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定風波16更新:2020-11-04 17:10:40

第91章 定風波16更新:2020-11-04 17:10:40

場面一度緊繃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們低着頭,不敢多言半句,耳朵卻豎起來, 生怕錯過一個字。

趙瑞垂眸看着眼前的茶杯,右手放在腰間的骨扇上。

他這把骨扇是聖上朱筆禦批,才能挂在腰間暢通宮殿, 旁人可沒他這般待遇。

天寶帝問完話, 似乎也沒想等李燦回答,自顧自喝了口茶。

今日宴會,用的是今年新供的雀舌,馨香馥郁,甘甜清冽。

跟前幾天的孱弱相比,他今日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 行走坐卧都不需人伺候, 若不知道根底, 會以為他已經病愈。

但李燦卻什麽都知道。

聽到天寶帝問他,他便慢條斯理放下筷子, 正了正略有些亂的衣襟。

“父皇, ”李燦溫文道, “兒子都挺父皇的。”

天寶帝放下茶杯,擡眸看他。

燈光之下,這個比他其實也小不了幾歲的“長子”面容淡然, 他那雙同自己別無二致的眼眸正平靜地看着自己, 目光裏有着攝人的光彩。

天寶帝心中嘆息, 知道一切都已經挽回不了了。

“燦兒,你當真以朕為先?”天寶帝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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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燦躬身:“父皇為天,兒臣自當謹遵父皇聖谕。”

天寶帝又笑了。

他平日雖也總是言笑晏晏, 但在這樣的場合下,卻很少如此平易近人。

大皇子李燦的回答似乎分外诙諧,惹得他心情愉快。

“我大齊自古便以立嫡立長為宗,”天寶帝目光在朝臣的面上一一掃過,“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是祖制。”

天寶帝淡淡道:“既然姜愛卿道讓朕以家國為重,先行立儲,特此中秋佳節,倒是個好時機。”

“朕以為,當立明德皇後嫡子李希為太子。”

此話一出,朝臣心頭劇震。

姜琦今日為何鬧這一出?李燦又為何淡定從容,他們心裏都有數。

二皇子失蹤數日,生死未蔔;聖上重病,纏綿病榻多日,雖然這麽說很殘忍,但現在對于李燦來說,确實是最好的時機。

天寶帝如此說完,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他目光在幾位閣臣身上掃過:“不知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幾位閣老

并六部尚書、大理寺卿、督察禦史等一齊起身,面朝天寶帝跪下。

他們皆是垂眸靜默,沒有一人敢直視天顏。

天寶帝也不言語,只淡淡看了一眼蕭博遠。

首輔蕭博遠彎腰行禮,給天寶帝磕了個頭,才道:“臣謹遵聖谕。”

他很幹脆,态度也很明朗,唯天寶帝馬首是瞻,皇上說什麽便是什麽。

天寶帝面目緩和了一些。

便在此刻,姜琦又掙紮着開口:“聖上,臣自也知大齊自古便以立嫡為先,但是……”

他話還沒說出口,蕭博遠便冷冷開口:“姜尚書,但是什麽?嫡子尚在,萬沒有繞過嫡子立長子之宗法。”

“姜尚書,你是想讓聖上違背祖制?”

蕭博遠在年少有為,一路伴随天寶帝在天寶帝身邊,是天寶帝的心腹忠臣。

有他在內閣,天寶帝很是放心,但其他閣臣到底如何想,就另說了。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一向平和的天寶朝朝堂一下子就亂了。

蕭博遠開口之後,另外一個年輕些的閣臣也跟着開口:“姜尚書,話可不能亂說,巫咒皇親國戚可是大罪。”

姜琦被他們二人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之前不過是借着酒勁,現在酒醒了一半,又被天寶帝直白地打了臉,更是不知要如何收場。

姜琦下意識看向了坐在一邊,但笑不語的李燦。

太極殿大殿裏亂成這樣,這位身處暴風中心的大殿下卻依舊淡然無畏,似乎他們在說的事跟他沒有任何幹系。

姜琦不過是悄悄看了李燦一眼,就被那年輕閣臣抓住把柄,立即抨擊:“姜尚書,首輔大人問你話,你看大殿下作甚,難道大殿下還能替你回答不成?”

這話就很犀利了。

姜琦平日裏自恃是老臣,面對年輕閣臣也從不谄媚,這個年輕閣臣平日裏不聲不響,卻不想居然是個硬茬。

他張了張嘴,怒吼一聲:“你!”

年輕閣臣卻道:“我怎麽我?”

好好一個中秋宮宴,弄得如同菜市場,就看大殿中衆人你來我往,吵得天翻地覆。

不過站在大皇子這一邊的,目前只有一個姜琦,不過錯眼工夫,他就要敗下陣來。

他站在大殿中,眼睛通紅,粗喘着氣:“你們!”

就在這時,李燦輕聲開了口:“姜尚書,倒也不必如此激動,如今二皇弟行蹤不明,大家自是心急如焚,說話難免就有些沖。”

他倒是直接,把二皇子李希失蹤的消息直接捅了出來。

他這邊一開口,就如同給狗丢了肉骨頭,緊接着,次輔張承澤便拱手道:“聖上萬安,若儲君一直不立,國祚不穩,有礙于國體,聖上當得思慮再三,切莫感情用事。”

張承澤是兩朝老臣,年輕時輔佐過先帝,又是天寶一朝的重臣,他站出來說話,旁的朝臣,甚至就連首輔蕭博遠都沒有開口。

張承澤态度非常誠懇,他跪拜在地上,比任何人的姿态都要低。

“聖上,二殿下失蹤,老臣也很心痛,但也不能一直就茫然無依地等下去,”張承澤很誠懇,“國祚總要有人繼承。”

天寶帝垂着眼眸,沒有多言,他似乎在考慮張承澤的話。

緊接着,另外一名閣臣,以及幾位尚書、侍郎等重臣,也開口懇請天寶帝改立長。

一時間,陳請立大皇子李燦為太子的聲音,在大殿之上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待他們都說完了,天寶帝也一一聽完,才對李燦道:“燦兒,你比你父親厲害。”

時隔多年,他突然提及早年就被廢為庶人的忠王,令大家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天寶帝直直看着李燦的面容,見他漸漸冷了臉,又笑了。

“你比他聰明,也比他能忍,這二十個寒暑你都忍了過來,朕倒是有些佩服你。”

這話看似在誇他,但內裏的深意令人毛骨悚然。

李燦坐直身體,也定定回望天寶帝。

“多謝父皇誇贊,”李燦道,“只是兒子不懂,兒子到底有哪裏不好?”

他并非天寶帝親生,這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他畢竟也是天家血脈,曾經距離帝位僅僅一步之遙。

他自覺比二皇子勤勉,也比他更用功,當年在上書房時,他的課業總是最好的,從太傅到博士人人誇贊。

但他終究差在身份上,成親之後出宮開府,只能賦閑在家,做個閑雲野鶴的閑散皇子。

這二十年的困境人生,他熬得太痛苦了。

天寶帝倒是不意外他會如此問。

他想了想,最終嘆了口氣:

“天寶三年,你二十弱冠,出宮開府。”

李燦沒有說話,安靜聽他說。

剛剛激烈争吵的朝臣們也都安靜下來,聽着天寶帝略顯氣若的聲音響起。

“當時你已經二十歲,而希兒才剛剛出生,還是襁褓中的娃娃,雖然經過忠王謀逆,但你不過只是個少年人,朕其實想要歷練歷練你。”

“只是……”天寶帝聲音漸漸冷淡下來,“只是你剛剛完婚,便指使屬下坑害了一戶人家,把人家好好的兒子搶進府中,又把其母親妹妹送去窯樓。”

李燦狠狠愣住了。

當年他會如此,是因為……

天寶帝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道:“當年這件事,你拐彎抹角透露給了朕,讓朕以為你喜好男色纨绔不羁,但你有沒有想過,僅憑一己之私欲,就害得百姓家破人亡,一家妻離子散,對還是不對?”

李燦想說這有什麽不對的?

他是天潢貴胄,是皇子龍孫,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如何便如何。

對于李家而言,哪裏有對與錯之分?

但天寶帝搖了搖頭。

“朕知道你如何想,所以你只能賦閑在家,所以你無法成為儲君。”

“是,李氏馬背上得了天下,平定中原,統一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李氏似天命所歸,享世襲榮寵。”

“但你也別忘了,支撐這大齊國祚的,說到底還是百姓。”

天寶帝聲音微弱,從來不會大聲呵斥,但就是這般潤物細無聲的輕言低語,越是讓人打心底裏崇敬他。

自他開口,之前幾名站在李燦一方的朝臣都羞愧低下了頭。

天寶帝未再看他們,只定定看着李燦。

天寶帝說:“你為人沒有良心,為君沒有仁心,罔顧人命,天性涼薄,你說,朕為何要閑置于你?”

“你難道還覺得,自己可以做儲君?”

李燦聽到這裏,沒有頹唐不堪,卻是冷笑出聲。

“李氏歷朝歷代,又有幾個仁慈君王?天家之上,不過也是踏着白骨而行,父皇,你又比我好多少呢?”

天寶帝閉上眼睛,長嘆一聲:“你當真要忤逆犯上?”

這話一出口,大殿之中陡然一靜。

李燦又笑了。

他其實同天寶帝長得很

像,加之年紀相仿,看上去如同親生父子。

如此一笑,好似是有天寶帝身上那股溫文之氣,只是他眼底眉梢皆無暖意,眼神冷漠,神态冷淡,讓人打從心底裏無端懼怕。

李燦道:“既然父皇什麽都清楚,又做這鴻門宴為何?”

天寶帝嘆息道:“為了給你一個機會,畢竟……你叫了朕二十年幾年父皇。”

李燦抿了抿嘴唇,只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随即,他高高揚起手,把那琉璃盞狠狠摔到地上。

啪嚓。

琉璃盞碎裂的聲音在大殿裏響起,讓人心中生寒。

随着杯盞碎裂,一隊全副武裝的禁衛迅速出現在大殿之前。

他們手持軍刀,肅立在宮門之外。

趙瑞飛身而起,直直立在天寶帝身前,口中怒喝:“護駕!”

一瞬間,另一隊精兵迅速從偏殿行出,團團圍住天寶帝。

趙瑞抽出早就放在禦案之下的長劍,執劍而立,冷顏肅穆:“大皇子以下犯上,謀逆不敬,大逆不道,殺!”

李燦懶洋洋起身,笑容胸有成竹。

“父皇啊,你以為我就這點人嗎?”

他聲音落下,金鳴之聲響徹四周。

整個太極殿外,長信宮中,似乎也被外人侵入,厮殺聲不絕于耳。

李燦緩緩起身,正了正衣襟,然後便對殿外的叛軍比了個手勢。

做完這一切,他才擡頭,穿過人群看向天寶帝:“只有試一試,才知我到底能不能為君!”

語閉,厮殺聲起。

血光漸染,哀嚎不絕,天際晚霞如血,殘陽零落。

好一個中秋佳節。

作者有話要說:趙瑞:啊,吉祥不在的第二天,想她!

吉祥: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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