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蓄意

蓄意

寂靜的露天公園，萬籁俱寂。

趁着月光明亮，顧寧找了一圈，終于在公園的游樂設施那裏看到了謝時星的身影。

空蕩蕩的草坪上，矗立着長長的滑滑梯還有翹翹板等健身器材。

少年一個人坐在秋千上，長腿随意支起，戴着耳機，漫不經心，整個人仿佛已經與月光融為一體。

瑩白的月光灑落在他冷漠的側臉上，勾勒出幾抹清冷，不易接近。

“謝同學……”

顧寧手拂開樹枝，從灌木叢中走出來，還沒走幾步，就被眼前突然冒出的一個黑影攔住。

有人在喚他

謝時星眉頭輕皺，往顧寧所在的方向随意瞥了一眼又很快移開了。

“嘿嘿，小妹妹，大晚上的在這裏遇上就是緣分，我給你看一個好東西。”

一個渾身邋遢肮髒的老男人驟然從草叢中蹦了出來，跳到顧寧面前，一邊朝她靠近，一邊伸手解開了破破爛爛的褲頭。

頓時，一股腥臭味傳來。

“呵。大庭廣衆之下當暴露狂，你也不怕被警察抓。”顧寧冷靜地後退，一只手緊緊抓住自己的白色小方包，另一只手偷偷撿起地上的枯樹枝握在手心。

“警察開什麽玩笑，你又沒證據。況且，告訴你，這個公園在老小區，攝像頭早就壞了。就算我在這裏欺負了你也沒人會發現的，嘿嘿。”那暴露狂還在一步步逼近，笑容猙獰。

現在距離謝時星至少還有不遠的一段距離，即使她大聲呼救估計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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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謝時星現在厭惡她至極，也不一定會願意多管閑事。

思及如此，顧寧轉身就跑，飛快。

“小妹妹跑哪兒去”暴露狂還在後面猛追。

她的腳跟被磨得生疼。

“死變态，你那jj小得連鉛筆頭大都沒有，還好意思露出來。”顧寧一邊諷刺一邊迅速将腳上的白色瑪麗珍鞋踢掉，狠狠向後甩在那人臉上。

“疼疼疼，這小娘皮砸人這麽狠。等我一會兒抓住你，看你怎麽求饒。”那暴露狂仍在後面放狠話。

風在呼嘯。

顧寧赤腳劇烈地向前奔跑着，一時之間只能聽見自己的血色上湧，心跳的飛快。

枯碎的樹枝劃破了她白皙的腳心。

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

男女力量懸殊，沒練過多少家子遇到這種垃圾人只有逃跑的份。

她還沒給妹妹報仇。

不能毀在這種垃圾人手上！

顧寧大口大口喘着氣兒。

突然，肩膀被一雙蒼老肮髒的手從背後抓住。

顧寧的眼睛瞪大，心跳一瞬間驟停。

“抓到了，小妹妹，嘿嘿。看你還往哪裏跑。”

腐臭惡心的氣味在鼻尖彌漫。

顧寧回頭，猛然将手裏的包甩了出去，沖着那人臉上使勁地砸，不要命的砸。同時用枯樹枝去戳那人的眼。

“啊啊啊，疼疼疼，瘋婆娘！”

那暴露狂被逼急了，直接不管不顧朝顧寧柔軟腰腹踢了一腳。

顧寧死死咬着嘴唇，站在原地，累的再也動不了一下。

就在她以為疼痛即将來臨的下一刻，一雙修長的手驟然将她拉在了身後。

肮髒的腳印頓時落在了少年幹淨的褲子上。

空氣中一聲悶哼傳來。

顧寧心一顫，慢慢擡起頭來，看見謝時星恍若一座山般牢牢擋在了她面前。

“臭小子，勸你別管閑事。”那暴露狂還在放狠話。

謝時星沒說話，眼睫低垂，先是看了眼自己褲子上的灰白腳印，而後唇角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喂，臭小子，聽見沒。別多管閑事，讓開！再矗在這裏不走，我打的你哇哇叫！”

那暴露狂還在吵吵嚷嚷地叫道，甚至拔出了一把水果刀來。

冰冷的刀光刺眼。

下一秒，一個實心踢狠狠踹在了他的心髒上，那人頓時疼的在地上打滾，嗷嗷直叫。

“讓我哭嗎？”

謝時星松開了拽着顧寧的手，擡起大長腿往前又是一記側踢，結結實實地踹在那暴露狂的下半身上，甚至用鞋底用力地碾了碾，冷冷道：

“不好意思，我從小到大還沒有為誰哭過。至于你，沒人跟你說過不要惹空手道腰帶是黑色的人嗎？”

“你！你！你！”那暴露狂被踹的在地上起不來，疼得直抽氣，水果刀滑落。

“人體總共有206塊骨頭，輕傷才會入刑。而你不妨猜猜，我作為未成年會怎麽那些避開要害部位讓你生不如死，警察又不會追究我的責任呢”

少年随意地撿起地上的水果刀用手比劃着，一字一句說出這句話來，神色冰冷。

月光下，他飛揚的眼尾因為憤怒而染上一抹赤紅，豔麗得發亮。

顧寧站在謝時星身後，緊緊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眼前的少年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瞬間從一棵清冷雪松變為一個狠戾魔鬼。

瞪大眼睛看着謝時星又狠狠踹了那暴露狂幾腳，對方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顧寧忍不住拉住了謝時星雪白襯衫的一角，小聲道：

“夠了，謝同學，再打下去可能真的要出人命了。”

如果真的出人命了，作為在場的人，顧寧也很難脫離關系。

聽到聲音，謝時星回頭淡淡地看了顧寧一眼，目光不悲不喜，沒有半分情緒，隐隐的排斥感卻很明顯。

一片沉寂中，顧寧慢慢松開了手，掌心在自己裙邊上拘謹地擦了擦。

“有紙巾嗎？”謝時星問。

“沒有。但是我有濕巾。”顧寧撿起地上掉落的破爛白色小方包，在裏面翻翻找找，找到一包濕紙巾，遞給了謝時星。

“謝謝。”

謝時星伸手接過，将紙巾對折，擦幹淨了刀柄上的指紋，而後将刀塞進了那暴露狂的手裏，站起來開始打電話。

“嗯，在xx公園，我遇到了歹徒，持刀搶劫。”

“我身邊還有誰？”

謝時星擡起眼看了眼一旁的顧寧，回道：“一個同學。麻煩來的時候買雙鞋過來。”

聽到“鞋”這個字，顧寧尴尬得腳尖都蜷縮起來。

“還能走嗎？”謝時星打完電話，朝顧寧問道。

“嗯。”顧寧輕輕應了一聲。

兩人一起走到了道路邊等待。

很快，一輛邁巴赫停在了公園旁邊，後面還跟着幾輛瑪莎拉蒂。

最前面車上下來一個穿着燕尾服的管家，一看到謝時星身上的污跡就驚訝地叫道：

“少爺，您早上去上學還好好的，怎麽會搞成現在這幅樣子要是夫人知道了，肯定會擔心的。”

謝時星：“沒什麽事，不要和母親說。”

管家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而打開了車門，恭敬道：

“那個歹徒我已經吩咐後面的人把他帶去警局了。放心，他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少爺，請上車。”

謝時星看向了顧寧：“走吧，送你回家。”

顧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況且現在天色已晚，打車都麻煩，只好跟着上了車。

廣闊的道路上，車流如織。

前排的管家回頭說道：

“少爺，您交代買的鞋已經買好了，就放在座位下面，但它是一款男鞋。主要是我第一次看見您和女同學一起出現。”

“不用不用，能有鞋穿就好了。”顧寧小聲擺手說道。

謝時星沒理會他們之間的客套，靠在車背上，輕阖雙目。

氣氛沉悶。

從上車開始，顧寧和謝時星就一左一右坐在車窗旁，離得很遠。

車內空間并不小，甚至他們中間還能坐下好幾個人。

真皮沙發坐得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少年一只手支着側臉看向窗外，朦胧的五彩霓光倒映在他臉上，勾勒出深深淺淺的陰影，虛幻。

顧寧咬着唇緩緩開口道：“今天的事，謝謝你。”

謝時星沉默不語。

那怕是閉着眼睛，少年緊蹙的眉頭也寫滿了生人勿近。

顧寧：“要不是你出現，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畢竟我一個女孩子，力氣沒有那人大……”

謝時星淡淡道：“今天這種事情，就算不是你，即便是任何一個陌生人，我都會救她。”

顧寧嘴裏一堆趁機想誇贊對方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裏，沒想到謝時星會這麽不買賬。

柔弱小白花的哭訴與崇拜，難道不是男人心生憐惜之情，最愛吃的那一套嗎？

咬了咬唇瓣，顧寧一轉話音，說道：“其實我最想和你說的一句話并不是道謝，而是……對不起。畢竟今天慶功宴上我那樣冒犯過你……”

謝時星鴉羽般的眼睫顫了顫。

他擡手碰了碰車把手上的遙控器，頓時一道百葉窗降下來，阻隔住了前後排的視線和聲音。

瞬間整個後排變得幽靜起來，只剩下微弱昏黃的燈光萦繞。

“既然知道不合适，為什麽還要那麽做”謝時星突然側身看向了顧寧，一半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神色晦暗不清。

“我……我只是……”顧寧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一絲紅暈漸漸染上了她的耳垂。

謝時星眼睫垂下，恍若一瞬間看透了少女所有的心思，冷冷道：

“你就那麽想和我有交集嗎？”

他已經見過太多這種故意使用手段來吸引他注意的蠢貨。

“想。”好像一下子放下了心裏的重擔，顧寧直勾勾地對視上謝時星清冷的雙眼：

“我一個人轉學來育才高中，人生地不熟，我想要交新朋友。更重要的是，我喜歡……喜歡……”

顧寧的嗓音輕顫，臉色通紅。

仿佛已經猜到了下一秒少女會說些什麽，謝時星淡薄的唇角漸漸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據我所知，那家網吧并沒有送人禮物的活動。”

糟糕，被謝時星發現了！

顧寧咬着唇，十指緊緊扣在一起，掌心已經微微沁出汗珠：“謝同學，我還以為你不會記得這種小事。那個梧桐樹葉的書簽确實不是網吧搞活動送的。其實，它是我自己買來送給你的。”

看來，到此刻，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謝時星精致俊美的面容上又恢複了一慣的冷漠，随意地扯了扯唇角，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剩下的話就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可是我還想請你幫一個忙……”

少女的聲音溫軟，在耳邊響起。

謝時星眼皮掀開，看見一個粉紅色的小兔子鑰匙扣懸挂在他面前。

“這是我特意為高同學買的禮物。現在我剛轉學過來，認識的人也不多。只知道謝同學你好像和高同學玩的比較好，所以才想到用小禮物賄賂你。”

小小的粉紅色兔子懷裏抱着一根胡蘿蔔，黑亮的眼睛，毛茸茸的爪子向上亮出，神色憨态可掬。

“今天我是第一次和高同學一起吃飯。我不想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使用了那麽過分的手段贏得這盤棋。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謝同學，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太在意我在高同學眼中的學霸形象了。”

顧寧雙手合十，彎腰向謝時星道歉，眼神誠懇，嗓音甚至已經隐隐帶上了哭腔。

看着眼前少女卑微祈求的模樣，謝時星的唇角輕抿。

随着一聲鳴笛，前排的管家提醒他們目的地到了。

顧寧招手告別下了車，臨行時趁機将那個兔子鑰匙扣塞到了謝時星手裏。

少女纖細手指上的溫度一觸即分，謝時星的下颌微微繃緊。

“你好，謝同學，還沒有正式和你介紹過我自己。我叫顧寧，顧家的顧，寧靜以致遠的寧。送禮物這件事就拜托你了，謝同學。只要幫我轉遞就好，謝謝！”

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留在車內的淡淡薰衣草香卻還久久未散。

謝時星打開了車窗，修長手指把玩着手中的小兔子鑰匙扣，眼底閃過一絲探究的情緒。

“少爺，您的這位同學好像住的地方離半山別墅還挺近的，一下山就能看見。”管家開口道。

半山別墅是謝家的住處。

“是嗎？”

寂靜的黑夜中，車輛無聲無息地行駛着。

謝時星漫不經心地眯起眼睛，透過窗外，看見黑夜中，随着少女的離開，居民樓的感應燈一盞盞亮起，恍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