的投影設備也測試過了。”

賀躍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我看到了,我沒說……”但森澤航卻打斷了他,十分好奇地問沛誠道:“你什麽時候做的?”

“早上,”沛誠嘿嘿笑說,“睡不着,就早點到辦公室,而且錯峰走地鐵上人也沒那麽多。”

賀躍看了森澤航一眼,對方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沛誠茫然道:“怎麽了?”

“行了,先去開會吧,剩下的回頭再說。”謝行做送客狀,兩人只得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會議結束後,其他同事魚貫而出,謝行像是算準了時間走進會議室,開門見山:“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趕緊的吧,”森澤航心累道,“你再不解決這個問題,我每周末覺都睡不好,剛才開會都心不在焉的。”

沛誠心想:你剛才開會那狀态叫心不在焉?未免太謙虛了吧。

每個提案他基本都只聽了三句話,便直截了當地回複:沒興趣,什麽玩意兒,辣眼睛,拿走。

衆人雖然日常對他沒大沒小,但是在工作上都很尊敬他,尤其在業務相關的重大決策面前,森澤航基本說一不二,能和他叫板或者提反對意見的只有謝行。

沛誠覺得森久的組織架構其實很合理——如果沒有謝行,森久将是森澤航的一言堂,他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确保每個決策都保證無誤。而如果只有謝行,他又太過重技術,想法很固執,在人情世故上很難面面俱到。

謝行懶得理他,開始闡述自己的推論:“每一個虛拟世界被創造出來之後,會經由AI不斷修複優化,并且自我運轉,但這僅限于引擎在激活狀态下的情況,對不對?沒有引擎的進一步推動,對于我們而言,這個世界的時間應該已經停止了。”

“嗯。”森澤航不甚感興趣地應了一聲。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在另外一個空間緯度上,這個世界被創造出來之後,時間便一直在發展,并不受我們這個世界的約束、管轄和幹預。”謝行繼續說,“按照你們所描述的,世界裏面的內容和人已經豐富了很多,人物、建築和行為數據也增長了不止幾個量級,這是什麽,這是熵在增加。”

“熵增的方向,就是時間箭頭指向的方向,”森澤航已收起了不正經的表情,眉心微蹙:“我們傾向于依賴觀察者效應,認為觀察者的存在和意識很大程度影響了虛拟世界這個物理系統的狀态,而該世界的走向只有在我們觀察的那一瞬間才會坍縮成定值。”

謝行點點頭:“但其實很有可能,不同于我們在退出游戲的時候進行暫停保存,在我們沒有觀察的情況下,時間在這個空間維度裏仍然繼續流淌着。”

沛誠一臉迫切地希望兩位大佬能說得再明白些,但二人并沒有閑工夫注意他。

“當我把我的意識放置進去,當然了,參與測試過這個世界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們的意識激活了世界的運轉,并且提供了無窮種變量,在這個世界中不斷分裂,再創造,從而獨立地運作了起來。”謝行說。

森澤航看樣子已經明白了:“與此同時,在我們觀測到的這個世界,也就是上周你給我們看的那個,還處于創立初期那種粗糙的狀态。”

“你才粗糙,”謝行沒好氣道,“你做個不粗糙的。”

“不是這意思,”森澤航一揮手,“總之,這兩種……甚至有可能是成千上萬種疊加态同時存在着,其中一個被我們倆的意識在無意間進入了。”

“聽起來是這樣。”謝行說。

沛誠焦急地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十分努力也只聽懂了一小點兒,不确定地說:“所以我們一會兒是薛定谔,一會兒是貓,是這意思嗎?”他琢磨半天終于找到一個抓手,問謝行:“那您為什麽不能在夢裏進入這個世界呢?”

“連你們倆為什麽會跑進去,我們都還鬧不明白呢。”謝行倒是很坦誠地攤手。

森澤航卻已經有了想法:“一種可能是,已經有了一部分你的意識在這個世界中了,所以不能再有一個你了,這是互斥的。”

謝行表情忽然變得微妙起來:“就你平時不參與測試,每次都說只看演示成果就好,所以從來沒正式登陸過。蒼天饒過誰,這下困在裏面了吧?”

沛誠無語望天:那我又是得罪了誰。

“那另一種可能呢?”他眼巴巴地問。

“還沒想到,”森澤航理直氣壯,“我只說這是其中一種可能。”

算了,沛誠已經習慣這種情緒被玩弄的酸爽,并且他此刻忽然醒悟起自己最根本的任務——這下兩人目前是唯一能夠進入游戲世界的人,并且保證每周末都得一塊兒度過,這算是和森澤航建立了非常獨特的革命友誼吧,作為一個普通打工人可是很難做到。

“那裏面的怪物啊、任務啊又是怎麽回事?”森澤航又問。

“這我還不太清楚,有可能是部分意識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裏成長得十分強大,開始出現類似自主選擇的行為,這種力量逐漸影響起空間內的規則。”謝行說起技術相關的猜想,從來不吝詞句,“而你們說的那個怪物可能是任何東西,比如某個意識深層次的某種恐懼,比如怕黑,或者小時候看過的什麽恐怖片,這種模糊的恐懼被不斷強化重複之後有了實體,成為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怪物。當然,也有可能是介入了你們倆的觀察,所以這個怪物才從一個模糊的恐懼變成了實體的怪物。”

森澤航卻逐漸沒耐性了,他開始耍賴:“這些我不管,總之你得想個辦法……”

他話還沒說完,謝行眼中卻閃爍起了難得一見的狂熱:“這太有意思了,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發現,你們這周末還能進入這個世界嗎?我可以一起嗎?我要怎麽才能記錄下來。”

森澤航和沛誠對視一眼,從對方無奈的眼神中看到了彼此沒出口的話:謝行這個興高采烈的財迷表情,簡直和詹姆斯捂着懸賞海報的時候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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