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危險隐藏在暗處,無法預料”
第9章 “危險隐藏在暗處,無法預料”
鐘衍一度很難适應賀泊堯性情上的陰晴不定,但現在早已經能從容面對。
故而在發現家裏突然多出一批調酒用的器具時,他并沒有表現得多訝異。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賀泊堯的慣用伎倆罷了。
“衍少爺,您以前不是最喜歡調酒了嗎?”
忠叔等在小客廳,一副随時聽候差遣的樣子:“需要的物件我都給您備齊了,您覺得悶了就用它來打發打發時間,還缺什麽原材就告訴我,我讓底下人去置辦。”
鐘衍早些年跟着父親耳濡目染,在葡萄園接觸過一些釀酒的知識,而真正開始調酒,也是到了賀家以後自己鑽研出來的。
在鐘衍看來,調酒是門藝術,指路個體通往自我精神世界更深的探索。
每款酒都有它們的獨特之處,每一個配方的組合都是有靈魂的。
反觀自己現下的處境,身體飽受摧殘,自保尚且無力,更別提什麽可笑的精神世界了。
-
備好了金酒和茉莉花茶,鐘衍剛将冰塊放入其中,一轉眼,杯子就被突然伸過來的一只手鉗住。
“好甜。”alpha送到嘴邊輕抿一口,閑聊般問他:“有名字嗎?”
氣氛沉寂了數秒,耳邊的聲音才響起:“加了糖漿和椰蓉,浮生一夢。”
鐘衍回答了他兩個問題,看似句句有回應,語氣卻處處透着敷衍。
約莫也意識到投其所好有點用,賀泊堯近來致力于搜羅各種釀酒用的果子,送到鐘衍跟前,再跟着人蹭杯酒喝。
一來二去的,鐘衍有時也同他說上兩句話,态度好不好的,他倒也不在乎。
可得寸進尺一向是男人的本性,鐘衍跟他搭過話,他就想着要是能再看到人對自己笑笑,那就更好了。
眼底灼起渴望,賀泊堯不自覺湊近了些,用自己高大的身量将鐘衍圍困起來:"阿衍,只要你高興,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為你找來。"
賀泊堯突然靠得這麽近,鐘衍下意識往後躲了兩步,腳卻剛好抵在了臺案邊上,再也無路可退。
覺察出賀泊堯心情不錯,鐘衍冷靜下來,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個機會。
于是想了想,告訴他:“有些食材我可以自己買,我想要一部手機。”
他這邊話音落地,果不其然,賀泊堯沉默了。
深吸口氣,鐘衍揚起下巴直視過去,故作鎮定:“要求是你讓我提的,我現在提了,但你若是不想給,那就算了。”
alpha俊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是一直在打量他。
鐘衍被人盯得一陣毛骨悚然,轉身回避了凝視,心中有怨又像是無處可發。
遂賭氣抓起剛剛賀泊堯品過的那杯酒,将其盡數潑進了水池。
兩天過去,鐘衍本來已經對這件事不抱希望,姜澤卻突然出現,給自己送了部手機過來。
折騰了這麽久,鐘衍也算摸到些與賀泊堯相處的門道。
好像只要不說那些讨厭他、要離開的話,自己多數的要求他還是會滿足的。
拿來的手機做過了技術處理,通訊錄裏只有賀泊堯一人的電話,綁了賀泊堯名下的一張卡,這也意味着自己所有的消費購買記錄都會被監視。
使用的功能有限,但對于鐘衍來說,這種程度的“自由”,已經算是難得。
對着手機搗鼓了一天,鐘衍也确實買了些自己需要的食材,剛熄了燈躺下,卧室的門就開了。
熟悉的氣息從背後擁上來,鐘衍沒有躲,因為知道躲避無用,只能假裝已經睡着。
兩人都穿着纖薄的睡衣,身後分明有東西在抵着自己,破天荒地,賀泊堯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迷糊間,鐘衍似乎聽到一聲嘆息,帶着極其沉重的情緒,不像是賀泊堯這種不可一世的人會流露出來的。
還未來得及多想,對方溫熱的唇就湊了上來,在自己額發輕輕印下一吻。
鐘衍再回頭,只見枕邊alpha呼吸漸勻,将那句還未出口的“晚安”,沉沉帶進了夢裏。
不管是不是早睡,賀泊堯都習慣比他先醒,鐘衍起來時,身旁床鋪早已經涼透。
他以為人是去上班了,出了房門才看見小廚房那裏忙活的身影,高大的身軀躬在案邊,腰上挂了個圍裙,看起來實在違和。
賀泊堯不會做飯,煎蛋熱個牛奶還是行的。
alpha伏案握着打蛋器,另一邊,姜澤站在一米外的地方神情恭順,正在人耳邊彙報着什麽。
鐘衍從他口中聽到了“烏納将軍”幾個字。
這人是與賀泊堯合作了很多年的生意夥伴,港口的貨船曾為他的部隊運過軍需品,至于其他的合作,賀泊堯不說,自然也沒人會知道。
幾句話說完,姜澤忽然換了個話題:“賀總讓您周末回家一趟,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商量。”
提起賀洵,賀泊堯手邊的動作頓了下,一擡頭卻正看見倚在門邊的人,眸中多了幾分柔和。
拉着鐘衍到桌邊坐下,賀泊堯将提前熱好的牛奶往人面前推了推,問他昨晚睡得好不好,就這樣把姜澤晾在了一邊。
姜澤等着給老宅那邊回話,賀泊堯不點頭他也不敢催,正進退兩難的時候,突然聽見人說:“我帶着阿衍一起回去。”
鐘衍是在第一次企圖逃跑後才被賀泊堯帶到瀾庭壹號的,在此之前一直與他生活在賀家。
饒是如此,老宅裏除了大哥和忠叔,其他人并不怎麽與鐘衍親近。
賀母深居簡出常年禮佛,賀泊堯的父親更是鮮少露面,但只要出現,家裏的氣氛更是說不出的凝重。
沒有歡笑聲更沒有人氣,跟本不像個正常家庭。
鐘衍不知道賀泊堯與大哥小時候到底經歷過什麽,但這樣的環境下,培養出賀泊堯這種怪胎,也就不奇怪了。
-
老宅家宴,賀洵這個該在的不在,莘辰這個外人卻來了。
他說自己是來給賀淮朝送藥的,賀淮朝卻好像不是很領情,全程只顧着與鐘衍說話,從沒給過他一個正眼。
鐘衍忘了自己與大哥多久沒有見面,只覺得他身上那股沉抑的氣息,似乎更濃了。
賀淮朝由于早年事故傷了腿,鐘衍18歲來賀家的時候,他已經坐上了輪椅。
兄弟兩人同為alpha,賀淮朝的性情就平和很多。可這樣一個人,他處世的消極和陰郁,卻是刻在骨子裏的。
仿佛對什麽都不關心,對什麽都沒興趣,求生意志極其薄弱。
甚至活着這件事對他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
賀母不沾葷腥,家宴無人主持也就顯得沒那麽拘謹。
鐘衍許久未回來,廚房那邊也不知得了誰的交待,特地準備了很多他以前愛吃的菜。
賀泊堯自己沒吃什麽,倒是給鐘衍夾了滿滿一盤子,蝦照例給他剝了殼,就連牛肉都是去了筋,把最嫩的地方留給他。
老宅畢竟是賀家人的地盤,鐘衍沒有當衆給賀泊堯難堪,卻也沒有理會他的殷勤。
飯吃到一半,賀洵回來了。
衆人放下筷子,除去賀淮朝,所有人都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賀洵将皮手套和風衣遞給身後的随從,淡淡朝桌上瞟了一眼,目光掠過賀家兄弟和莘辰,最後定格在其間最沒有存在感的鐘衍身上。
“父親,您回來了。”
賀淮朝适時打破沉默,賀洵卻沒有理會。
手一揮,指向賀泊堯,示意他跟自己進書房。
賀洵的出現像是一個截點,盡管什麽都沒說,所有人都像失了胃口一般,再也沒有動過筷。
書房那邊沒一會兒便傳來了争執聲。
鐘衍看着傭人們收餐,只得退到一個不礙事的地方,卻在此時恰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跟你說過多少遍?你身上肩負着更重要的責任,不要把你的注意力總放在那個beta身上!”
在賀洵這兒,鐘衍是沒有名字的,“那個beta”就是他的代號。
甚至在說到“beta”這個字眼的時候,鐘衍已經能想象自他眼中透出的厭惡。
賀洵的訓斥聲已然不小,賀泊堯反駁的氣勢卻似乎比他老子還足:“我做什麽是我的自由,我也說過很多遍,我的私生活不需要任何人點評或者插手!”
太悶了……
鐘衍覺得自己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前廳側門出去就是小花園,那裏的綠植都是賀夫人親手在照料,要透氣的話,貌似是個不錯的選擇。
推門出去卻發現自己來晚了一步,“秘密基地”已經被另外兩名alpha占領,而自己,被迫變成他們談話可恥的偷聽者。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讓你好起來,你為什麽不願意相信我如果連你自己都放棄你自己了,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沒用的,不要白費力氣。”
“我是醫生,我說有用就一定有用,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醫生的時間寶貴,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沒用的人身上。”
耳邊傳來一聲苦笑,鐘衍聽見人問:“賀淮朝,你是不是忘了我當初為什麽要學醫?”
眼見着莘辰蹲下來,傾身向着輪椅迫近,鐘衍下意識覺得自己該回避了,屏息關門退了出去。
在老宅的大廳裏左轉右繞,終是叫他找另一處僻靜的露臺。
雖然剛下過一場雨,落葉還沒來得及打掃,索性高處的風景不錯,便倚在欄杆放空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電動輪椅也跟了上來,停駐在露臺的另一端。
鐘衍回眸望過去一眼,視線很快挪開。
看來與莘辰的談話已經結束,但他并不打算在賀淮朝面前提起與剛剛有關的任何事。
他與大哥之間就是這樣,相處時似乎自有一種默契,即使一句話不說,也不妨礙兩人像老朋友一樣将眼前的美景貢獻出來彼此分享。
“梧桐不耐寒,我以為在北邊是成活不了的。可你看它們,生命力好像比想象中要頑強。”賀淮朝望向遠處,自說自話般開口。
鐘衍不知何故早已經走神,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大哥方才是在與自己搭話。
賀淮朝滿含深意笑笑。
自己拖着這副殘破的身軀無甚留戀也就罷了,鐘衍也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看來自己那個狂妄任性的弟弟,确實沒把人照顧好。
雖是明知故問,賀淮朝還是開口了:“阿堯他……欺負你了吧?”
身為beta,鐘衍不認為自己很弱,“欺負”這個詞或許并不準确。
賀泊堯倚仗的,不過是alpha的天然性別優勢、以及手中家族賦予他的權力罷了。
鐘衍眸光平靜,眼底帶着倔強:“我也讓他吃了不少癟。”
賀淮朝嘆氣,似乎對此也有些無奈:“他從小性子就是這樣。”
“順着他,一切都好說。但要有什麽事不順他的心了,寧願毀掉,也絕不會便宜別人一分一毫。”
“阿衍。”賀淮朝喚了他一聲,這聲音不知為何,讓鐘衍生出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他聽見人問自己:“想離開嗎?”
鐘衍眼皮垂下:“離不離開,我說了也不算。”
賀淮朝看過來,目光還是一樣落寞,卻多了些意味不明:“你若是有辦法逃到他們抓不到你的地方,那固然是好。可如果不能……”
對方停頓了幾秒,鐘衍卻注意到他話裏用的那個“他們”,心中升起疑惑。
賀淮朝沒有給他開口詢問的機會,像是善意的提醒,又像是知道些什麽卻不好言明。
最後只道:“有些危險藏在暗處,是我們無法預料的。脫離阿堯的庇護,外面可能會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你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吧。”
作者有話說:
大哥的名字 賀淮朝(zh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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