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雨天

雨天

下雨天，天空霧氣沉沉的，陰郁壓抑。

氣勢恢宏的校門外，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育才高中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入教室。

高二最後一個暑假過完，迎來的就是高三。

安靜的教室開始沸沸揚揚，有人傳紙條，有人外放看劇，有人談情說愛。

坐在後面的高天揚一條腿翹在課桌上，神神秘秘地對着四周的同學說道：

“喂，你們知道不。我們班新來了一個轉學生，聽說還是個美女學霸，長了張初戀校園臉，這次還考了全國物理競賽第二名呢。”

一旁的姜雲立刻接話道：“我去，物理那麽變态的玩意，我連看都看不懂，居然還有人真喜歡學啊。”

高天揚撇撇嘴，嘲諷道：“不只是物理，我看你那腦子，什麽東西在你眼裏都難。”

姜雲摸着自己剛做好的美甲，回怼道：“哼，高天揚，你還好意思嘲諷我，你上次數學不也才考了五十分，都沒及格。”

“你！”高天揚站起來想打人，想到什麽，凳子往前移了幾步，谄媚說道：

“瞧，我們都忘了，物理第二名算什麽大神啊。這第一名不就坐在我們面前嗎？謝哥，今天開學的學業水平測試你可一定要救救小弟我啊。”

被人提到的謝時星趴在桌子上，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半長黑發，額前一縷卷毛翹起，沒理會他們。

“啧，學霸就是清高。”見謝時星沒理他，高天揚也不自讨無趣，從桌肚裏掏出手機來打游戲。

正打到守關的大怪獸出場，就聽見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高天揚擡眼一看，是班主任老楊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教室裏，正隔着窗戶看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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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揚吓得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咳咳咳……大家都給我安靜下來。”楊老師從門口走到講臺，負手站着，表情嚴肅道：“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也是個好日子。我們高三八班來了個新同學。新同學呢，不僅從以前開始，成績就一直名列前茅，人也是很乖巧懂禮貌，讓我們大家一起歡迎她。”

随着淅淅瀝瀝的掌聲，顧寧背着一個天藍色的書包，慢慢走了進來。

少女微長棕色卷發披在肩頭，一身白色連衣裙，踩着白色球鞋，眉眼溫柔，腼腆笑道：

“大家好，我叫顧寧，來自南方小鎮。很高興加入高三八班和大家一起學習，以後還請大家多多關照我。”

姜雲看着顧寧驚訝道：“我去，這人居然染頭發，發色還挺好看的，學校不是禁止染頭發嗎？”

高天揚白了她一眼：“傻嗎你？可能學校禁止我們學渣染，人家學霸嘛。”

“嗯讓我看看，還有哪裏有空位可以讓顧寧同學坐的。”楊老師目光掃視了教室一圈，最後停留在高天揚身上。

“我啊？”高天揚指了指自己旁邊的空位：“可是我同桌陸承只是生病了，過幾天就回來了。”

楊老師搖搖頭：“我不是讓要顧寧同學坐你同桌的位置，而是要讓你把位置換給顧寧同學。”

“憑什麽啊！”高天揚下意識反駁道。

“你還敢問我為什麽，你坐在前三排你聽過課嗎你？天天上課睡覺，這麽好的位置當然是要留給認真學習的人。”楊老師斬釘截鐵地吩咐好了一切，就立馬拿出了包裏裝着的一沓試卷:“好了，位置安排好以後，我們就開始新學期測試。這次測試是檢驗你們暑假有沒有好好學習，考的差的人我可是要請家長的。”

“啊還要請家長啊！”

教室裏頓時一陣哀嚎。

顧寧按照老師的安排坐在了高天揚的位置上，正好在靠近講臺的第三排。

每個課桌上貼的都有學生的姓名牌。

前面座位的男生從她進教室開始，就一直在睡覺。

從背後，只能看見他烏黑的發和無處安放的大長腿。

顧寧從書包裏拿出紙筆，開始收拾課桌。

這次學業水平測試，她必須拿出自己的真實水平來，不然對不起育才高中破格錄取她的目的。

直到課代表開始發卷子，那人才懶散地從桌子上揚起頭來，随後接過一張試卷，一只手支着側臉開始寫，看樣子很不耐煩。

對他感到好奇，顧寧随便瞥了一眼，正好看見男生的姓名牌上寫了三個字：

“謝時星。”

瞬間，顧寧握緊了手中的筆，咯吱作響。

＊

到了晚自習下課，雨還是淅淅瀝瀝在下。

恍恍惚惚寫完了試卷，直到交上去，顧寧整個人還眼神渙散。

“喂，顧寧是吧。大家都走完了，你怎麽還不走啊。”姜雲刷完劇，臨走之前提醒了一句：“記得關教室裏的燈。”

顧寧終于回過神來，掃了一圈，教室裏的人都走完了。

她腳步緩慢地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四肢幾乎已經僵硬了。

謝時星。

雖然一開始來這個高中就是為了他。

但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快就遇上。

顧寧收拾好東西，手按在開關上，目光停留在那個姓名牌上許久，還是忍不住返回去用黑色水筆在上面使勁亂畫，直到模糊到幾乎看不出原來的名字，她才又一點一點用塗改液洗去墨跡。

遲早有一天，她會讓謝時星這個人也像這個姓名牌一樣陷入黑暗。

＊

一路沿着校門口的方向回去，夜已經深了。

育才高中有錢，校園很大，曲折環繞的花園矗立。

顧寧左手攥着書包肩帶，右手打着傘想事情，突然看見正前方草叢邊有個半蹲着的身影。

“謝同學”

憑借着短暫的記憶，顧寧走上前去，将傘舉到了少年的頭頂，關切問道：

“你怎麽在這兒還沒回家下雨了，你父母還沒來接你嗎？”

一道黑影迅速從顧寧眼前掠過。

聽到聲音，謝時星身體僵硬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慢慢直起身來。

昏暗的燈光下，顧寧這才發現謝時星很高，她努力踮起腳尖，也只能到他肩膀。

這人到底吃了什麽長這麽高，感覺都有1米八了。

“你是誰”少年眼睫微擡，冷淡出聲，眉眼清冷，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

“謝同學，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今天新轉來的，就坐在你後桌。我剛來學校，這裏太大了，我還沒記住路線。”顧寧笑了笑，語調溫軟道：“要是謝同學你不介意，麻煩給我指一下路，帶我到學校大門口吧，我家裏人還在等着我。”

聞言，謝時星只是平靜看着她，一雙清冷的丹鳳眼裏不辨喜怒。

片刻，少年徑直走出了傘外：“我沒有助人為樂的愛好。”

“哎！”顧寧努力去追趕謝時星的腳步，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的大長腿。

謝時星一步抵得上她兩步。

哼，狗男人。

顧寧握着傘，氣喘籲籲地望着謝時星的背影，咬牙切齒道：“遲早會讓你後悔。”

＊

回到家，顧寧打開□□，嘗試登錄上妹妹的賬號。

那個李夢說，平日裏顧佳都是用□□和謝時星聊天。

“20100714，佳佳生日不對不對。”

“19700415，佳佳學號，不對不對。”

“20051047，爸媽離婚的日子也不對。”

顧寧咬着小拇指，對着手機輸入了半天也沒猜對，眼看着再輸入錯誤，系統就要自動鎖定幾個小時，她咬緊嘴唇，嘗試着輸入了一個日期。

“20200801。”

賬號顯示登錄成功。

顧寧頓時渾身像洩了氣一般癱在椅子上，瞬間淚流滿面。

這個日期明明是她獲得物理競賽名額的日期。

那天，她很高興地和妹妹說，如果她能保送成功，就會帶着妹妹一起去北京上學，離開小鎮。

她們會有嶄新的生活，不會再流離失所。

眼淚無聲無息地又落了下來，顧寧用紙巾擦着通紅的鼻子，淚眼模糊地看着顧佳和別人的聊天記錄，卻越看越喘不過氣來，幾乎被那些對話氣的咬破嘴唇。

你的張飛哥哥:【“給我看看你的腿。”】

顧佳：【姐姐說女孩子不能随便給陌生人看隐私部位。】

你的張飛哥哥：【我們聊了這麽久，我還給你轉賬點過外賣也是陌生人嗎？】

顧佳:【……那好吧】

類似的對話不計其數。

顧寧幾乎是強忍着惡心才從頭看到尾，聊天記錄裏顯然是一個男性隔着網絡對未成年留守女孩赤裸裸的性騷擾，中間夾雜着顧佳在誘導下發給對方的半裸照片。

手指顫抖着翻到最後一頁，顧寧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的張飛哥哥：【今天發你的xx視頻給我。】

顧佳:【不行。】

你的張飛哥哥：【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要麽發視頻給我，要麽發給我一萬塊錢做封口費。不然我就把你之前那些照片全都發到網上讓別人看】

顧佳：【求求你了，大哥哥。我爸媽離婚了，只有一個姐姐照顧我，哪裏能有一萬塊錢。你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為什麽要傷害我。】

你的張飛哥哥:【誰讓你先不聽我掌控的。一萬塊錢，一星期之內必須發給我，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畫面的最後，是顧佳一直發送的幾十個哭泣表情包，日期顯示正是她跳樓前一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顧寧沖進衛生間，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幹嘔。

大半夜，怕吵到鄰居，她把水龍頭開的很大，掩蓋住自己的哭聲。

佳佳，她的妹妹，居然遇到了人渣！

都怪她，要是她那些天忙于競賽的時候多關注一下顧佳的心理健康，也不會對她的反常慌亂一無所覺。

現在看來，妹妹的死，她也是有罪的。

用這麽龌龊的手段逼死一個未成年小女孩，這個謝時星真的是惡心到令人作嘔。

等着吧，既然謝時星還沒滿18歲，法律上治不了他的罪，她顧寧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自己的方法讓他贖罪。

對着青色的鏡面，顧寧慢慢揚起唇角，擦幹眼淚，對着鏡子裏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微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又甜美，人畜無害：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謝同學。我是顧寧，顧家的顧，寧靜以致遠的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