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蟬苑

蟬苑

時令入暑, 白日變得漫長,卯時才剛到,天色已現魚肚白。

屈少瑾呵欠連天, 與宋宛辛、裴宴臨兩人并肩坐在回城隊伍最後面的馬車裏。

“不是我說……這也太早了, 你看咱們這都送完屍體回城了天還沒亮呢。”

“天兒熱, 屍體不能久放, 将綠韻姑娘送回去早日入土安葬為好,”宋宛辛的目光穿過不斷後退的柳樹, 落在幾縷稀疏晨光照耀下的城牆上, “只是可惜, 方才在她閨房裏,什麽都沒有找到。”

如她一開始承諾陳母的那般,今早寅時二刻,宋宛辛便早早叫醒裴宴臨, 臨至衙門, 見屈少瑾早就侯在門口睡眼惺忪地朝她打招呼, 又催促衙門裏一小堆衙役将陳綠韻的屍首送回陳家。

陳母掀開白布, 眼前女兒完好無損, 臉上妝發甚至還被好好的打理過, 感激之餘, 想起綠韻這般如花似玉,如今只是一具屍體,又難受,伏在宋宛辛身上低聲哭泣起來。

三人在綠韻閨房裏搜尋一番,只找到一些撕壞的詩卷手稿。

對此, 陳家父母卻一無所知。

“啊?那些詩詞稿子我們一個字不認識,但那是韻兒最寶貝的東西, 她怎麽舍得撕了?”

“何時撕的?不知道,我們前段時間都忙着準備她的婚事呢。”

“藥?韻兒沒病吃什麽藥?她沒說自己生病了啊。”

現在無法推測綠韻被賊人羞辱的時間與春娘受辱的時間到底誰先誰後,只知道綠韻認識春娘,但春娘未必知道綠韻的存在。

若綠韻在嫁人之前已經決定自盡,會撕毀她與傅成雪定情的詩稿便沒什麽奇怪的。

見案子沒有進展,宋宛辛悶在一旁不做聲。

少女失落的模樣落在屈少瑾眼裏,他以為自己這句話說重,想着趕緊轉移話題,随便想了想,開口問道:“說起來,小辛,你小子一向最準時了,怎的今天晚了這麽多?”

Advertisement

說着,瞟了一眼少女身側的裴宴臨,後者閉目養神,雙手抱胸,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別是有人賴床,害你也誤了時辰吧?”

宋宛辛聞言,臉色立即紅了幾分,低頭不知想到了什麽,她餘光亦是向身側的少年看去,随即擺手否認道:“沒有沒有,是我近日憊懶,今晨貪睡才起晚了。”

一直閉着眼睛的少年嘴角突然勾起,滿意地笑了笑。

她是喜歡睡覺,但一旦與他人有約,就是最最守時之人,怎麽可能因為貪睡誤了大家出發的時辰?事實上她一早便起了,順帶還燒熱竈火做了雞蛋煎餅。

只是臨出門了,裴宴臨上下瞧瞧她,非要她換一身衣服出門,一身衣服挑挑揀揀,他老是不滿意,最後在外衫上加了個小馬甲,系上帶子,才領她出了門。

他管得越來越寬了,她心想。

只有裴宴臨心裏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她那些遮不住身段的衣服,沒一件能穿着出門。

最終少年想出了滿意答案:

以後夏季少讓她出門。

三人各有所思,正順着馬車的颠簸一路進了城,剛到衙門口,裴宴臨之前見過幾次的捕快莫三突然從衙門裏沖出來,一路小跑到了三人的馬車前。

“頭兒,你總算回來了!”

“怎麽?不會又有哪裏的新娘子跳河或者跳井了吧?”

見莫三滿臉焦急的模樣,宋宛辛的心也被提到嗓子眼。

“不是,”莫三喘口氣,擦擦手汗拱手說道,“是有人在山洞裏發現了腐爛的女屍!”

**

梵城以南,一衆官兵陸陸續續上了南邊的清瀾山,随後一輛馬車奔至近前,在山腳停下來。

“不是吧,又來?如果跟之前兩個案子都是同一個人所為,老子必将他抓起來碎屍萬段!”

頂着烈日,少女一邊爬山,一邊詢問身旁的莫三:“可知曉女屍的身份了?”

“還不知道,清晨入山采菌子的農戶發現的屍體,說是臉都被山洞裏的老鼠啃咬了一大半,衙門的畫師也無法根據面容來畫像。”

身後兩人聞言,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剛走進山洞兩步,一股濃烈的屍臭味已經開始熏眼睛,屈少瑾被這個味道逼得硬生生後退幾步,捂住鼻腔,拼命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

還好方才回了一趟衙門,宋宛辛從包裏掏出布條,灑上白醋,遞給身邊人,随後轉身進了山洞。

這個山洞有些像岩洞,洞內常年陰冷,滴水不斷,一具腐爛不堪,碎布塊之間隐隐可見白骨的屍體躺在水泊裏。

少女蹲下來,戴上手套,剛準備開始檢查,身後傳來“嘔”的一聲,屈少瑾捂着嘴已經沖了出去。

“嘁。”

裴宴臨輕笑,随即陪宋宛辛t一同蹲下來查看屍體。

“可有什麽發現?”

白色布條下,少女一雙炯炯有神的杏眼閃着淡淡的光。

“應該死了超過二十天了。”

“哦?這也能看出來?”

“是這個,”宋宛辛輕微停頓,伸手指了指屍體上的蛆蟲,“盛夏溫度高,屍體腐壞程度會加快,所以可以根據屍體身上的蛆蟲生長的程度來大致判斷她陳屍在這裏的時間。”

但是除了這個,其他信息便無從得知。

女屍面部已毀,滿臉血跡,嘴唇猩紅,沒有佩戴任何具有辨識度的首飾,衣服也是普通的粗布麻衣,宋宛辛一一翻看,屍體四肢被野獸啃咬,露出森森白骨,滿地血污,甚是慘烈。

掀開女屍的衣服,宋宛辛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裴兄,半個月前,大概天氣如何?”

“多晴偶雨,你睡覺老是嫌熱,把被子掀了,我半夜給你蓋好幾回,所以你沒有着涼,還得多謝我……”

“哎呀哎呀,不是問你這個!”後面的話被宋宛辛叫住,身邊幾個好事兒的捕快豎起耳朵,聽不清了。

要不是她此刻雙手戴着手套,沾滿屍臭,她差點就沖過去狠狠捂住他那張嘴。

宋宛辛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根,她害羞的眨眨眼,聲音低了些:“我是問你,那時候的氣候,需要穿幾件衣服?”

“兩件吧,你……你在家可以只穿一件……”

裴宴臨自顧自的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宋宛辛沒注意到他的變化,轉過頭來思考女屍身上的疑點。

“那為何屍體身上穿了四件衣服?”

她瞧着女屍略微浮腫的肌膚,一路順着脖子看向肚子,眼中疑惑更深。

**

驗屍房內,宋宛辛花了兩個時辰才把女屍身上的腐肉和蛆蟲處理好,屈少瑾兩條眉毛幾乎快要豎起來,走至近前後,聞着味道好些了才長舒一口氣。

“如何?發現了些啥,都說說吧。”

裴宴臨白他一眼,轉頭看向面前表情嚴肅的少女。

“她身上的衣服,內裏兩層破破爛爛,除了屍體的味道,還有很嚴重的酸臭味,應該是穿在身上很久沒洗過的緣故。外面兩層,是最尋常的粗麻布外衫,我猜測是賊人給她穿上的,雖然被啃咬,依稀可見是半新硬挺的料子,沒有穿過幾次,與內裏的兩件衣服完全不一樣。”

裴宴臨低頭思忖,目光轉向從女屍身上被剝下的一堆衣料上面。

“賊人出于某種目的,給她多穿兩層衣服,是要掩蓋什麽?你可在舊衣裳有什麽發現?”

宋宛辛搖頭,但眸子依然清涼透徹。

“但是我已經知道賊人想掩蓋什麽————她的身份。”

“哦?”屈少瑾湊過來,一低頭,又被女屍可怕的模樣吓得将頭高高仰起,“你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算是吧……她應該是個乞丐。”

原來,宋宛辛将女屍身上的衣服一層層剝開,除了發現這幾件衣服不同尋常以外,還發現了女屍身上許多細小的傷口,這些傷口并非是死後形成,而是生前傷。

她仔細瞧來,這些細小的瘢痕都是蚊蟲、跳蚤叮咬所致,還有一些類似于草席劃傷皮膚所留下,加上女屍異常纖瘦,像是長期營養不良,雙手指尖肮髒、繭厚,加上那身酸臭的衣服,應該是常年睡在不幹淨的地方,潮濕氣入體造成。

集合這些因素,就只有乞丐。

“死一個乞丐有什麽好掩蓋的?就算是活着的乞丐,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她姓甚名誰。”

“那如果她懷孕了呢?”

“什麽!?”

兩個少年異口同聲叫了出來,屈少瑾因為驚訝,甚至有些結巴。

“小辛你……你是說,她懷孕了?”

少女點頭,踟蹰片刻,語氣陰沉沉開了口:“方才在山洞裏,我瞧她腹部似有凸起,摸起來不對勁,回來一檢查,雖然肚子的腫脹與懷孕無關,但她确實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從皮膚表面的緊致程度來看,粗略判斷年齡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且她大腿內側,也有一枚用烙紅的繡花針刺上去的圖案,與……綠韻身上的圖案一樣。”

裴宴臨看她一眼,知道她不想提起綠韻。

“綠韻身上有圖案?之前從未聽你提起。”

“女孩子家,圖案又是刺在私密的的部位,若是與案子無關,我自然不能提起。”

“等等等等,老子怎麽沒聽明白……”紅衣少年撓撓頭,“小辛你的意思就是說她懷着孕自殺了?”

高瘦少年白他一眼:“你自殺穿四件衣服。”

“冰山臉你懂個屁,萬一又像上次繡三娘那樣,是被人二次轉移了呢?”

“不像是自殺……女屍的致命傷在後背,一刀紮入心髒而死,這種死法,若是自殺,只有将刀豎立在地上,死者自己躺上去才可以造成……況且她應該知道自己懷孕了,即将為人母者,應該是舍不得死的。”

昏暗的驗屍房內,裴宴臨眼中燭火幽然,眼底全是冷漠。

“或者她肚子裏這個孩子,就是她被殺的原因。”

屈少瑾越聽越生氣,屁股下的凳子火燒似的,他騰的站起身,在房內暴走:“可惡!太可惡了!先是春娘,又是綠韻,現在連女乞丐都不放過!簡直是惡貫滿盈!再不抓住他,不知道又有多少女娘受他荼毒!”

“你錯了,少瑾,”宋宛辛,脫下手套,在一旁加了蘭花粉的清水裏洗淨雙手,轉過身對他說道,“按目前的發現來看,我們面前的女乞丐才是第一個被害的,春娘其次,最後才是綠韻。”

打開房門,暄明的日光瞬間将少女包圍,站在烈陽下,她卻覺得渾身冰冷。

“裴兄,你說,一個人為何要想要犯罪呢?”

黑衣少年走出來,同她一起沐浴着陽光。

“因為貪婪。”

少女仰面,對上少年淡然的眸子:“那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變得貪婪呢?”

“看得到,得不到。”

紅衣捕頭最後一個走出來,見她二人低聲漫語,不解其意。

“你倆在說什麽?”

一抹喜色漸漸爬上少女臉頰,她興奮地抓住屈少瑾的胳膊,帶他往外走。

“女乞丐是經常出現在賊人面前的人!他們很有可能是相識的!不僅如此,三名死者應該都跟賊人是認識的才對!”

第二日,衙門貼出告示,尋找與之描述相符合的失蹤女乞丐,提供線索者重重有賞。

看着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屈少瑾很得意。

“這下好了,只要逮住其中一個線索,就能串起所有的人,找出賊人指日可待。”

宋宛辛突然又想起什麽,一拍巴掌說道:“為了保險起見,少瑾,咱們還是要檢查一下春娘的屍體上是否有那個針刺的圖案,以免出現錯漏。”

剛才還意氣風發的少年聞言,只得仰面哀嚎:“不是吧,還是要老子去挖墳掘墓?老子害怕啊!”

**

一連三天,梵城衙門少有的熱鬧起來,一個個自稱有線索的人進進出出,在屈少瑾面前侃大山似的說了一堆,又被趕出來。

他手下人根據這些人的描述一天城東城西到處搜尋,要麽發現那人還活着,要麽年齡不符合。

“一個女乞丐消失這麽久,難道連一個記得她的人都沒有嗎?”

“她叫蟬苑。”

宋宛辛正心中戚戚然,門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接着,一抹幽香鑽進少女鼻腔,她覺得這個味道極為熟悉。

順着香味擡頭,一張熟悉面孔出現在宋宛辛面前。

“小玉?”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