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幽會...
因為檔期或者置景等各種因素,拍戲一般不會按照劇本情節的先後順序來拍。
但是雙面這部戲場景轉換不算多,為了方便帶入和心境轉換,溫青決定第一天就按順序拍開頭。
《雙面》劇本最開頭的一幕,是孟欣在家鄉破舊的土坯房裏,和家裏的父母争執,十八歲的孟欣背上行囊離開了那個小山村。
綿延起伏的大山,郁郁蔥蔥的樹林,陡峭的羊腸小路,斑駁小瓦覆蓋的土黃色牆體。
屋中家具擺設雜亂無方,柴火濃煙将屋頂染得漆黑,光線穿過木門,照得飛塵缭繞。
外景取景定在西南偏遠山區,許筠的外景要最後才拍,現在就近原則,拍室內戲和在大城市的部分。
布景組搭了山村室內的布景,專門從農民家裏買來些用了很久的家具和農具,就為顯得更真實。
許筠和飾演父母的演員要貼合山區農民的形象,首先要化妝改變自身外在形象。
許筠換上不太合身的小半袖和牛仔褲,都是服裝組做舊的,上面有些長期務農出汗又沾染黃土洗不幹淨的痕跡,還有摩擦過度毛邊的地方。
化妝師給她脖子手臂都上了妝,變成太陽曬黑的顏色,臉頰兩團高原紅。
往頭上不知道抹什麽東西,一頭黑亮的秀發失去了光澤度,變得有些灰不溜秋。
剪出一些刺頭兒,随意紮一個馬尾。
許筠對着鏡子左看右看,一腦袋立着頭發幹燥斷掉的刺頭兒,參差不齊,臉上黑裏透紅,确實糙了不止一個度,很還原很真實。
山區的農民,沒有那麽多時間與金錢打理自己,只能說洗得幹幹淨淨,保養之類的根本不存在,又飽受紫外線和塵土摧殘,皮膚老化得很快。
好在她這個角色才十八歲,畢竟年齡擺在那,肌膚狀态還是在的,只需要曬黑和高原紅就夠了,不需要化老。
化好妝,來到布景內,和兩個演員對一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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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導演知道溫青的要求,就算只是小小的配角,找的也都是演技在線的演員,并沒有敷衍了事。
對了幾遍,各部門都準備好,場記打板。
“三二一開始。”
演員迅速入戲。
抽旱煙的老爸,包頭巾的媽媽,發有銀絲,滿面皺紋,常年務農勞作,風吹日曬,皮膚超過年齡的老化。
爸爸握着煙杆兒,吧嗒吧嗒抽上兩口,手掌粗糙,暗黃,指甲縫兒裏有着不知名的黑色物質,痛風讓他的手指關節大小不一。
“你媽說你要去打工?”
許筠已經變成孟欣,坐在跛腳的小凳子上,沒有看爸爸,抿了抿嘴,“嗯。”
“打什麽工?你看隔壁阿花跟你差不多大,孩子都會走路了,農忙還能帶着男人回娘家幫忙。”
孟欣沒有說話,細長的脖子卻直直梗着,咬牙看着父母,一雙眼透亮也堅定,倔得很。
從小帶到大的女兒,性格脾性自然知道,爸爸拿煙杆敲了孟欣腦袋一下,“老子怎麽這麽倒黴?生兩個兩個都是賠錢貨!大的非要讀書,老子砸鍋賣鐵供她上大學,不報答老子就自殺了,小的非要去打工!你以為你姐為啥子自殺?還不是因為城裏太複雜,不知道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結婚生個娃給我們養老送終?”
孟欣還是沒有說話,挨打只是瑟縮一下,照樣梗着脖子,聽爸爸提起自殺的姐姐,眼神變了變,卻是變得更堅定。
她一定要去打工,去姐姐曾經待過的城市打工。
“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說着揚起煙杆兒,胡亂的往孟欣身上抽,媽媽忙着阻攔,場面一度混亂。
“Cut!好這條過!”
演爸爸的演員給許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剛好像真有一下打到你了。”
許筠胡撸一把肩膀,“沒事兒。”
在混亂中确實挨了一下,但是不那麽疼,人也不是故意的,意外而已。
許筠看向溫青,“怎麽樣?”
《雙面》的故事背景是好幾年前,智能機剛在村裏普及。
她研究了孟欣這個人物的每一階段,心性無疑是堅韌的,意志力非常強大。
孟欣在家裏時比較懵懂,畢竟文化太低,因為姐姐自殺,跟着父母在閉塞的家鄉種了很多年地,沒見過多少世面。
整個村子都充斥着重男輕女等各種封建糟粕,家裏只有父親一個男性,卻十分強勢,母親和孟欣常年處在卑微受控制的狀态。
所以,她塑造的孟欣,有些怯懦,嘴笨,不太會反駁,但是內心下了決定就不撞南牆不回頭。
“不錯。”
溫青點頭。
剛剛這一段,許筠從頭至尾只有一個字的臺詞,全靠眼神和各種細小的神态來演繹,卻把孟欣的性格表現得很立體。
壓抑,頭都是微微往下沉的,肩膀略有下垮,整體氣氛很沉重。
掙紮,身板挺得筆直,纖細的脖頸撐着頭顱,明亮的眼睛裏透着一股勁兒,與壓抑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兩相疊加,即體現了成長環境的氣氛,又展示了孟欣的性格,感覺很對。
聽到溫青的回答,許筠松了口氣,努力倒是努力了,就是不太自信,需要一個權威人士給予肯定。
“各部門注意啊!下一場準備。”
就着這個景,收拾衣服等各個場景都要拍。
收拾衣服的過程拍得很細,雖然孟欣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收。
在舊舊的原木色衣櫃中翻翻找找,把自己認為最好的幾身衣服拿出來,疊得整整齊齊,塞進泛白的牛仔包裏。
一千塊的存款,零零散散,很舊,揉得不成樣子,不知道存了多久。
翻來覆去數很多遍,最後為父母留下兩百,剩下的仔細包起來放進貼身一面。
最後,拿出姐姐的照片,以及姐姐給她寫的信,很多信,跟衣服一起,把牛仔包塞得滿滿當當。
收拾完東西,孟欣背着簡單的一個包踏出了家門。
許筠背着包,逆光站在門口,看着家裏淩亂又熟悉的場景半晌,拉上了堂屋大門,留下一片漆黑。
外景最後才拍,所以拍完這一幕就要拍城市的內容,中間爬山路以及坐車奔波那一段暫時擱置。
這些內容經過剪輯之後,可能就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鐘,拍的時候卻很不容易,拍完這段家裏的戲,都該吃晚飯了。
溫青說:“小筠,你可以回去吃飯,然後休息一會兒,你應該看了計劃表,晚上天擦黑才有幾場夜戲。”
“行!”許筠答應一聲。
本來準備去卸妝然後吃飯去,但是想想化妝老師給她化這個妝用了很長時間,如果卸了,晚上回來拍又要重新化。
而且要趕着剛剛擦黑就拍,所以她卸了妝出去吃飯還得着急趕回來上妝,吃個飯都不能安安穩穩,別提休息,這回去的意義何在?
許筠一把拉住姜懷,“幹脆就不卸妝了,反正平時也帶妝一整天,咱出去好好吃一頓,回來補補就能拍,省事兒。”
“啊?”姜懷上下打量許筠,“你确定要頂着這副妝容出去吃飯?”
這妝容太逼真,一眼看去就是正二八經的村姑。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倒也可以,但是許筠沒入戲的時候氣質跟這個妝容格格不入,顯得十分別扭。
許筠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要不你給我買一份回酒店?”
“也行,那我們先回酒店,然後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或者直接從酒店餐廳訂。”
姜懷說着,把手裏的外套給許筠披上,帽子帶上,上車開往劇組入住的酒店。
順便讓人帶話給化妝間,說許筠不卸妝了,晚上掐着時間補補就行。
化妝師目瞪口呆,“那、那那那她就這樣回酒店了?”
沒見過這麽省事兒的女主角。
許筠和姜懷回到酒店,姜懷出去給拿吃的,許筠一下倒在沙發上,長出一口氣,渾身舒爽。
不知道怎麽的,總感覺沙發比床好躺。
眯着眼睛沒一會兒,聽見有人敲門,許筠一骨碌爬起來,“來了,姜姐你是會瞬移嗎?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開門一看,不是姜懷,是冷煜風。
這戲就在華京郊區的影視小鎮拍,冷煜風昨天跟她問酒店和房間號,今天就跑這兒來了。
冷煜風看到帶妝的許筠,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是誰?”
“……”許筠幹脆入個戲,“我是可憐的小白菜,剛從地裏來。”
冷煜風已經回過神,“別鬧。”
剛剛開門的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
冷煜風跨進房間,皺眉看着許筠,“你怎麽回事?”
“我一會兒還有夜戲要拍,這妝不好化,卸來卸去的麻煩,還浪費化妝品,所以就這麽回來眯一會兒。”
許筠在冷煜風面前轉圈圈,抛個媚眼,“怎麽樣?人家是不是很美?”
“化妝品值多少錢?我包了。”冷煜風對許筠的調皮視而不見,“去卸妝,我們去吃飯。”
“我是嫌浪費時間,而且姜姐已經去給我拿吃的了,我打個電話,讓她多買一份,你要吃什麽?”許筠已經在撥電話。
她都這樣回酒店了,現在卸掉豈不是劃不來?
冷煜風沉默一會兒,“什麽都行。”
大老遠的過來,是想溫存一會兒,但是這小女人頂着如此清奇的妝容,實在……很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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