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晉江正版

☆、晉江正版。

第六十九章。

精心烹饪的菜肴一道一道的被端上桌, 本就暖意洋洋的內屋, 又被飯香充斥了。

白路坐在原處愣了下, 尴尬的笑了笑,連忙解釋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有奢求你們原諒我的意思, 我知道我當年做的事, 是個人都原諒不了。”

徐扣弦在白路說這話的時候忽然伸出手, 覆住了白路的手背。

纖細白嫩的手掌緊貼着白路因為歲月而褶皺的手背,白路望過去, 聽見徐扣弦開口講,“我剛剛這話,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我能感知到您跟叔叔是愛他的,即便這愛裏摻雜着許多矛盾, 但愛就是愛,不會是其他東西。”

“只是我不是當事人,我無法代替邵恩原諒您。”

“您對他做過些什麽, 不需要我來贅述。所以我希望您了解,無論邵恩原不原諒您, 都是理所應當的,您別記恨他。”

剛才徐扣弦蓋上雕花木盒說完那句之後,白路就已經被推入冰天雪地之中,她并不否認, 自己是有私心的,想要通過徐扣弦,曲線救國去獲取邵恩的諒解。

雖然沒有同邵恩一起生活過一天,但白路到底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識人的眼光極準。

邵恩望着徐扣弦的時候,白路在邵恩眼底,讀出了湧動如火山熔岩般炙熱的愛意。

只要徐扣弦先接納了自己,邵恩跟自己的關系也會漸同冰雪消融。

白路是愛邵恩的,十幾年之後,白路已經能夠清楚的确認這件事情了。

古人誠不欺她,她在不惑之年的時候,依然做着讓自己困惑的事情,而到現在,五十多歲,是真的知天命了。

她會同丈夫歲深時常提起兒子,午夜裏經常會夢到兒子。

沒找到過邵恩的十幾年裏都是如此,放棄認回他的幾年裏,除了夢魇纏繞,還有良心不安,不被邵恩認可的那近十年裏,因為女兒歲今跟邵恩的關系還算緩和,所以每次歲今回家,她總會拉着歲今問邵恩的事情,有時候把歲今都問煩了,也不會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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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路無時無刻不幻想着今天這一幕。

邵恩會主動踏入家門,身邊帶着愛人,現在願望成真了,還能奢求些什麽呢?

怎麽可能會有恨意,愛都來不及。

“我很高興,邵恩能遇見你,這孩子受過太多苦,我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拜托你幫我好好愛他。”白路眼圈泛紅,另只手伸出,覆蓋在徐扣弦的手背上。

兩個人都深愛着邵恩的女人雙手相貼,無言達成了某種默契。

****

這頓飯吃的勉強算是“母慈子孝”,白路跟歲深都不知道邵恩喜歡的口味,所以菜準備了一大桌,葷菜準備了雞鴨牛羊豬,素菜也狂攬了菜市場所有時令鮮蔬。

明明是個平常的周末,加上邵恩中風卧床不起的爺爺,才七個人,桌上冷熱一共十八個菜。

大張旗鼓,宛若年節時分。

白路夫妻二人不停的觀察着邵恩多夾了那個菜幾口,又給徐扣弦夾了那些菜,做法讓人可憐又可笑。

歲今跟奶奶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場面,一個低頭吃飯,另一個去給徐扣弦添湯。

排骨玉米蓮藕湯,炖的晴天清甜,本來就是徐扣弦喜歡的湯品。

基本上整盅湯裏的幹貨,都被奶奶和白路撈到了徐扣弦碗裏,徐扣弦實在吃不動了,就偷偷摸摸的拿筷子往邵恩碗裏送,邵恩照單全收。

也算是變相夾菜投喂了。

徐扣弦的碗裏被歲深、白路、奶奶還有歲今一起夾菜,冒着尖,吃不了就往邵恩哪兒撥。

整頓飯邵恩是最後一個落筷子的,做男人要有責任心,自己媳婦兒吃不了的,自己必須都吃下去。

他吃完最後一口米飯,喝了徐扣弦剩下的小半碗湯,皺了下眉才開口,似乎是不知道該用什麽稱呼來喊白路跟歲深,索性就不加了。

“我準備起訴拐賣我的人了,拐賣我的人叫金月,這些年來她一直在騷擾我,于情于理我都沒辦法不管了。”邵恩平靜的敘述來意。

一家之主歲深立刻接了話,“你需要我們為你做些什麽?你盡管說。”

歲深說話的時候底氣十足,這種自信并非是空穴來風,從這套四合院的所在位置,就能看得出歲家門第。

北京二環,整套四合院,車能直接開進胡同。

如果不是家裏有礦後買的,就是當年建國初期的老革命分到的。

無論是哪一種,背景都不會簡單。

“我只想問三件事。”邵恩的條理極清晰。

“第一,當時我被拐,你們去公安機關報案後立案了嗎。”

“第二,當年的人證還能聯系到嗎?”

“第三,我要起訴,你們能出庭當人證嗎?”

不論在邵恩這件事上,歲深跟白路夫妻有多沒幹人事,可起碼處理事情的方法得當。

關于這三點,歲深都給了邵恩肯定的答複。

徐扣弦在邵恩講話時候緊緊提着的心,也随着邵恩生父歲深的肯定慢慢松了下來,

“那我們這邊還有事,就先告辭了。”邵恩拍了下徐扣弦的肩頭,起身離開椅子,歲深也立刻起了身,去挂衣服的架子上給邵恩和徐扣弦拿外套。

黑色大衣熨貼的着在身上,邵恩拉着徐扣弦的手,在邁出內屋之前,回了下頭。

邵恩的語氣較剛才的平淡無奇,多了幾分軟意。

邵恩問,“我能進去,看看老爺子嗎?”

歲深當即怔住,白路也愣了下,奶奶正端着飯碗準備去爺爺的屋裏喂飯,端碗的手顫了顫。

歲今是整個屋子裏反應最快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接了腔,“當然可以了,在這邊。”

歲今也有些慌亂了,她甚至沒穿外套,只着了件羊絨裙,就邁出了門檻,把邵恩往斜對角的屋子裏領。

冬日有太陽的時候溫度還不算低,冷風從領口灌入時候,歲今才發覺自己穿的單薄,徐扣弦蹬着高跟從白路手裏接了外套,快步走過來,披在歲今肩頭。

鞋跟敲地,清脆明亮,就像此刻這個四合院裏每個人的心境一樣。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桃花源記)。

邵恩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一眼就望見了床頭櫃上貼那張嬰兒照,照片上面是一行楷體黑字。

“歲尋滿月照。”

櫃子上放了一沓厚厚的宣紙,鬼畫符一樣的,但勉強能看出一個尋字。

邵恩本來有個極好聽的名字,是老人取得,結果這個名字貫穿了邵恩前二十年。

老人把這一切歸結于自己的起名,認為都是一個尋字惹得禍端。

所以神志清醒時候老人總會寫這個字,到現在拿不穩毛筆,也依舊在寫,歲今之前跟邵恩吃飯的時候無意提過一嘴,邵恩聽了,沒放在心上。

此刻見到,就是陌生人都難免不為之動容,況且有血緣相契。

最後是邵恩坐在床頭,接過了奶奶手裏那碗湯泡飯,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給爺爺。

徐扣弦在一側,半彎着腰,拿濕毛巾,給老人擦拭嘴角。

歲今跟父母扶着門檻,眼圈裏都難免有淚水打轉。

這一生幾多沉浮,愛跟恨之間有時候無法分明。

若沒有深切的愛意,又何來劇烈的憎恨。

****

金月聯系不上女兒邵水,百般無奈之下只能去打邵恩的手機號,她已經很多年沒打通過邵恩的手機了。

她不止一次的嘗試自己去邵恩門口堵人,結果坐在路邊從早到晚,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發現邵恩回家。

金月當初抱走邵恩,就是因為鬼迷心竅,她不敢告訴自己丈夫邵黃,沒能帶好兒子,兒子死了。

邵黃是礦工,長期在黑暗之中作業,心情壓抑,夫妻二人每兩年才會團聚一次的,那段時間是邵黃在地面上待的最久的時間。

永遠都是喝到爛醉,喝醉了就動手打人,聚少離多,除去意外死亡的“邵恩“上面只有一個女兒,這在山村是件非常抹不開面子的事情。

金月提不起勇氣說實話,她不想挨打了。

可沒過兩年,丈夫在礦下出了事故,只能拿補償金回村種地,村裏土地貧瘠,産出不多,自己也因為年紀大了而被紡織廠辭退。

兩年見一次時候還好,朝夕相處起來,邵黃就發現了兒子明顯不對,可金月咬定了是自己的骨肉,也沒轍。

緊接着他們就有了第二個兒子,邵亮。

邵亮出生後,金月就徹底不在需要邵恩這顆保證自己不被邵黃打死的棋子了。

棄之如履,也就不過如此。

邵恩讀高中的時候本來邵黃是不許的,他希望邵恩能夠早點出來打工補貼家裏,即便邵恩每年都考第一。

但理應“十五歲”的邵恩,實在是太顯小了,他的實際年齡只有十二歲,男孩子的身高在青春期才會豁然平地拔高。

十二歲的邵恩将将只有一米五左右,本來就沒有成年,沒有任何一家廠子敢用他。

而邵恩的初中老師承諾了提供邵恩的高中學費跟生活費。

與其說是金月跟邵黃這對夫妻允許邵恩上學才有邵恩的今天,更不如說是他們當時只想把邵恩掃地出門而已。

僅僅只是為了眼不見為淨。

可邵恩并沒有在後來忘了家裏人,因為那是家裏人,縱使他們對自己有千萬般不好,邵恩也覺得,理所應當的要去照顧。

大學的那些年邵恩不停的給他們打錢,本意是關愛弟弟妹妹學習,結果都邵黃跟邵亮揮霍來抽煙喝酒無所不用其極,小妹未曾分到毫厘,早早被因為三萬塊錢彩禮“賣”到外村的大姐一樣。

重男輕女,無藥可救。

****

天道好輪回,犯過的錯總是要被着補回來的,不信的話,你就等着瞧好了。

金月今天等到了邵恩,也迎來了公義的審判。

邵恩壓根就沒撥金月的電話,他剛把車開到自家小區門口,就看見了大包小卷的金月跟弟弟邵亮。

徐扣弦坐在他身邊,順着邵恩眼神看過去,攤開的手掌立刻握緊成拳頭,她握的緊,骨節泛白。

邵恩搖下了車窗,凜冽寒風一股腦的灌進溫暖的車廂裏,徐扣弦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眼神冷清的看了一眼金月跟邵亮,“明天上午十點,我手機消息發你的地址見。”

說完邵恩就搖上了車窗,他的車牌在小區門禁處有登記,保安擡起了杆子,邵亮氣的跺了跺腳想去追,又立刻被保安攔了下來。

“那我是家裏人,我進去找他。”邵亮氣沖沖的跟保安講,還妄圖用手去推搡保安。

保安見狀立刻掏出了身後的警棍,舉在手裏厲聲呵斥道,“你想做什麽?”

“……”邵黃欺軟怕硬,馬上就受了聲,怯怯道,“剛剛開進去的那輛車是我哥的。”

保安狐疑的看了一眼邵黃的打扮,揮了揮警棍答,“你當我瞎啊?什麽人都敢随便亂攀親戚了是吧?”

說完不夠,保安還低聲啐了句,“真的是不撒潑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逼樣。”

****

邵水昨晚被送到了大興,她的包被偷了,身上唯一的四十四塊錢,還是徐扣弦扔下的。

她只知道邵恩住的小區叫什麽名字,北京的地鐵路線算不上錯綜複雜,可對于一個頭一次來北京的人來說,未免過于苛求了。

邵水一路拿着不規範的普通話問到了地鐵口,又因為無法确定哪站能到這個小區,而中途放棄。

她沒有忌憚的伸手打了輛車,大不了跟昨天一樣,用司機的號碼給邵恩打電話,讓他來結賬就好了,反正走的時候金月把邵恩所有的聯系方式跟公司地址,都抄在紙上給她塞兜裏了。

土方法,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是救命用的。

邵水如是想,邵恩卻沒能讓她如願以償。

出租車就停在路邊,邵水委屈巴巴的跟司機賣慘,讓司機打邵恩的電話,邵恩接起聽了兩句沒回,等司機說完第一句,就說打錯了,直接挂了電話。

車廂裏的氣氛一時同車外溫度一樣,降到了冰點之下。

“你是跟我這兒坐霸王車呢?”司機把手機往車框上用力一拍,“走,去警察局。”

邵水連連說不,可以讓別人來付錢,司機罵罵嚷嚷的又按邵水說的號碼,撥給了金月,邵水到的時候金月還沒走遠,司機順着路往前開了一小段,就看見了金月母子。

“一百九十七。”司機鎖了車門,跟金月講。

金月不可思議答,“你再給我說一次?”

司機不耐煩,“一百九十七,不給錢就去警局。”

錢金月還是給了,罵罵咧咧的給的,她是要辦大事的人,還不能因此把邵水抛下。

邵水下了車,被金月揪着耳朵罵,“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叉燒都不如的東西,這點兒小事你都做不好,你去死了算了吧。”

****

傍晚的夕陽扯着邵恩的影子,徐扣弦坐在地墊上,靠着陽臺捧筆記本電腦,電腦屏幕上是封起訴書。

手機界面是跟當年邵恩被拐時候見證人的通話記錄。

萬事總是都是要了結的。

邵恩約了金月明天上午十點鐘見面,約了刑警隊長陳逆十一點左右來帶人走。

他們一高一低的站坐着,晚霞把天空映的如同火燒。

午夜兩人相擁未眠,難得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只是貼緊對方抱着罷了。

一天之內徐扣弦見過了邵恩兩位家長,心情複雜難言,邵恩則是因為親生父母的态度而困擾。

過去的事情無法當作無法發生,可現在看見的也都是現實存在的愛意。

午夜裏有人頻繁嘆氣,最後嘆息聲被對方貼上來的唇吻吞咽下去。

****

第二天所有人起的都早,起來時候還是豔陽高照天,轉瞬就飄了雪。

邵恩跟徐扣弦到的晚,還未落座時候,邵恩就把手裏的牛皮紙案卷本往桌子上一摔,對着對面繞桌坐的三個人說道,“都回去等法院傳票吧。”

“哈?你告我什麽?”金月攤手一臉無辜,“我在怎麽說,也把你養了這麽大吧?”

邵恩冷淡道,“根據《刑法》規定“追訴期限從犯罪之日起計算;犯罪行為有連續或者繼續狀态的,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起計算。本來拐賣案二十年追訴期,但我親生父母立案了,不存在追訴期的問題,我現在要告你拐賣兒童。”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了?沒有我你能長這麽大?”金月忽然拔高了嗓音,尖聲吼道。

邵恩斜睨了金月一眼,聲音沒什麽波瀾,字字泣血,“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謝謝你把我從首都北京,從富裕家庭帶走,帶到窮鄉僻壤,受盡所謂父親的毆打白眼,被騙多年,上了大學一個人打三份工,還倒着給你找錢?”

作者有話要說: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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