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沒看黃歷

沒看黃歷

時辰尚早,行人寥寥無幾,霍家馬車行駛在寬闊的青石板路上,發出陣陣清脆聲響。

阿翎發現不論她跑得快還是跑的慢,後面的馬車永遠都保持着一個相距十米左右的樣子,不緊不慢跟着。

阿翎慶幸她這是築基了,要還是個凡人,現在都要跑死了,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快,她這心口堵着一口氣有些上不來。

就在她想着要不幹脆停下,就算她打不過師清淺,難道她還拆不了那霍家的馬車。

那滾滾的車輪聲在後面催命一樣聽得她心煩,她撸起袖子,打算回身給它那兩輪子給卸了。

就在這時,前頭街道拐角,忽地駛出一輛四駕華蓋馬車,那四匹拉車的高頭大馬瞧着就不是普通的馬兒。

器宇軒昂,精神抖擻,不緊不慢邁動馬蹄,看似閑庭信步,其實速度也不慢。

那是雪琮馬,一匹千金,阿翎眼睛一亮,能用這種馬拉車的必不是普通人家。

果然,阿翎仔細一瞧,雖然這馬車上未懸挂家族圖文旌旗,但在車廂的角落還是懸挂了玄鐵制的銘牌。

那玄黑的鐵牌上刻着一個鎏金色的‘顧’字。

阿翎眯了眯眼,外門四大修仙世家:灑金街顧家、百花巷厲家、靜雨街霍家、正街刑家,這灑金街帳住着的顧家可是排第一的。

她想到心裏頭那個朦胧想法,要對付霍家,對付霍振,這顧家可不就是最佳人選。

阿翎提起一口氣,用盡全力沖刺了起來,接近顧家馬車後一個躍起,跳上了顧家馬車車轅,雪琮馬昂頸發出一聲長嘶,車夫急忙勒繩。

灰馬前蹄揚空虛踏了幾步,似是發現無事,又繼續昂首闊步。

阿翎嗤笑一聲,這雪琮馬雖然看着好看,但其實是個膽小不中用的,但車廂裏的那個顯然是個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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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同車夫解釋她不是壞人,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呢,裏頭的人竟然先出聲了。

清麗的女聲如這清晨裏的露水,透亮輕盈,她似乎心情也不錯。

“進來吧。”

車夫聽到吩咐,原本怒氣沖沖的臉瞬間跟被施了魔法一樣,堆了張笑臉,給阿翎讓開了道。

阿翎沒想到這麽順利,心情大好,雖然有點疑惑但還是一秒不耽擱地打開車門往裏頭去。

這馬車可比霍家的馬車大多了,裏頭正位上就只坐了一位姑娘。

她穿着一襲淡粉色廣袖留仙裙,纖腰束起,一頭烏發挽起梳了個回心髻,只松了兩股耳後秀發,編了兩根細細的辮子順着肩頭垂下,整個人瞧着清新又俏麗。

阿翎覺着這一身打扮可太适合眼前的少女了,日光透過車窗落在她的臉上,杏眼桃腮,明眸皓齒,最動人的是,是她那純粹的笑容,像日光落在碧色的湖裏,春光潋滟桃花都開好了。

她知道眼前的姑娘就是顧景陽,是灑金街顧家的掌上明珠。

上一世顧景陽修為也到了化神境,是三峰十二洞之一的春水峰峰主,人稱景悅上尊。

阿翎前世同她沒有什麽交集,知道這些信息也是在她想選個人雙修時,考慮過那麽一下子就排除了,但看眼前少女的眼神,她怎麽像是認識她?

果不其然,對方先開了口:“霍姑娘可是找我有事?”

阿翎蹙了蹙眉:“你認識我?”

顧景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說的比較含蓄:“略有耳聞。”

阿翎撇撇嘴,那就是聽過她的壞話了。

顧景陽看了眼面前的阿翎,關心問道:“你的傷好了?”

阿翎腹诽,原來是聽說了我被打。

這她倒是不意外,她當時從霍家宅子裏爬出來,街上那麽多人瞧見了,旁的人不知道,同在一條街上又都是修士的顧家,怎麽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阿翎無所謂顧景陽心裏是不是嘲笑她:“叫我阿翎,我不姓霍。”

顧景陽眨眨眼,順着她說的喊了聲‘阿翎’。

“阿翎找我有何事?”

阿翎正要解釋下,顧景陽不等她的回答,自己就給了答案:“可是為着躲清淺?”

阿翎聽這稱呼,立馬蹙緊了眉頭,她正要說她別提這名字,那顧景陽又不等她開口兀自往下說了。

“這次的事學府裏都知曉了,是清淺的錯,她也在學府裏公開解釋這事了,曾老還罰了她呢,現下學府裏那混沌岩鐘都是她擦的。”

阿翎冷笑一聲剛要說活該,顧景陽沒給機會,一個人又說了起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她被罰。”

“這一個月學府格外熱鬧,我原都不那麽早去學府的,要不是為了瞧這熱鬧,我都還能多睡會兒,你沒看見真是太可惜了。”

說着也不給阿翎說話的機會,從袖子裏就掏出了一顆乾坤珠,對着阿翎眨眨眼,笑得更燦爛了。

“幸好我給記錄下來了,想看嗎?”

阿翎正要說不想,顧景陽還是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可有意思了,我放給你看,你可別笑得太大聲。”

阿翎:.......

一句話都沒插上,笑不出來。

顧景陽說完默念口訣,車廂內瞬間如同罩上厚厚一層黑布,一點光亮沒有,只有那乾坤珠閃着一縷縷光線,兩人面前投放出了被記錄下的畫面。

畫面上,師清淺一身白衣,臉上是萬年不變的寡淡神情,站在一柄長劍上如履平地,禦劍飛起,手裏頭拿着一塊與她氣質十分違和的抹布,認認真真地在擦學府的混沌岩鐘。

她擦得很細致,邊邊角角,禦着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穩當得很。

阿翎捏緊了拳頭,這貨果然已經會禦劍飛行了,當初那坑怪不得困不住她,她都會飛了,竟然還要和她搶馬車!

怎麽會有這麽無恥至極的人,是不是搶東西有瘾啊,用不着也要占着,還是說看她只能靠兩條腿跑心裏很爽是吧,真是比腐屍城裏的老鼠還叫人想捏爆她的頭。

顧景陽無知無覺,兀自笑得開心,放完一段,車廂內亮起,正想問阿翎還想不想看其他的,就發現她的臉黑很,身上的怒氣肉眼可見。

“你怎麽了?”顧景陽有些不理解。

阿翎冷笑一聲:“這點也算懲罰?”

顧景陽心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同阿翎實際受到的傷害比起來确實輕了。

清淺想是也沒預料到霍家那當家人能這般心狠。

“曾老他們本來并不想罰清淺的,是清淺自己要求的。”顧景陽想說師清淺挺後悔的,但她是學府裏修士們最為看中的學生,本就不想罰她,她堅持自罰也是知道錯了。

阿翎眼裏冰冷一片:“虛僞。”

顧景陽歇了這個話題,她也不是要來替師清淺求原諒,她單純只是覺着這挺有意思的,但看對方不感興趣,那還是算了。

她想起了最開始的問題:“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阿翎覺着她心口的那口氣是上不去下不來了,她可算是知道了,為什麽顧景陽家世、能力、樣貌都不比師清淺差許多,但在鴻漸學府裏的人氣卻遠遠不如師清淺了。

要不是有求于人,阿翎已經想跳車走了,她本就有事,一句話沒說上,如今對方可算想起了要她說話了!

阿翎深吸一口氣,摁下那股子怒火,正要說她的來意,再再再再一次被打斷了。

“為了躲清淺吧?”

顧景陽說着掀開了車簾,往後瞧了眼,霍家的馬車已經同他們只差一個車身的距離跟了好長一段路了。

阿翎透過車窗也瞧見了,罵了句陰魂不散吊死鬼。

顧景陽瞧着她露面後,跟着身後的馬車忽然提了速,超過了她的馬車,馬蹄踏踏,快速行遠了。

“這吊死鬼別是一早上就發病了,腦子有坑就去啃點老鼠補一補!”

顧景陽似是覺得有趣:“你們姐妹兩真有意思。”

阿翎停下了咒罵,瞪了眼顧景陽:“她不是我姐姐。”

顧景陽依舊笑着,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有時候啊,放過別人其實是為了放過自己。”

“佛曰:一執一念一浮生......”

阿翎從顧景陽開始佛曰就放空了大腦,暗道今天出門前不應該只看了仙晷歷,還應該看看凡人的黃歷。

阿翎深吸一口氣,她後悔了,她就不該上這車,她還不如跟師清淺面對面,還能罵兩句,顧景陽是什麽毛病,一開始念叨就停不下來,她是菩薩座下傳道弟子嗎?!

聽這尊菩薩念了一路的經,阿翎已經完全沒了開口說話的心,這耳朵邊嗡嗡的,她說些什麽箴言她都不關心,只想着趕緊到學府,她要下車。

顧景陽說完她那一通大道理後,終于再次想起了問阿翎:“你還沒說找我什麽事。”

阿翎兩眼上翻,深吸一口氣合上了眼:“沒事了。”

顧景陽嘴角含着笑:“是不是想煉制法器?”

阿翎猝然睜開了眼,望向顧景陽:“你怎麽知道?”

顧景陽笑笑:“一般尋我,無非兩件事,要麽喜歡我要來同我交心,要麽就是需要顧家的三清真火爐煉制法寶,我猜你是後者。”

阿翎一陣無語,這還用猜,條件反射地陰陽了一句:“你真聰明。”

顧景陽笑笑:“今日修煉結束後門口等我下,我帶你回顧家。”

阿翎震驚之餘是狂喜,菩薩,這果然是尊菩薩,這一路的經聽得值得。

下了車後,阿翎在門口瞧見了被簇擁着的師清淺,心情好得她都懶得罵一句,開開心心地去找修師測級。

師清淺的目光自阿翎下車後就一直跟随着她,直到人消失在遠處。

“還不去擦鐘,可別誤了上課的時辰。”顧景陽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師清淺身邊。

師清淺還沒說什麽,一旁的人有些不高興了,但又不敢直接對上顧景陽,小聲說道:“曾老只說罰一個月......”

顧景陽頓覺遺憾,好在路上遇見了十分有趣的阿翎,倒也不算白起這麽早了。

師清淺看了眼顧景陽,邁步去了靈力場。

顧景陽被看的一陣莫名,等看着師清淺又開始擦鐘了,趕緊掏出了乾坤珠,這回她換了個角度,務必要拍到有意思的畫面去給阿翎瞧瞧。

阿翎築基後就可去乙等班級,測級的修士讓她選個班級。

她選了六班,從甲六到乙六,很好,很六。

找到乙六班的教舍後她就有些感嘆自己今天的運氣确實不好,今天黃歷上一定不宜出門。

乙六班的修師,竟然是齊樂山,在她被師清淺冤枉時,說她心思惡毒怎麽配修仙的那位。

阿翎事後想起來了,這位就是當初師清淺還在築基期的修師,上一世在師清淺去了內門後,還給自己貼金,說師清淺是她教出來的。

這可是師清淺的狂熱擁護者,怕是要找她麻煩。

果然,阿翎這剛踏進教舍,就聽到了齊樂山的嘲諷。

“有的人一時間走運築基,可別高興太早了,後面結丹可不是靠運氣就行的。”

這話說的實在譏诮意味十足,教舍裏的人齊齊朝着阿翎看了過去。

卻見阿翎好似沒聽見一樣,渾不在意進了找了個角落坐下,一副等着上課的模樣。

衆人驚奇,一個月不見,怎麽那一點就着的炮仗阿翎啞火了。

阿翎任由他們打量,見齊樂山看她沒反應黑了臉,心中好笑,就這種貨色她都懶得罵,她相信她用不了多久就能結丹,到時候她的存在就是對齊樂山最好的嘲諷。

混沌岩鐘響起,一天的修煉開始。

阿翎認真記下結丹的要訣,這一日都在認真修煉,時間轉瞬即逝。

結束今日課程後,阿翎按着約定去學府門口等顧景陽,她還得想想怎麽能讓顧景陽的父親同她合作。

剛走到門口,阿翎就聽到一陣熟悉的呼喊聲。

倒也不是頭一回見着上一世已經死了的人了,只是阿翎沒想到會這麽突兀地就見着了她最不想見的人。

那位她喊了十六年娘親,卻是害得她颠沛十六年的罪魁禍首。

那将她同師清淺調換了身份的師家“忠仆”——金絲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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