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尋找

尋找

23

樹葉漏下的陽光像細碎的金，灑在湖面上，空氣中暗香浮動，春日來得正好。

海格小屋氛圍卻不如窗外陽光明媚。

打輸了官司，巴克比克的行刑日期逼近，大胡子的獵場看守哭得涕淚橫流，肩膀一抽一抽，差點要把身上唯一一件西裝撐破。

在他的眼淚即将滴到雜草般的胡須時，赫敏遞給他最後一塊手帕。

“我們都來陪你了，剛恢複沒多久的伊倫也來了，海格，教授先生，你就別再哭了。”

“噗嗤——”

他使勁嚏了下，動靜大得快把房頂掀翻。

“比克——它還像匹小馬駒般大我就養它了，那時它連一歲的白鼬都吞不下，是我……我……”

又是一聲嚏鼻子的聲音，足以炸開十塊巨石的威力。

伊倫下意識抓緊凳子，不料摸到一片柔軟，擡頭發現是哈利，小圓臉騰得紅了。

迅速收回手，為掩蓋慌張，她看着海格說，“教授，這是最後一塊手帕了，要是再哭可真就沒有東西擦了……或許我們可以先冷靜下，想想辦法？”

“是啊，肯定會有什麽轉機的。”哈利附和，說完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好像連自己都不相信。

“明天，就是明天！”海格哆嗦了下，聲音斷斷續續，“劊子手麥克尼爾就要動手了，”說到這，伴随着叮咣巨響，他手上捏着的玻璃杯子忽然炸開，渾濁發紅的眼球忽然瞪得又圓又大，“他是馬爾福的老朋友，用刑出了名穩準快……”

殷紅的血從海格傷口汩汩流淌，像條細而蜿蜒的小河，看着他的四個人驚地全部跳起來。

伊倫走得最快，撕破自己袖口，熟練地替他止血，包紮，白嫩小手放在傷口附近，停頓幾秒，那傷口居然神奇地變好了。

像個初次領會魔法奇妙的小孩子，海格不哭也不鬧，只瞪着眼驚奇地看着她，“這是怎麽回事？伊倫你……？”

“從小就有的本事，我也說不清，只要我的手挨着誰的傷口，它準能好。也許能給人帶來好運？”

收拾好所有，伊倫慢悠悠回答，眼神依舊懵懵地。

羅恩像嗅到了希望。

“這麽說，叫伊倫摸摸巴克比克不就好了？再駭人的劊子手也不用怕了。”

“羅納德，現在沒有任何一種魔法能叫人起死回生，OK？你那腦袋瓜能不能裝點知識……”

赫敏久未出聲，一開口就是怼他。

被怼的那人冷冷哼了聲，眼看又要吵起來，伊倫想開口勸勸，袖子卻被哈利拽住了。

“別理他們，小心你也挨罵，我們還是專注巴克比克。”

他的提醒成功拉回了在場人的注意力。

“唔，那我們到底怎麽辦？”

羅恩問。

幾個人都搖搖頭，表示無可奈何。

空氣越來越凝重，幾乎快要變成固體，海格重重嘆口氣，眼圈紅紅地拿起一串白鼬，走出小屋。

大家互相看看，也跟出去。

動物的預感一直很準，也許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命運，羽毛豐滿鮮豔的巨獸哀怨地發出嚎叫，漆黑烏鴉圍在它身邊，貪婪嗅着巴克比克散發的死亡氣息。

“馬爾福 ，該死的馬爾福，我真想把他的頭擰下來做成游走球！”

羅恩氣憤地叫道，一副要和人打架的模樣。

這次沒有人攔他，因為這是共識。

“我們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即将離開時，赫敏悵然地問。

代替回答，留給她的只有悲哀的沉默。

來時還是燦爛晴天，出門後，整個天空都變成了惆悵的灰紫色，禁林深處煙霧蒙蒙，雨水絲絲縷縷落下，好像也在替巴克比克惋惜。

伊倫一直沒做聲，可心裏卻冉冉升起一個念頭——她為什麽不去問問曾經見過的那只黑狗呢？他很了解巴克比克的事，看上去也非常聰明。

**

足足找尋了一天，原本經常能看到的那影子今天卻毫無蹤跡，臨近期末，伊倫不想打擾厄尼，也不希望勞拉擔心，愣是自己一人，倔強地在整座城堡到處亂跑。

晚飯後，她從斯內普教授那走出來還差點撞到馬爾福，那魔王像早就知道她會去，好整以暇地抱着手，半調侃半戲谑地嘲笑，“開心嗎，帶着你和疤頭飛的那只畜生就要死了，你知道麥克尼爾的刀有多快嗎？”

本來不想搭理，可出于某些目的，伊倫決定賭一次。她故意推了他一把，果然，他那些跟班瞬間一擁而上，就在那兩堵牆一樣的大胖子要把伊倫帶走時，一條半人高的黑狗忽然從一旁蹿出來，咬住了克拉布的褲腳。

成功脫險，它吠叫着，示意伊倫跟它離開。

那家夥對城堡路線格外熟悉，氣喘籲籲地跟它來到赫奇帕奇地道，伊倫覺得渾身血液都湧到了腦袋裏，感冒才好沒多久 ，這感覺令她格外恐慌，不得已停下來，她剛好站在了廚房邊。

黑狗見她走進暖黃光線，回頭望了她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向黑暗飛奔，留下個怎麽追都追不上的背影。

伊倫再找不到機會能讓它擔心，可她又不願意放棄這個幫助巴克比克的機會。

很古怪，她和那條黑狗就像有什麽心靈感應，她下意識覺得它在暗中保護她，它一定就守候在她身邊，剛才面對馬爾福，她用了點小心思，可沒想到居然就應驗了。

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它擔心呢？

等到呼吸漸勻，心跳平穩，伊倫緩慢靠着牆蹲下，這時宵禁鈴聲悠悠而起，她眼神一動。

**

是夜，伊倫逆着人群，憑借身量瘦小這一點優勢，她躲過費爾奇，一路不回頭地往禁林深處走去。

腳步臨近作為警戒線的那圈南瓜，伊倫脖頸一涼，小身板被一只手輕松地拽住，她擔心是斯內普或者費爾奇，戴好兜帽才敢回頭。

要真是他們倆中任何一人，就裝夢游。

伊倫在心裏默念。

然而借着那人魔杖尖點點熒光，她看清他長相，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跟蹤你一晚上了，來這做什麽？”

是厄尼。

男孩五官深邃的臉被半明半昧的光線一襯，平添了幾分陰郁。

事實上他确實很憤怒，這從緊抓着伊倫的那只手就可見一斑——捏得她生疼，力氣大得像是要把她摁進骨血裏。

“疼……”

兜帽下透白的小臉難耐地皺起來。

厄尼放開手腕，“哦，抱歉。”轉而揪住了袖子，作勢要拖她離開。

“我來這裏是為了引出一只黑狗！我找了它很久，它一直在暗中保護我，絕不會讓我身處危險的。”

迫于無奈，伊倫喊出理由，借厄尼愣住的空當還想溜走，卻被他一個利索的軟腿咒擊倒了。

“你要找那只狗，是為了波特，為了那只叫巴克比克的家夥，對嗎？”他語氣硬得像石頭，臉色微沉，比夜色還深，“我不允許。”

體會語言本身是容易的，難的永遠是探知話語中的深意，就像這一刻。

被他半扶着，伊倫剛好能看到他提到哈利時的眼神很明顯皺縮了下，黑漆漆的瞳孔裏絕對藏着她不知道的心事。

“是不是哈利叫你來的？他發現我在跟蹤那只黑狗，不讓我插手了，對不對？”

她第一次用質問的口氣對他說話。

總是噙着甜甜笑意，大而圓的琥珀色眼睛，此刻注視他卻藏着十足寒意，像把已經出鞘的利刃。

厄尼有些悲哀地低下頭，沒回答，憑借力量差異，他毫不費力就把小姑娘打橫抱起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一把抽走了她口袋若隐若現的魔杖。

“再掙紮小心我用消音咒！”

不忍心看她那副淋雨小貓的模樣，厄尼丢下這麽句話，兀自以一種格外蠻橫的姿勢帶她回了休息室。

這裏溫暖舒适，魔法植物淡淡的草木香萦繞鼻尖，橙黃的燈光柔和地照在伊倫臉上，深褐長發在錯落光線下泛着美好的波瀾，就像巧克力色的深海。她卻臉色煞白，執拗地咬着唇，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空空如也的公共空間裏，鐘表滴滴答答，眼看就要到達第二天，而厄尼就在一旁守着她，和伊倫一樣，一夜未合眼。

沒有勞拉這個粘合劑，兩個人的氣氛比仇人好不了多少，厄尼時不時向她投去關注目光，看她不願搭理自己，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哈利.波特對她就這麽重要？足夠她對他這麽生硬和冷淡？

就算是那家夥先大半夜跑來找他，叫他注意伊倫的安全，他也不想和她透露半分。

畢竟，要不是因為波特，伊倫也不會遭受危險。

寂靜的夜搖搖晃晃，兩人就這麽無言對坐，氣氛濃稠地如同一團黑霧。分明都是清醒的，可就像同時熟睡了一般。

這中間只來過一只橘黃的肥貓，不知所雲地和伊倫喵喵叫了兩聲，她摸摸它的頭，臉色變了一變，但什麽反應也沒做，任由它飛快溜了出去。

當第一抹晨曦在窗前躍動時，厄尼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一個細微的小聲音——“我餓了。”

終于說話了，雖然是因為肚子不是因為原諒了他。

厄尼勾了勾唇角，站起身，“走吧，一起去廚房，我要波比拿吃的給你。”

“波比又不是專屬于你的精靈！我自己去也行。”

趁他不注意，伊倫像只靈巧細長的小貓，說着就要鑽出去，可惜，他總比她快一步。

但還來不及舒口氣，伊倫帶着哭腔，眼圈紅紅地看着他，一滴晶瑩淚珠挂在長睫毛上搖搖欲墜，啪嗒一聲打濕了他的心。不忍看她難過，厄尼攥着她衣袖的手慢慢松開。

承認吧，你總是贏不過她。

哪怕她在為另一個人擔心。

“非常抱歉，厄尼。我不得不這樣，直覺告訴我，哈利和那只狗都會出事。”

一邊說，那個看上去人畜無害實際鬼點子很多的小家夥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朝他甩了把迷惑性極強的獨活草，緊接着，厄尼頭腦昏昏，凝望她漸漸重疊的身影，重重暈了過去。

**

伊倫發了瘋似的朝尖叫棚屋跑去，她的心跳快得就像有一萬只跳跳球莖在腦海中蹦跶。

剛才在休息室，赫敏那只格外聰明的橘貓克魯克山來過，小家夥用貓語告訴她——那只黑狗實際是阿茲卡班逃犯小天狼星，而他正在尖叫棚屋和哈利赫敏對峙。

雪地留下長長腳印，她踽踽獨行在黑夜裏，好像已經見到了哈利綠寶石樣的眼睛。

小天狼星一直在暗中保護她，而他又是哈利的仇人，這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她想當面調查清楚。

那幢在風裏飄搖的小屋近在咫尺，伊倫抿了抿唇，推開門，裏面卻空空蕩蕩，連個影子也沒見到。

回去時已是天光大亮，她拖着一夜未眠的疲倦身體頭腦懵懵地回到城堡，想一想，決定去醫療翼找龐弗雷夫人拿些藥。

總不能再因為身體原因變成貓。

晃晃悠悠到了這裏。

無邊黑暗吞沒了她，像展開雙翅的鳥蛇，将她小小身體完整包裹。

伊倫在這時才想起怕黑。

她一直對看不清看不見的世界有種天賦般的恐懼，也許曾經還是小貓時那些被惡童欺淩的經歷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又或者是在成為貓之前她本就是在黑暗中生命暫停的，總之，她畏懼見不到光明的感覺。

龐弗雷夫人不在。

可門是開的，這說明之前已有人來過。

她只好蹑手蹑腳貼着牆沿走進去，試探地發出一些呼喚的聲音：“誰在這裏？”

氣若游絲，好像下一秒她就會虛弱地消失不見。

拿出熄燈器，最前端的發光體忽然開始一閃一閃，且随着她逐漸放慢的走進的腳步越來越亮。

要是能見到哈利就好了。

這個念頭慢慢滋長，熄燈器像是感應到她的心聲似的，微茫躍動，來不及準備，它放出足以照亮所有的明媚光線，将整個空間染成珍珠般色彩。

終于，在差點被一道門檻絆倒時，伊倫誤打誤撞遇到了她最想見的人。

男孩黑發蓬亂，臉上遍布數道深深淺淺的傷口，袍子呈現那種被泥潭泡過的陳舊感，可唯獨那雙綠眸，在她的小小身影鑽進其中的那一瞬，迅速皺縮，像波濤洶湧的深海。

“哈利？我……”

話音還未落下，她胳膊上一緊，猝不及防跌入一個皂香味的暖暖懷抱。

“終于找到你了。”

不等她說完，男孩搶先講出了她的心聲。

兩個人共通的心意像并蒂盛放的玫瑰，花心似火，紅得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