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鳴舞

鳴舞

沈桐收到一個包裹。一本厚厚的書，《鳴舞通論》。

書裏夾了一張紙條：每天早上七點，來儲藏室學習。

儲藏室可能是沈桐見過最亂的房間。實在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他站在桌子上，打開《鳴舞通論》：

人為精，玉為神。石以載道，藝以通靈……

看得懂嗎？一個溫潤的女聲問。

沈桐吓了一跳。公主殿下，我以為你的字條說的是自習的意思。

自習的話，叫你來儲藏室做什麽？以後不要叫公主，叫我珊瑚就好。哎，這裏也太亂了吧。

珊瑚左手按住腰間的匕首，右手像提線木偶一樣在半空一捏，沈桐飄忽忽地飛起來。她的手像魚尾一樣左右擺動着，掃帚、桌子、水桶、魚竿、花瓶、棉被……每件東西都浮在半空，各自尋找合适的位置。櫥櫃打開門，掃帚飛了進去。魚竿跳進水桶裏，水桶蕩悠悠落在房間角落。

十幾秒時間，儲藏室整潔敞亮，煥然一新。

沈桐和珊瑚一人坐桌子一邊，珊瑚拿出一塊雪白的南山玉。

今天先練感受。你摸這塊石頭，能感受到什麽？

沈桐摸了會兒，說，感覺它原本是涼的。現在被我捂熱了。

還有呢？它在告訴你什麽？

沈桐又摸了會兒。我……我不知道。

珊瑚輕揉太陽穴。是我心急了，一開始要先練靜氣。只有氣足夠靜，才能感知到南山玉的氣息。咱們先來講講基礎吧。每顆南山玉有自己的特點和屬性，顏色通常和屬性關聯。比如祖母綠、橄榄綠之類的綠色系，一般和産生熱量、火焰有關。象牙白、珍珠白之類的白色系，一般和鎮定、修複、複原有關。大部分人都沒辦法和所有的南山玉共振，有些人會更擅長其中幾種，不大能掌握其他幾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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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下，珊瑚安慰說，可能白色系不适合你，今天先練靜氣，明天我們再試試別的南山玉。現在閉上眼睛，慢慢吸氣，把意念集中在眉心，慢慢呼氣……

這天晚上沈桐回到寝室，從抽屜深處摸出藏好的南山玉，挑出一顆胭脂紅，一顆薄荷綠，一顆鴨絨黃，一顆海水藍。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二十個循環，然後輕撫過每顆寶石。

毫無感覺。

他長嘆一口氣，又揀了一顆紫羅蘭色，一顆碳黑色。

還是毫無感覺。

他氣惱地把頭埋進雙臂間。

明天再問問珊瑚吧。

每天珊瑚都會帶來一顆不同顏色的南山玉，問沈桐有什麽感覺。沈桐總是說沒有。然後他們練習靜氣。最後沈桐問一些讀《鳴舞通論》時遇到的不懂的問題。

教學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小沈啊。公主略帶小心的口氣。有些人可能就是更适合嘗試別的事情。如果這條路走不通，你打算怎麽辦？

看着她疲憊的眼神，他乞求地輕聲說：珊瑚，再讓我試試吧。

葉蘭和宋鴻雲決定搬出單間的宿舍，住到一起。

葉蘭說：後面有套間的，我們每月自己貼一點錢。以後我要是能懷上孩子，房子大一些也不擠。

宋鴻雲呵呵地笑：我媳婦兒說得對。從雲阿姨說要來幫我們搬家，我說不用。這才幾步路的事，我們的小家，我們自己來。

他們的确也沒有很多東西要搬。幾個麻布袋子，兩三百步的距離。

萱萱哭得稀裏嘩啦，好像他們要搬去別的島似的。

這天早上，沈桐在儲藏室一個人坐着，左等右等也不見珊瑚。他在心裏納悶了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在餐廳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她。

他在珊瑚的門口站着，猶豫要不要敲門。他看着她門牌的繁複花紋，覺得好像是芙蓉，又像是月季。他看着回廊，注意聽有沒有人走近的腳步聲。擔心被人看見，于是打算走開。

在這時候，門自己開了。珊瑚說，進來吧。

她面朝外側躺着，面色蒼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我不舒服，今天沒有去幫你學習，對不起了。

啊不是，我只是擔心你。沈桐說完，又怕自己語氣裏的關切過了頭。趕緊補充，你是将來的島主嘛，你生病了藍鯨島怎麽辦。吃藥沒有？

珊瑚說，吃過了，我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沈桐自責說，你經歷了那麽大的打擊，心情一定很不好，還要每天花心思教我，身體更加吃不消。你生病，我也有責任。

珊瑚說，別瞎想，我每天閑着也是無聊。正好你來了，能扶我起來吃點東西嗎？從雲阿姨給我送了飯，可是我沒胃口，一直放着。現在有些餓了。

沈桐把手墊到珊瑚背後，頓時覺得滾燙。他拿手背貼上她的前額。還好，不是很熱。她臉頰出現了一些紅暈，可能還是有些低燒。

他手臂使力扶她坐起來，多拿一個枕頭墊在她背後。接着站起身到桌上拿餐盒。

這飯都涼了，我去熱一下？

珊瑚說，不要緊，你拿過來。

他像喂嬰兒一樣拿着勺子，一點點的送到她嘴邊。因為他動作的笨拙，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沒吃幾口她就說飽了。又忽然問他，我看你手腕上有塊紅色的斑，一直想問你，是小時候調皮留的傷疤嗎？

他說，哦不是，這是胎記。

你小時候在陸地長大，陸地生活是不是跟這裏很不一樣？我只在書裏看到過。

是很不一樣。你要是去看一看，也會覺得很神奇，就好像我覺得你們這裏很神奇一樣。

珊瑚又笑。

沈桐的腳好像有自己的意志，總是想往珊瑚的房間跑。他早早下了工，去敲珊瑚的房門。

今天她的臉色看起來似乎好一點。他摸摸她的手，溫溫的軟軟的。

幹什麽呢，動手動腳的。她假裝惱怒。

他聽出來她是高興的。

今天想吃什麽？

無所謂啦，還是沒胃口。

你不是公主嗎？為什麽都沒有随從照顧你。

這裏陳姨會照顧我的安全，從雲會照顧飲食起居，也夠了。短期在這裏借住，沒必要興師動衆的。哦對了，說到這個，等身體好了，我也要回去了。

沈桐心一沉。

上回請你留在宮裏，你不答應。現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可以給你開兩倍的工資。

他沉默了一會兒，啞着嗓子說：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或許再也見不到她了。這麽想着，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覆上她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她沒有拒絕，溫柔地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