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上元佳節, 凡間城鎮燈火明媚。

修士自稱超然物外,但哪怕半步飛升的大能,也多多少少有凡心, 下山混入人群中游玩。外門弟子的館舍, 更是空了大片。

林曦霧待在屋中,身穿白底藍邊、潇灑俊逸的弟子服飾, 握着筆杆,在桌案前寫最後一封信。

放下筆,林曦霧将信紙疊在一起, 整理完畢後,放進盒中, 顯眼地放在桌角。

識海中的系統開始聒噪:【恭喜宿主到達最後任務點,本次環節由主系統特別關照,開啓痛覺屏蔽, 并且不會轉移到林芷柔本人的神魂上。】

【宿主,準備好了嗎?】

林曦霧趴在桌上,雙手捧着臉:【系統,你說, 等我離開後, 顧無琢會認出兩個林師妹的不同嗎?】

劇情的高潮總是一起發生,今日是林芷柔的死期,也是顧無琢扳倒沈林檎,報仇登高位的時間, 是原著中他最為輕松快樂的夜晚。

現在的他, 必然是一副意氣風發, 走上人生巅峰的模樣。也不知她離開後,他會不會想起曾和一名師妹結下過友誼。

系統t:【宿主, 你不需要考慮那麽多。你就當書中人物都是假的,沒有自主意識。時間差不多快到了,咱們速戰速決,回歸現實。】

林曦霧垂眸,小聲嘆了口氣,動筆又寫了張簡短的信函,放入儲物囊中。

說她自作多情也好,小心思作祟也罷,總得讓她有機會交代幾句。萬一顧無琢心思細膩,察覺到林師妹性情大變,她不能讓林芷柔被誣陷奪舍。

似有似無的惆悵,很快被回家的快樂取代。林曦霧霍然起身,振作氣勢地揮揮拳頭,超大聲宣布:【出發!】

擡頭挺胸,預備推門而出。

【等等——】還沒等她行動,系統再度出聲,将林曦霧攔下,【宿主,請将簪子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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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霧:【為何?帶着的話,更能穩定男主的好感度吧?】

【那根發簪,其上點綴有高品的護身珠,要是遭遇危險,會爆發出相當于元嬰期的靈力,暫時護住修士。你帶着它去,恐怕沒辦法按照計劃死遁。】

林曦霧愣怔片刻,擡手觸及發間花簪:【洛雲塵有這份心思?】

依照原劇情,洛雲塵也送過林芷柔花簪。可要是原文就有此物,林芷柔為何會死在女二的刀下?

系統緊張在識海中蹲守,并不想回答林曦霧的問題。

自從從梧桐鎮回來後,林曦霧對顧無琢的好感度,已經與外門的小貓小狗持平。只差一點點,就能淩駕于萌寵之上。

這可不妙。

它果斷選擇隐瞞:【可能是芷柔姑娘表白被拒,悲傷之下摘掉了花簪吧。總之,宿主如果帶着它,任務一定會失敗。】

林曦霧輕嘆一聲,将簪子取下,并放入儲物囊,讓它能力失效。深吸一口氣,從椅子上起身。

識海中,系統機敏地探查周圍,再度傳達信息:【對了,在正門左側百步遠距離的地方,蘇雪雁帶領修士看守弟子館舍。我雖然為宿主遮掩了氣息,但宿主離開時還是要注意,切勿被她目擊到。】

林曦霧答應一聲,撐開窗牖,确認蘇雪雁的位置。女修身姿挺拔,手中持刀,顯然是得了吩咐,在此守護外門弟子。

顧無琢為了避免傷及無辜,當真花了不少心思。林姑娘在重重保護下,還會死掉,實在是…運氣不好。

林曦霧忍不住苦笑,她走出大門,繞過巡視弟子,往洛雲塵和越輕輕的住處走去。

外門弟子人數衆多,住房環繞半山腰,等林曦霧趕到另一頭時,正巧看見一男一女從屋內走出,在那兒複現劇情,

洛雲塵滿臉自得:“輕輕,乾元門廟小妖風大,此地不宜久留。我問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當然跟,雲塵哥哥去哪,我就去哪。”越輕輕點頭。

她又變作最初溫婉嬌羞的模樣,輕眨雙眸,迎合洛雲塵:“我先前在山間閑逛時,無意間發現一條小道,那兒靈氣稀薄,或許結界也會因為今日動蕩松動,不如從那兒離開。”

“好啊,我們走。”

林曦霧在暗處盯着兩人背影,擡腳跟上。

原劇情中,林芷柔就是在暗處偷偷跟随,沒有被洛雲塵發現,才會在關鍵時刻飛身擋刀,賺足男主的眼淚。

今日的乾元山,實在是過于寂靜。前幾日下了雪,在山石上積攢厚厚一層,林曦霧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山間小道上,跟蹤許久。終于,在視線逐漸開闊,能看到出山後的平地時,她收到系統的通知。

【宿主,檢測到女二號出現在附近。】

林曦霧:【收到,她人在哪兒?】

系統未來得及說話,下個瞬間,耳邊傳來一陣嗡鳴,腳下的山石發出輕微的震動。

無聲寂靜中,一柱火焰沖天而起,山峰之上燈火明明暗暗。無數法陣一同暴起,交織成無數金燦燦的文字符號。

是顧無琢布下的殺陣,根據書中透露的內容,從不知多久之前,他便在着手準備。陣法運作,堵住正殿修士的退路。在他們尚醉心在凡間燈火時,整整齊齊一網打盡。

依照劇情,他此舉必是一帆風順,無憂無患。

林曦霧為顧無琢高興了片刻,目光回轉,撥開藏身的灌木。借着火樹銀花不夜天,她看見山路盡頭,立着名身穿長袍,将面目遮掩嚴實的黑衣人。她手中握着刀,無聲無息地立在道路正中。

乍一看,不像是為愛發瘋,特地來強取豪奪的癡情種,反倒是專程來殺人,報仇雪恨的冤家。

越輕輕和洛雲塵也注意到黑衣人,雙雙停下腳步。

洛雲塵發現對方并不像乾元門的人,心中驚疑不定,他上前拱手:“不知道友是哪路修士,來乾元門作甚?我等不是乾元門弟子,有事要離開,絕不會像山門修士透露一星半點,可否讓我們過去。”

黑衣人一言不發,在下一瞬,長刀出鞘,朝洛雲塵砍過去。

就在此時,人影從藏身處蹿出。拽着洛雲塵的肩膀,往後用力一拉,帶他避開刀鋒。兩人狼狽地摔在地上,林曦霧迅速爬起,擋在洛雲塵身前。

“林芷柔?”洛雲塵扭頭,“你怎麽來了?”

“危險,我來幫忙。”林曦霧言簡意赅。她實在不願意和洛雲塵說話,甫一将其推開,立時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黑衣修士身上。

心砰砰直跳,眼睛緊張地盯着黑衣人。她第一次面對這類生死場面,緊張得不得了。視線從黑袍轉至刀尖,拼命思索該讓它從什麽角度刺入身體,能撿回一條命。

林曦霧注意到修士手中的武器,一柄短柄長刀,刀身纖細修長,單開側刃。

長刀模樣奇特,通體漆黑,上刻有騰蛇與蒼耳的圖案。其上像是施加咒術,被血般鮮紅的真氣環繞,落在劍身,恍如鏽斑。直直看去,鼻尖似有血腥氣萦繞。

那是什麽刀?

林曦霧蹙緊雙眉,還沒想明白,黑衣人速度極快,剎那間又是一刀劈下。

她還沒來得及去迎接,一道寒光刺來。飛劍架開刀,如銀盤般橫向一掃,朝來者劈去。

林曦霧視線落在飛來長劍上,驚訝出聲:“茫茫?”

顧無琢怎麽會到這兒來?他不應該除去掌門,正事畢功成,和屬下一同慶祝嗎?

回頭卻不見人影,仙劍主人遲遲未至。應是察覺到此處有異樣,身未至,先祭出法劍,攔下殺招。

【現在怎麽辦?】林曦霧觀察戰局,緊張地問系統,【我看女二號似乎打不過顧無琢,這樣一來,主角三人就會獲救,死遁計劃豈不是無法完成了?】

【不要緊。】系統回應,【世界線并沒有出現波動,代表林芷柔的死亡結局依然成立。】

與此同時,血肉撕裂聲響起,飛劍刺穿黑衣人的肩膀。修士執刀的手猛地一抖,再握不住武器,撒開長刃。

長刃短暫地浮空一瞬,并未随主人的退場落地。它擅自調轉刀尖,又一次朝三人刺來。茫茫疾退,追在其後。

“血飲刃?”洛雲塵扭頭,看到再度飛來的尖刀,目露驚懼之色。

林曦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這個時候擋刀啊!

幾步上前,錯開要害位置,張開雙臂擋在洛雲塵面前。

她尋思顧無琢的速度太快,要不要合身往前撲,主動縮短距離。忽然感到一抹視線,幽幽落在背後。

“芷柔姑娘,你能來這兒,實在是太好了。”林曦霧聽見洛雲塵說,“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你。”

洛雲塵的手探出,将她用力抓住。

林曦霧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下一瞬,刀風又至。洛雲塵一手按住林曦霧後背,一手反綁住她的雙手,讓她動彈不得。

猛地朝前。

時間,在這一刻拉得很長。連帶林曦霧的餘光中的景致,都變得細膩而豐富,能讓她慢慢看過去、看清楚。

她看到洛雲塵嘴角勢在必得的笑容,看到越輕輕站在一旁,雙手交疊在胸前,指尖躍動,像是操縱人偶的木偶戲班主。

她看到黑色的鬥篷之下,女修絕豔容顏上,挂着的一顆顆赤色淚珠。

刀尖正對心髒,她被推了出去,撞上那簇如血的寒芒。

胸腔中盛放的生命如燭火躍動,驟然停止。

林曦霧聽到一聲悶響,像有人摔在地上,喊林芷柔的名字。

顧無琢在觸發殺陣後,收到蘇雪雁的傳訊。

信中說,林師妹并未前往燈會,而是留在館舍。她以為林芷柔被洛雲塵放鴿子,并沒有太在意,結果在外巡視一圈,再返回時,愕然發現感知不到林芷柔的氣息。

蘇雪雁被顧無琢拜托,必要時照看林芷柔,多方考慮之下,擅t自敲門進入她的房間。

屋內擺設井井有條,打掃得幹幹淨淨。小姑娘仿佛憑空消失,就此不見蹤影。蘇雪雁實在擔心,于是傳信給他,詢問顧無琢該如何是好。

一目十行看完信,顧無琢的心跳漏了半拍。不祥的預感像一只手,緊握成拳,狠狠砸在胸口上。

他祭出法陣,試着搜尋林芷柔的氣息,發現她不知用了什麽法術,讓他搜遍整座乾元山,都尋不到她的蹤跡。元嬰期的修士尚無法神識外擴,只能依靠術法搜索,他又運轉一遍法陣後,立刻停手,轉而開始尋找洛雲塵。

宗門正殿中,一批批沈黨的修士被押解而出,無數法陣一同運作,又有各路人馬迅速出動,乾元門內修為最高的幾人,皆在顧無琢手下。幾乎是須臾間,便拿住了沈林檎。

沈林檎被拆掉冠帽,壓出殿堂時,渾身在發抖。看見顧無琢,更是兩腿一軟:“賢、賢侄,您不能誤會我啊,我對你可是一片關心,我……”

“閉嘴。”顧無琢說。

他的面色極是可怕,聲音低沉而陰冷,似是極力壓制即将爆發的風暴。他沒往自己的仇家身上看一眼。甚至頭也不擡:“壓下去。”

“雲月,雲樸,和我走。”

被點到名字的修士俱是一愣。

雲月相貌溫婉,手中武器為長柄金刀,聽到吩咐,收刀從隊伍中站出:“少主?”

時梧聞便有些驚愕:“我是醫修啊,這些殺陣什麽的,完全起不到作用,少主喊錯人了……”

他本想說些什麽,接觸到少年眸光時,猛地噤聲。時梧聞鮮少見過顧無琢心急如焚的模樣,周身的氣息猛地沉下,再不維持表面的溫和,顯得分外陰冷。

“或許會有用到你的時候。”顧無琢寒聲道,“随我去北山腳。”

凝白如玉的指尖探出,點在法陣之上。陣中,映出乾元山的整體布局。山腳一點,飄着兩抹屬于外門弟子的氣息。

他找到洛雲塵了。

林芷柔此次消失,必然與洛雲塵有關。說不準,現在正和洛雲塵在一起。

可她為何連氣息都隐去了?是他的心思被看出端倪,讓她避之不及,還是有別的原因?如此一來,他甚至連她的安危都無法确認。

少年下颚的線條緊緊繃着,眼中眸光一寸寸變暗。顧無琢擡手在輪椅上一拍,朝選定的位置飛去。

一股巨大的不安,籠上顧無琢的心頭。他的心跳震如擂鼓,不斷地想着,早知道……便不應該只是送出一根發簪。

行至山腳處,隐約能看見因為動亂而稀薄的結界。飛劍的速度比修士快,顧無琢祭出茫茫,搶先前去查探。

祭出之時,他隐去長劍的身形,讓其悄悄行動,不驚擾山間生靈。是他未經允許,貿然前來,理當隐介藏形,要是她平安無事,他自會回去。

結界并無破損,應當無礙。但為什麽,心頭的不安會越來越重,簡直像是雷劫将至。

茫茫很快尋到一柄長刃,以及不知用了什麽功法,無聲潛入的黑衣修士。他迅速對上刀鋒,趕在黑衣修士傷人前,逼退對方。

數息之後,視野中出現四個人影。

黑袍入侵者,洛雲塵和越輕輕,以及那個用力拉拽心愛之人,避開刀鋒的少女。

趕上了。

顧無琢顧不得那麽多:“雲月,去攔下入侵者。”

茫茫劃出道如同新月般璀璨的弧光,在黑衣女修刺向林芷柔時,紮穿她的手臂,逼她不得不松手。

顧無琢調轉劍尖,對準女修,目光無意間瞥見落地長刃,看清模樣。他的瞳孔猛地縮緊,細成極短的針,一顆心難以抑制地狂跳。

他認出了那把刀。

血飲刃,垂絲閣的閣中至寶。相傳,有化神期大能入魔後,愛刀常伴于身,邪修隕落後,刀靈随主人而去,只留下血飲刃的詛咒。

刃出,必将斬入命脈,不見心頭熱血,絕不回鞘。

認出刀名的,不僅是顧無琢,還有林曦霧身邊的人。

顧無琢眼睜睜地看着,那柄長刀在主人撒手後,徑直往前飛。站在林曦霧身後的人看準時機,鎖住少女雙手,讓她動彈不得,而後輕輕巧巧地往前一推。

太近了,她離刀尖太近了。

即使立時撤回茫茫,也趕不及。

巨大的慌亂與恐懼混炸着他的神經,所有的聲音在遠離他。

他完全忘記自己無法行走,不管不顧地想要起身。

如果他還是過去的自己,如果他破境升階,必然能替她擋下那一擊。

但他做不到。

顧無琢僥幸地想,還好他提前送了花簪。至少這一輪,他沒有做錯。

心中剛放松片刻,他看見林芷柔的發間空無一物。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人推到刀尖上,整個人被刺穿。

沒有護身陣,沒有。

他不明白她為何摘下了發簪,又是何時取下的。

顧無琢聽到刀鋒破空聲後,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雙腿早就沒了知覺,狼狽摔下輪椅。他人在半空,滾落木椅後,幾乎是砸在地上。

有條不紊阻擋黑衣人的茫茫猛地停滞,而後瘋了一般,擡起劍尖,朝洛雲塵的脖頸斬去,大有見血封喉之勢。虧得越輕輕拉住洛雲塵,扯着他連退數步,避開劍鋒。

洛雲塵手忙腳亂,哪有心思管林曦霧的狀态,立刻松手。

被洛雲塵挾持在手中的少女失去支撐,斷線人偶般往下掉。血飲刃沒入胸腔,時間定格數息,猛地拔出。

顧無琢祭出靈力将她接下,跪在地上,心驚膽戰地摟着她。

少女急促地喘息,面上血色褪得一幹二淨,慘白得像張輕薄的白紙。死死閉着眼,呼吸微弱,幾不可查。

心口的血,不斷地湧出,流淌在指尖,連帶生機與溫度。哪怕按住傷口,拼命往內灌注靈力,也如同泥牛入海般,毫無挽回的可能。

……她得有多痛。

顧無琢殺過人,以執棋人的身份,從容地安排目标的死亡。也曾親手持劍,冷眼看着獵物停止呼吸。

他無比熟悉修士垂死時的模樣,越是熟悉,驚懼與絕望便越是如排山倒海一般,朝他襲來。

她撐不到醫修來,她會死。

他動彈不得,站不起來,更不會治療致命傷。顧無琢不敢用靈力移動她,生怕自己哪個環節做錯,加重她的傷情。

“林師妹,林師妹……”顧無琢聽見有人開口,聲音顫抖得仿佛随時會散在風裏。

“你別睡,醒一醒。”是他在說話,但顧無琢聽不見,他反複思索,該如何留住這條鮮活的生命。

林曦霧聽見有人喊她,但她誰都不想搭理。

倒不是因為疼的,畢竟開着痛覺屏蔽,她除了沒力氣,現在什麽都感覺不到。

她很崩潰。

長刃紮進心口,貫穿身體的那一刻,她差點兒沒能控制住情緒,扭頭破口大罵。

畜生,人渣,敗類。

她真是個傻子,系統騙她說林芷柔為愛擋刀,她就信以為真。無論如何也沒想過,她會被人推出去赴死。她對不起林芷柔,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

她能如何?

這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林曦霧是戲臺上最好笑的小醜。她自作聰明地妄圖做出改變,到了最後,成為了一個不自量力的笑話。

偏偏識海中的系統不停發出警報,一遍遍通知,要是在最後一刻沒能立穩人設,會讓先前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篑。林芷柔死去,林曦霧也會跟着一起死亡。強行逼得她住口,等待這具身體死亡。

林曦霧清晰地感知到下落,又被人摟在懷裏。有人在喊“林芷柔”,聲音顫抖,甚至帶了哭腔。她知道是洛雲塵在假惺惺走劇情,連眼睛都不想睜。

她累了,想回家了。

【宿、宿主……】識海中,系統怯生生地開口。

林曦霧不理它。

【宿主你別睡,你睜眼看看,出大事了。】

【顧無琢要殺了洛雲塵!男主角死了,整個世界就崩塌了,所有人都會死!!】

【為什麽會這樣??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宿主你快點做些什麽,要不然我們兩的任務就白做了。我是第一次執行任務,一旦任務失敗,也會遭受懲處。我強行留住你的神魂,你暫時死不了,快點睜眼看看吧!】

林曦霧:【?】

它在說什麽瘋話。

她本不想回應它,可肺裏新鮮空氣逐漸稀少,林曦霧有點胸悶,只能無奈睜眼。

她看清了接住她的人。

少年一身素白的孝服,純白抹額在風中輕動,染着血,染着從林芷柔身上,不停流出的血。白色長袖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的梅花。

他摟着她的肩t膀,滿臉的惶恐與無措,雙手顫抖,正不斷往她體內灌注靈力。見她蘇醒,眼底微微泛出亮光:“林師妹?”

這是怎麽了?

雖然他穿白衣很好看,但這副模樣,一點兒也不意氣風發,甚至不如和她一起砍桑樹、除妖的時候。

他的眼眶很紅,似乎哭過。

“師兄,你在,做什麽?”林曦霧艱難開口,唇瓣剛張開,便湧出口鮮紅的血,“……怪可怕的。”

話不成句,哪裏還有半分,以往笑語嫣然的模樣。

“少說些話。”他聲線顫抖,努力地恢複以往溫和的模樣,“時梧聞速度慢,沒能跟上來。他很快便至,你不會有事。”

林曦霧眉眼輕眨,用力扭頭,想去看另一邊發生的事。

“別看。”顧無琢長眉微蹙,擡手遮住她的眼睛。他的手素白依舊,如霜似雪,許多美好的辭藻皆能堆砌其上,“沒什麽好看的。”

“洛雲塵和越輕輕、在哪兒?”林曦霧話斷斷續續,性命懸在絲線上,随時會斷絕,“你是不是欺負洛雲塵了?還想要殺他。”

顧無琢小心地替她擦拭:“別說話了,多攢點力氣,時梧聞很快就到。”

“不要睡,我在這兒陪着你。”他輕聲細語,而林曦霧置若罔聞。

她用盡力氣伸手,猛地攥住顧無琢的衣袖,聲聲哀切。

“別傷害他們,三人,一個都不要阻攔……讓他們走。師兄,求你了……”

少女像是說不出話,咬着牙看向顧無琢,滿眼的祈求。

顧無琢瞳孔泛空,神色略有些疑惑。

他擡頭,看向已經被茫茫壓制住,手忙腳亂逃命的兩人。他的劍式太過急躁,甚至不曾灌注真氣,遲遲都殺不掉他們。

林曦霧說得很慢,每個字他都明白,連成一塊,竟讓他一陣陣發懵。

“師兄,我求求你……”她勉強道。

顧無琢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殺意與惡念,翻江倒海一般,湧入心頭。

他不僅要殺了他們,還要将人頭高懸,神魂收入琉璃匣,以天火焚之,叫那兩人不得往生。

他連碰都不敢碰的人,他們怎敢将她推出去,就這樣将她推到死路上去。

林曦霧猜到顧無琢的想法,她指尖輕動,再也無法忍受識海內系統的尖叫,艱難地松開顧無琢的袖角,探指向他。

顧無琢立時接住,緋色蔓延,仿佛鋪了層早櫻。

“你欠我一個人情……師兄。”林曦霧道。

“你說過的,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事,就會滿足我。”

“讓他們走,平平安安地離開。”

顧無琢的手很冷,此刻和她緊緊貼着,卻傳入幾分溫度。他原本握得很緊,聽完林曦霧的話,手中的力道慢慢變輕。

劍光淩厲的茫茫懸空停滞,晃了晃,轟然墜地。

顧無琢小心地攏着林曦霧,靈力祭出,拔出系在腰間的匕首。

“林師妹,我想到辦法了。”他答非所問,将右腕擡起。

寒光閃過,如月的皓腕切開一道口子。傷口極深,匕首幾乎刺入骨骼,利刃劃開後,卻無鮮血洶湧。

流出的,是一股晶瑩透亮的液體,顧無琢去掉其間的雜質,溫柔地把手腕湊到林曦霧嘴邊。

那是……什麽?

【宿主,是修士的靈髓。】系統盡職盡責,為她介紹,【你可以理解為吸收天地靈氣之後,流淌在靈體內的血肉,內含強大的真氣。他應該是想要靠這份靈髓,讓你體內的經脈強行運轉,撐到時梧聞來。】

【這樣一來,林芷柔也能活下去了吧?】林曦霧問系統。

【不一定。】系統沉痛地回應,【血飲刃的破壞性很強,說不定林芷柔的神魂已經被壓制,日後哪怕恢複生機,也只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宿主,別管林芷柔了,你現在自顧不暇。】

林曦霧心口一痛,并沒有第一時間接受靈髓,她反複強調:“師兄,放人。”

“喝下去。”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林師妹,你喝上一口,我再考慮,要不要答應你。”

林曦霧還沒來得及說話,下颚被掐住。

嘴被強硬地掰開,純質甘甜的滋味湧入口中。她機械地,一口、一口往下咽。

她不知吞了多少顧無琢的靈髓,直到少年的唇瓣血色盡褪,臉色慘白如紙,方才收手。

他的傷口處不再流淌靈液,血水不停往外冒,迅速染紅雪白的衣衫。

靈髓聯通靈體,他把大半血肉喂給她,無異于抽走半條命。整個人已然是強弩之末,拼盡全力才不至于昏迷。

顧無琢用靈力壓住傷口,身形晃了晃,手掌扶住林曦霧的後腦,顫抖着摟緊她。

“好了、好了,沒事了。”他低下頭,磨着少女的鬓發,在林曦霧耳邊輕聲道,“感覺……好些了嗎?”

林曦霧一點都不好,顧無琢給她喂再多靈藥,受益者都是林芷柔,和她全無關系。

“那兩人……”她再次開口。

“嗯,是我忘了,我們說好的。”顧無琢柔聲道,“你等等,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放他們走。”顧無琢轉頭喝令。

他像一根挺立于風雨中的翠竹,驟然被打折,再無直起來的力氣。

聲音響在雪地裏,先前得到吩咐,迎擊入侵者,已然壓制住黑衣女修的雲月聽到此話,不禁愣住。

雲月:“少主?”

“我說了,放他們走。”他的手又沾上了血,撫上林曦霧的烏發,一下接着一下,似要安撫失眠的孩童。

他知道靈髓的效益,心中篤定她能挺過去。可少女的臉色實在太差,連帶着顧無琢的心揪成一團。

“退後,不得有誤。雲月,你立刻去接應時梧聞,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帶過來。”顧無琢厲聲喝道。

時梧聞的速度太慢,讓他心中無比急躁。他不想和林曦霧繼續讨論下去,只想盡快讓她脫離危險。

聽到吩咐,雲月只得後退,擔憂地回頭看一眼,迅速往來時的路疾行。

被捅穿肩膀,摔落在地的黑衣人爬起。她的兜帽被掀起,臉上淚珠滾滾。伏在地上許久後,最終,她一言不發,輕身抓住洛雲塵,足尖點地,反身便走。

真的像劇情中那樣,不顧男主的抗拒,進行強取豪奪。

越輕輕見情郎被搶,哪肯放過,她喊着“雲塵哥哥”,立刻追了上去。

“雲塵哥哥——”

“輕輕妹妹——”

顧無琢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鬧劇。

“我放他們走了,師妹,放心吧。”他低聲道,曲起食指,溫柔地蹭了蹭她愈發慘白的臉龐。

“你再撐一會兒,就一會兒,等時梧聞來就可以休息。你渴不渴,累不累?”哪怕有靈髓做保障還不夠,他得再想想,還有什麽能維持她生機的。

林曦霧的識海中,系統長舒一口氣:【可以了,可以了。天啊,剛剛真是吓死我了,這男二號怎麽回事,真是到處搗亂。】

林曦霧不理系統,閉目緩了緩,複又睜開,她強行撐着口氣:“師兄,你保證,不會追究這件事……不要去垂絲閣……”

她還記得,顧無琢後期就是因為某些原因,前往垂絲閣,才硬生生把身體徹底拖垮,她不想他死。

“我們不說這個。”

現在不說,林曦霧就再也沒機會了,她心底發急:“你答應我。”

“……”

“師兄!”

“林師妹……”

“你答應我!”她不停地确認,逼着顧無琢給答複。

哪怕虛弱至極,也沒有半句話,與他有關。

顧無琢的動作僵住,像是雪夜的風太急,把他吹成一座雕塑。

他垂眸看她,神情變得古怪。臉上的驚懼慢慢平複,末了,竟彎起嘴角,發出一聲笑。

而後笑聲變大,漸漸無法遏制。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唯有少年的笑聲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笑聲渾濁而喑啞,盡是嘲弄與諷刺,每一聲都像是在撕裂着夜的寧靜。

曾擁有的溫和、矜貴之氣,于此時此刻,通通煙消雲散,他用力摟着懷裏的少女,像是被戲臺上的荒誕扮相逗笑,笑得肆意而放縱。

初次的情動,數月相處後的一往情深,一點點的扭曲,淪陷為無休無止的妄念。

“你……真是喜歡他。”

他應當是發了瘋,哪怕知道她需要休息,需要治療,卻偏執地,頑固地抓着她的手。

“你就那麽愛他?愛他愛到心甘情願為他而死?”

是他在保護她,是他拼了命想救她。他知道自己不自量力,他知道她并沒有尋求他的幫助。可是……她為何就不能看他一眼?

林曦霧轉頭看他,腦內響着系統低弱的提示音:【宿主,我們要準備脫離了,進行一分鐘倒計時……】

馬上就要離開,林曦霧心情既有悵然,也有愉快,t她歪着腦袋,無力地打量顧無琢。

少年面孔慘白,像是被人用長劍刺穿,痛苦地難以自持。眼眶與眼尾通紅一片,長睫不停發顫,滿臉的悲傷痛苦之色。

她沒見過這樣的顧無琢,實在是有些可愛。林曦霧想着他的話,又覺得好笑。

她看完全文,可是最喜歡顧無琢,也只喜歡顧無琢的,結果兜兜轉轉,他竟然以為自己對洛雲塵情根深種,甚至因為這點,在責怪她。

“哎,師兄啊。”在倒計時還差三十秒時,少女掙脫了顧無琢的手,微微擡起,努力觸及他顫動的長睫,鬼使神差地開口。

反正她未雨綢缪寫下信件,告知顧無琢奪舍之事,就當是死前和他開個惡劣的玩笑,逗逗他吧。

“你別說話,不要亂動,你……”顧無琢像是冷靜下來,慌忙托着她。

林曦霧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臉上浮起俏皮的微笑:“師兄,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你相信嗎?”

【倒計時結束,即将脫離本世界。】

意識抽離前的最後一眼,她看見的,是顧無琢凝固的,難以置信的面容。他像尊工匠精心打造的白玉雕塑,神情姿态,盡數定格在塑像完成的那刻。

林曦霧的手倏地垂落,黑暗從四面八方用來,把她淹沒。漫灌四肢百骸的沉重消退,小世界的天道像溫柔的母親,接住她的魂魄。

她聽見系統放鞭炮:【恭喜宿主,任務完成,我們回家啦!】

她沒聽見少年焦急的詢問:“等等。”

在素手垂落時,顧無琢接住她的手:“林師妹,你說什麽?”

少女不再出聲,睫羽垂落,嘴角往下撇,帶有些許惱意,表情不太高興。

她的胸口不再起伏,呼吸停止,安安靜靜地枕着他的肩膀。

“你再說一次。”

她沒有說話,仿佛不會再說話了一般。

十五的月亮似一張玉盤,月光溫柔缱绻,照耀世間每一個角落,卻又冰冷無情,寒涼得讓人直打哆嗦。

顧無琢把她抱在懷裏,伸手去探她的脈搏,一無所有。

她的生命像在眨眼間抽離體內,無論灌注再多的靈力,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屍身。

溫度褪去,身上冰冷刺骨,脈搏空無一物。

是熟悉的感覺。

是死人的感覺。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往她的體內注入不知多少靈力,又喂了靈髓,不應該是這種結局。哪怕整顆心髒都被捏碎,也應該能撐下去。

“我相信的,我相信你。你說什麽,我都會信。”初始還有聲音,到後來,只剩呼吸般的耳語。

他一遍遍地重複:“我來晚了,我不該兇你,對不起,我錯了,你理理我……”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無論顧無琢說什麽,她每次都能給出回應。唯有這一次,空餘寂寥,讓他如墜冰窟。

他緊緊抱着她,漸漸的,不再絮絮叨叨地質問,像是想到某種可能,猛地擡頭。

遠處,兩道人影飛來,雲月終于把乘坐飛行法器的時梧聞夾在雙臂中間,姿态別扭地扯了過來。

時梧聞姍姍來遲,甫一沖到地面,看到林芷柔的第一眼,臉色變了。

上前檢查一番:“少主……可以去掉她的門籍了。”

他盡可能委婉地宣布死訊。

顧無琢墨發垂落在面龐,臉龐上的血漬恍如雪地紅梅,妖豔非常,神色帶有幾分可怕的鎮定。

“帶她去素草堂。”他道,“維系住她的靈體,避免衰弱。”

時梧聞站在一邊,手搭在少女腕脈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少主,這……”

“血飲刃有壓制神魂的能力,現在去素草堂,穩住魂魄,說不定能得救。你們帶她離開,不得有誤。她恢複生機,立刻通知我。”

顧無琢命令,讓雲月将林芷柔接過去,迅速帶離。

他強迫自己冷靜,可從林曦霧閉眼的剎那,他心頭猛地籠上強烈的、不祥的預感。像是魑魅魍魉在耳邊低語,和他說,他不會再見到她。

荒唐。

荒謬。

她還活着,她一定還活着,還能重新睜眼。

她醒來後,他要再問她一次,問她同樣的問題。

她要是還是說,喜歡洛雲塵,他就重複問,将她關起來,鎖起來,一遍遍地逼問。直到她的世界只剩下兩個人,直到她改口,才算完滿。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顧無琢跪在雪地裏,不知跪了多久。

直到一只靈鴿,帶着醫修專屬的潦草字跡,拍着翅膀飛回時,他方才動了幾下,接過傳信。

“氣息恢複。”

——只有四個字。

顧無琢蒼白五指按在白雪中,發自內心地松了口氣。

他慢慢往下倒,躺在雪地上,雙目放空,蜷起身子咳嗽。

劇烈的情緒波動,加之耗盡半身的靈力,他早就壓制不住提給的奇毒。毒性臨時爆發,顧無琢緊攥胸前衣襟,硬生生受着。

雙目緊閉,強忍白骨碎成齑粉,刀尖亂紮的疼痛,直到日輪高懸,方才重新睜開眼。

顧無琢記起來,他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完成。

爬上輪椅,低頭看向自己雙腿,極盡厭惡地移開目光,往藏書閣走。

顧無琢聽說過血飲刃,對它的用處稍有了解。但所知所聞還不夠,需要再尋些別的線索。

此後幾日,無雪無雨,是極好的大晴天。冬季陽光燦爛溫暖,對先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外門弟子快樂出行,順便忐忑地等待武試放榜。

血飲刃是化神大能的伴生刀,刺入人體同時,邪祟與煞氣一同入侵,如果沒有立刻切斷流源,便會把修士的靈體搞得一團糟。

多虧顧無琢翻遍有關邪祟兵刃的經書,總算把她的煞氣壓下。她的心脈完全被攪爛,時梧聞幾乎是耗盡全力,才一個個靈脈續上,吊住她的命。

一月末,少女心跳平穩。依照時梧聞的說法,她已經脫離危險,再過幾日,就能蘇醒。

顧無琢聽到消息後,長出一口氣,把手裏的書卷放下。他坐在藏經閣外,偏頭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池塘,神色頗為怔忪。

林芷柔昏迷的這段時間,顧無琢不敢去見她。

除卻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慌外,他畢竟在最後時刻對她态度惡劣,兇狠地質問她,着實吓着她,她才會拼着最後一點力氣,努力與他解釋。

待她醒了,好好道歉,請她原諒。然後再問她,當初的那句話,究竟是哄他、逗他,還是真心實意。

二月又稱花朝,在民間,二月十二是花神誕辰,百姓會相約前往踏青,欣賞繁花盛景。

二月初一,雲月來到藏書閣,見到顧無琢,不禁吓了一跳。

他靠在椅背上,手捧書卷,身形瘦削,眼底一片青黑。

哪怕是元嬰期的修士,在自身體弱的情況下,不眠不休,不進行吐納十餘日,還要生忍毒發的疼痛,多少也會有些撐不住。

顧無琢問:“何事?”

雲月咽了口唾沫,溫婉的面容繃得有些緊:“林芷柔姑娘,醒了。”

竹冊落地的脆響中,顧無琢猛地回頭:“當真?時梧聞允許人探視嗎?”

“當真,但是……”雲月蹙眉,“林道友剛剛清醒,意識稍微有點模糊,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奇怪。要是你不急的話,可以過段時間再去。”

她說得很慢,似是有難言之隐,需要在唇齒間轉幾圈,才能緩緩道出。

“無妨,我去看看她,很快就出來。”顧無琢的聲音中有了笑意。他将書卷拾起,放到書案上,溫和地看向池中游魚。

許久未曾使用法訣,他都有些生疏,仍然掐出手訣,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素草堂。來到熟悉的正廳面前,竟如近鄉情怯般猶豫起來。

他想起林曦霧最後看自己時,那副略帶驚異的神情。

她會不會生氣了,會不會改變主意?

顧無琢糾結着,撩起隔簾。

屋內三人同時朝他看來,雲月與時梧聞神色各異,擁着坐在石床上的一名少女。

她是他熟悉的模樣,卸去臉上妝容,雙眼通紅,像是剛剛哭過。她膽怯地擡起眉眼,眸光細弱,縮着肩膀,顫抖着朝顧無琢看來。

五官、身形、輪廓,無一不是過去的模樣。

顧無琢迎上她的目光,突然間愣住。

他看着她,胸口一空,像是關在監牢中待斃的囚徒,在深秋得到罪行的宣判,判處斬立決。

“林、師妹?”他開口,充滿了陌生。

時梧聞擋住他的視線,努力想着措辭:“少主,林小道友興許是受了刺激,神智有些不清醒,她……”

林芷柔翻身下地。

她像是下定決心,來到顧無琢面前,屈腿跪下,行了五體投地大禮。

她開始說話。

顧無琢無端想讓她住口,他清楚,林芷柔接下來的話,會撕破他為自己苦t苦營造的假象,陷入深不見底的淵獄中。

她身上并無換魂換芯的痕跡,但他偏生覺得——

那不是她。

少女雙手擡起。掌中,靜靜地躺有一封信箋。

他終于聽清了那句話。

“我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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