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水月秘境(完)

第68章 水月秘境(完)

水月秘境。

衆人進入秘境的第六天。

謝蘊昭仰頭望去, 隐隐已經能看見被冰雪覆蓋的山頂。這時,身後的人說:

“你的達達可能有天賦神通。”

謝蘊昭回頭。她抱着達達,一人一鴨都疑惑地看着他。

白術站在山道上, 身邊是身軀蜿蜒不知幾何的巨蛇。

“天賦神通?”謝蘊昭抱着鴨子, 想了想, “我記得……似乎只有妖族才有這樣的天賦。”

白術說:“只有上古大妖的血脈,才能覺醒天賦神通。”

“你是說達達有上古大妖的血統?”謝蘊昭問。

“有這個可能。”白術觀察着她的神情。

謝蘊昭有點驚奇。她把鴨子舉到面前, 還戳了戳它頭頂的茸毛:“你還能是妖?你明明是鴨子。”

“噶!”鴨子怎麽了!

“妖族幼年時期會保持原型。”白術說, “有一些種族很難化形, 比如百目猞猁也有妖血傳承。有一些會在幼年期後的某個時間蛻變出人形。如果有一天達達變成了人形,謝師妹也無需驚慌。”

“原來是說這個。”謝蘊昭笑了, 掐掐鴨子的臉頰, “就算她變成個大臉扁嘴的醜姑娘, 我也只能幫她打扮啊,還能怎麽樣?”

達達“噶”了好幾聲, 認真地表達不滿。白術走在她們身後, 擡頭看看龐蚺的蛇頭,也對它笑了笑。

龐蚺吐吐蛇信,對他晃晃腦袋, 又去敬畏地看了一眼那只黃色的小胖鴨子。

白術暗想:達達不光是妖,興許還是很厲害的妖,否則不會連龐蚺都這麽害怕——龐蚺有一絲九頭妖蛇的血脈,傳自上古, 輕易不會低頭。

空氣漸漸寒冷起來。

他們已經來到了擎天山的山腰。從大約三分之一的高度開始,環境就變得不适宜禦劍飛行:只要離開土地懸浮十尺以上, 就會被肆虐的罡風吹得七歪八倒。如果堅持禦劍飛行,可能會被直接吹飛回到山腳。

只能步行。

擎天山上有一條天然形成的路, 以岩石、橫木等盤繞而成,曲折向上。等過了山腰,空氣變得更加寒冷,岩土中就多了冰棱碎屑。還有一些靈獸凍僵的屍體,也不知道它們是怎麽上來的。

這些死去不知道多久的屍體,都被白術身邊巨大的毒蛇一口口吞了進去,儲存到身體裏慢慢消化。

雖然冷,毒蛇卻安然無恙,而謝蘊昭懷中的達達也只是扭着頭到處看風景,渾然不覺環境險惡。

謝蘊昭取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出來罩在身上。再往上走會更冷,既然有禦寒的法袍,何必浪費靈力維持身體溫暖。

白術也有相同的舉動。

咔噠……

謝蘊昭回過頭。她站在靠上的位置,回頭時就能看見白術擡頭看來的目光。他身邊一側是缭繞的雲霧,一側是山石泥土,背後蜿蜒的路深入到乳白的雲霭中,一眼看不見頭。

她說:“有石子掉落的聲音。”

白術剛才也在凝神細聽。

兩人的神識延伸四方,然而神識反饋回來的信息沒有任何異常。

謝蘊昭對他使了個眼色,回身時把達達塞進了靈獸袋,左手已經掐住了法訣,口中卻說:“走吧。”

白術跟上。

呼——

白霧裏吹來一陣風,隐約有一個修長的人形。

透明泛藍的冰刀閃出寒光。

铛——

長劍劃出紅光,溫暖耀目,斬斷冰刀。

“唧——!!”

那半透明的人形宛如幽魂,因為受傷而發出凄厲的呼喚。它的呼喚引動了四周的霧氣,讓更多同類冒了出來。

山道上的兩人橫劍撥開密密麻麻的冰刃,擊打出一片“叮叮當當”的聲音。冰刀密集,寒冷噬骨;一時間密密麻麻的“幽魂”竟将兩人盡數圍攏。

謝蘊昭長劍一揚,想以火攻。

“謝師妹,勿要用火!”白術道,“這是冰系變異的幻風陰靈,遇火更強。”

謝蘊昭見他了解敵人,便收了法術,問:“那用什麽?”

“我來。”白術說。

又一片冰刀旋轉飛來,薄薄的、透亮的冰面映出白術愁苦的八字眉。他手裏拿着的劍形似五棱錐,劍尖做成彎曲盤踞的模樣,還有倒刺,寒光閃閃。

冰棱折射照亮了他劍上的銘文:陰虱。

他劍身一抖,在半空劃出幾道符文。

“土花……蝕蒼龍!”

一聲吟嘯。

一道劍鳴。

四周山體上覆蓋的泥土,忽地微微震顫起來。幽暗的光芒從“陰虱”劍上擴散而出;倏然間,無數泥土震動飛散,化為密密麻麻的細小黑蟲,狠狠釘上了四周的幻風陰靈族群。

敵人透明的身軀上燃起墨藍的火焰,帶着蝕骨毒素,很快将它們腐蝕出一片痛叫之聲。

白術眼神冷然。

他固然對動物、靈獸等心存善念,但該維護自身利益時,他的态度也體現出了自然界特有的、理所當然的冷酷和冷靜。

幻風陰靈捕獵不成,只得退去。

山道恢複了平靜,頭頂只有一片罡風呼嘯之聲。

謝蘊昭看他一眼,微笑道:“白術師兄好劍法。”

白術收劍,搖頭道:“慚愧。想來是龐蚺吃了它們的儲備食物,才讓它們盯上我們。”

巨蛇晃了晃頭,似乎想抗議,卻被白術收回了靈獸袋。

“謝師妹……”

——嗤。

一道鮮血,在謝蘊昭眼前迸射而出。

白術捂着頸側,眼睛猛然瞪到最大,而瞳孔猛然縮到最小。他忍着劇痛轉動眼珠,只看見一道漆黑的、扭曲的影子,從背後埋首在他頸上,狠狠咬下了一大塊皮肉。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不,甚至來不及眨一眨眼。

黑影的速度快得可怕。

它咬着白術,昂首一甩,竟然硬生生地将白術甩下了山崖。

“白術師兄!!”

火紅劍光烈烈耀目。謝蘊昭持劍躍下,想去撈人,卻被黑影纏住腰身,也被用力往上一甩!

嗡——

劍光分化為三,一道接住謝蘊昭、助她穩住身形,一道追着白術而去想要救人,剩下一道則狠狠斬向敵人的方向!

黑影隐約有個人形輪廓,但下半身卻又往四處蔓延,和各處的陰影連接在一起。它的臉上只有一雙沒有眼仁的慘白眼球,還有一張長滿尖牙的嘴。

“昂——”

它仰頭發出一聲怪吼,張開嘴,居然硬生生将劍光咬碎!

“唔……!”

本命飛劍受損,令分化而出的劍光也同時消散。謝蘊昭蹲在一棵橫生的樹上,右手拎着光芒黯淡不少的太阿劍,猛地吐了一口血。

她臉色慘白,卻顧不上嘴角血跡,只能狼狽地往邊上一滾,恰恰避開一道激射而來的黑影。

有若實質的惡意……還有龐大的壓力,彌漫在擎天山的山腰。

黑影又了撲過來,伴随滿口寒光閃閃的利齒。謝蘊昭召出五火七禽扇,手腕才抖,卻又被幾道黑光逼得躲閃連連。

“這是什麽東西……修為是神游……不對,不止……”

這黑影所帶來的威壓,根本不是神游境能有的。謝蘊昭壓着喉中一口血氣,瞥了一眼白霧茫茫的崖底,不死心地搜尋着白術的身影,卻立即為這分神付出了代價。

砰!!

“……唔!”

黑影将她重重掼在山壁上,捏着她的脖子,幾乎要把她活活捏死。

謝蘊昭憋着一口氣,腦中卻拼命思索:不,雖然這怪物氣息吓人,但它似乎沒有神智,發揮出的實力只是十之一二……

黑影死死捏着她,慘白的兩粒眼球不住震顫。他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又像不斷在說“餓”。

一道夜色在半空展開,伴随無數群星。龍女的虛影接住陡然變大的五火七禽扇,在一片無聲爆發的白光中,狠狠扇向黑影!

羽扇重重擊中黑影的頭,将它扇飛出去。謝蘊昭立即調轉劍光,一邊塞了把丹藥,一邊往山下沖。

她記得附近有一個視線點,便朝着天上大喊:“這種怪物根本不是和光境能對抗的——師兄!師兄!!”

……

逢月海灣。

轟——嘩啦!

前一聲炸響是山崖被劍氣炸碎的聲音,後一聲響是被劈開的海水發出的怒吼。

“失去了秘境的方位……是什麽意思?”

衛枕流聲音不大。如果只聽他的聲音,甚至會覺得他很冷靜。

但他手裏的七星龍淵長劍,剛剛才斬斷了整個山崖。

懸浮在半空的冰鏡一片空白。

剛才,從謝蘊昭他們受到襲擊開始,影像就全部消失。衛枕流只來得及看見師妹被黑影卷着重重扔出去,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現在,他正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劍宗的人。寧州是劍宗的主場,水月秘境的開啓權限也暫時統一交給了他們管理。

“蕭如鏡,打開秘境,我要進去。”他說。

其餘人也都看着劍宗的人,甚至包括蕭如鏡的師弟們。

秘境裏突然出現的黑影顯然不是和光境能應付得來的。各門派只是想叫弟子去歷練,不是叫他們有意送死!

蕭如鏡神色凝重。他手裏不斷掐着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但是……什麽都沒發生。

“……法陣被破壞了。所有通往秘境的入口都被強行撕毀。”劍宗大師兄的面色也非常難看,“至少要七天才能修好法陣……”

“七天?”

“蕭道友,哪裏等得了七天!”

修士們都急了。雖然剛才看見遇險的是北鬥的人,但那黑影顯然異常危險,斷然不會只獵殺一個人!

而眼睜睜看着自家大徒弟被抛下山崖的萬獸門長老,已經是面色煞白,只盼着能有奇跡,叫那孩子可以生還。

衛枕流冷冷地看了劍宗一眼,吐出一句:“不必修了,我自行進去!”

他轉身飛向海面,恰恰停在逢月海灣的中心點上。碧海藍天,海面如鏡,但當他以劍尖緩緩劃出一個圓形時,海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漩渦。

天色……也忽然昏暗下來。陰沉的雲飄來,悄然遮住了陽光。

“那是……破碎虛空?!”

在場衆修士,以蕭如鏡修為最高。他是神游境中階,近年來更是已經摸到了後階的門檻。

但即便是他也用不出破碎虛空這樣的招數,因為……

“……那不是玄德大能才能施展的法術麽!”衆人忍不住驚呼。

不怪他們驚呼,因為神游開始,每個大境界都代表了一道天塹的跨越。神游、歸真、玄德;兩個大境界的差別,便是巨人和蝼蟻的差別!

也有人保持了冷靜,沉住氣觀察海上情形,現在忽然開口道:“不算破碎虛空。”

人們目光集中過去,發現是同為北鬥修士的荀自在。他睜開了那雙懶洋洋的眼睛,手裏的書垂了下去;書頁随着衣袖一起翻飛。

“衛師弟應當是此前在水月秘境的傳送陣法中留下了記號……現在,他正試着憑借那個記號,重新定位秘境的空間方位。如果成功,就可以重新搭建出通往秘境的道路。”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很接近破碎虛空的神通法術了。

一時靜默。

有人忽然道:“我去助衛道友一臂之力!我妙玄觀弟子也在其中,怎能袖手旁觀!”

一道流光飛去。

海面上多了一人,一齊施力,試圖讓狂暴的虛空之力穩固下來,好讓衛枕流更快地完成定位。

執雨哼了一聲:“北鬥的事,怎麽讓你們搶先?”

光芒一閃,也落在海面上。

很快,又有許多流光跟了上去。

荀自在留到了最後。

一直到所有修士都飛了過去,竭力支撐起一小片安定的虛空,荀自在才回頭看了一眼謝妙然的車輿所在。

謝妙然坐在車輿中,被精細華美的帷幔遮住了真容。荀自在盯着那一小片帷幔,慢吞吞收了手裏的書,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哎,都去了……我一個不去,也實在顯眼。”

他一甩衣袖,如白鶴飛空,翩然落到衆人身側,也成了那對抗虛空亂流的力量之一。

破碎的山崖上,只剩了謝妙然一行人。

抱着九環大刀的丫鬟不大高興地皺了皺鼻子,低聲說:“女郎,你莫不開心。”

半晌,只聽車輿中傳來輕笑。

“無事。”她懶懶道,“‘話本’既然寫好了,就斷斷沒有失敗的道理。阿茶,你且看着吧。”

……

謝蘊昭第十三次被掼在了山崖壁上。

便是淬煉過的修士之軀,她也覺得氣血翻騰、眼前冒金星,只憑着本能一次又一次勉強躲過致命的攻擊。

饒是性命還在,她渾身上下也都多了不少傷痕。最嚴重的是肩上一處貫穿傷;鮮血不斷流失,讓她眼前有點發黑。

黑影的力量似乎能夠阻止傷口愈合。

躲起來也沒有用。只要有影子,黑影就能潛行。

即便想逃,也會被它拽回來。

謝蘊昭壓住傷口,顫抖的右手抓起太阿,自嘲地笑笑:“真是很久沒這麽狼狽了……安逸生活過慣了,都忘了生死拼搏是怎麽回事。”

呼——

黑影如同鬼魅,頃刻已然貼在她面前。那張恐怖的烏黑面容,幾乎整個壓到她臉上——如果不是一道及時豎起的劍刃阻擋了它。

太阿劍靈光亮起。

“天生日月……”

砰!

謝蘊昭被甩到了一邊,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媽的……要是還是凡人,老子小命都沒了。”

粗糙的疼痛喚醒了屬于市井和粗人的記憶。她下意識罵了一聲;凡人的武夫在外行走,罵人就是給自己壯膽,也是相互混熟的重要技能。

謝蘊昭很久沒咬過這些粗糙的詞。當此刻她再度憤憤罵出來,久違的生死間的恐懼和壓力就随着血腥味重新襲來。

但她的嘗試并非徒勞……

“天生日月……”、

砰!

龍女的幻影出現又破碎,代表了她體內靈力的急速耗盡。她咬着一嘴靈丹,透過蓬亂的頭發看見黑影扭曲的身形,臉上露出惡狠狠的笑。

黑影害怕這一招……

她想盡可能拉遠和黑影的距離,可惜換來的結果是一次又一次被像破爛一樣甩開。甩的次數多了。她懷疑自己現在看起來就像個破爛。還血糊糊的。

噫,有點惡心。

怎麽辦?

謝蘊昭看了一眼雲霧缭繞的山崖。

她擡劍虛晃一招。但在黑影襲來時,她卻猛地往後栽倒,直接掉下了無底深淵!

這片刻的時間延長,給了她又一次補充靈力的機會。她咬碎滿嘴丹藥,在第一縷靈液湧入丹田時,她執劍前指,對準追來的黑影。

“天生日月——”

火紅光芒化為金色,堂皇光明陡然爆發!

“——其行昭昭!”

“昂——”

光芒太盛,好像連黑影的怒火都吞沒。但謝蘊昭盯着那片光明,卻無奈地嘆息一聲。

一道黑影穿過光明,裹挾着她,再度将她往上跑去,重重扔在了山崖上!

“咳……咳咳咳……”

還是……和光境的修為太弱了……

滴答……

謝蘊昭抹去唇邊粘稠血液,頭也不擡,太劍往前一指;龍女淡淡的虛像同時浮現,掄着寶瓶也重重往前一擊!

逼近的黑影被打飛出去。

謝蘊昭嚼着丹藥,只覺嘴都快木了。但這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短短時間裏,她的丹藥就消耗了大半。如果再得不到補充,她就算現在不被打死,等丹藥沒了,她也只能等死。

師兄他們在外面……出了什麽事麽……

她盯着地面,眼前模糊了一瞬間。她剛才磕到頭,視線就時不時會模糊一下。

但……雖然如此,她還是看見了任務面板的出現。

[檢測到受托人持有【紫竹甘霖x10】,可以合成【紫竹甘露x1】,是否合成?]

她一時有點糊塗:現在是該玩什麽兌換游戲的時候嗎?

卻順着本能選擇了“是”。

[紫竹甘露:有一定可能喚醒前世記憶。

是否使用?]

……對誰使用?

謝蘊昭擡起頭。

黑影的鬼面再度貼了過來,那口鋒利尖牙幾乎要把她整個頭給咬掉。

她福至心靈,本能地選擇了對黑影使用紫竹甘露。

模糊的視線裏,似乎看到了一滴清澈的、幹淨的、靈氣濃郁得不可思議的露水,沒入了黑影口中。

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謝蘊昭沒有動。

黑影也沒有動。

連外面的罡風……都好像停止了。

頭頂的雲翳散開,投下一道金光——陽光落了下來,正好照在黑影身上。

就在謝蘊昭眼前,黑影身上……那些濃郁污穢的黑色,一寸寸褪去,仿佛是被陽光洗去了雜垢。

最後露出來的……是一個人的虛影。

是一個青年。

半透明的青年,下身是長長的龍尾,臉上也長着幾片金色的鱗片。他披散着銀白色的長發,額頭上生着兩只龍角,低頭雙目緊閉。

而後,慢慢地……他擡起了頭,睜開眼。

金色的眼睛。

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有了焦距。

他微微張開嘴,帶着一種極為茫然的神情,輕輕說:“靈蘊……”

兩道淚水忽然從他眼下滑落。

謝蘊昭怔怔地看着他,也怔怔地……看着他額心的那一縷薄而淡的紅痕。

明明是陌生的臉,隐約卻又有一絲熟悉。

呼——

長風浩蕩,雲卷雲舒。

龍尾龍角的青年虛影被長風吹得支離破碎,散落天地間,又連一點碎片都不曾留下。

謝蘊昭伸手去抓了一下,卻很茫然地發現,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抓住什麽。只是這個動作讓她發現,在青年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朵金紅色的火焰。

火焰跳了跳,朝她飛來。

[檢測到受托人獲得【思中火】,可與【五火七禽扇】(缺8)融合]

[【思中火】:上古大能的一縷思念經久不滅,最後化出的火焰]

謝蘊昭從地上爬起來。太阿長劍的鋒刃拖在地上,拖出一系列火花和響聲。

她環顧四周,遲鈍地發現,原來自己被黑影甩來甩去,竟然已經被扔到了擎天山的山頂。

陽光穿透雲層,在山頂圈出一束光芒,又像一指發光的花長在山上,開到了雲霄之外。

離她不遠的地方,開着一朵白色的雪蓮。她踉跄着走過去,幾乎有點粗暴地抓起雪蓮花。

碧月百蝶雪蓮花……原來就長在山頂。

[任務“拔刀俠的聲名是時候傳播出去了”已完成。

完成度評級:完美。

基礎獎勵:抽獎機會1次,點亮1顆星星。

額外獎勵:抽獎機會1次,點亮1顆星星。

受托人累積抽獎機會:10次

累計點亮星星:199顆]

任務面板一閃而過。這一回,謝蘊昭卻感到了些許厭煩。

她揮手讓面板消失,又繼續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她的理智告訴她,白術摔下萬丈深淵,又身受重傷,是沒可能生還的,但又因為死不見屍而總抱着一絲僥幸之心。

受損的肌體在極其緩慢地修複着。她深吸了幾口氣,準備等恢複一些,再禦劍下山查看情形。

但她剛閉上眼,就感覺到了他人接近的氣息。

謝蘊昭抓住太阿劍劍柄,戒備地盯着前方。

來人不止一個,都腳步匆匆。真奇怪,通常越接近山頂,越應該相互争鬥。

“……謝師妹!”

“謝蘊昭!”

何燕微、柳清靈、石無患……還有幾個其他門派的弟子。

其中兩個不認識的弟子,正扶着氣息虛弱的白術。他歪在別人身上,也跟別人一起氣喘籲籲。

“謝師妹……阿昭!我們在半道救了白術師兄,聽說你遇到了什麽妖魔鬼怪……你現在如何?”何燕微大驚,急急奔過來,難得急得鼻尖冒汗,“怎麽傷得這般嚴重?!”

謝蘊昭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卻還對他們一笑,咳了幾聲,道:“你們沒事就行……那玩意兒死了,天曉得怎麽回事。先說一句,我第一個上來的,第一名是我。”

有人沒好氣:“都這樣了還記着什麽第一名!”

是石無患。

“我好強不行?”謝蘊昭嘶啞着聲音還能嘿嘿兩聲,只是又心想,換誰如果拿不到第一名就要被雷劈,也得謹記在心。

“行行行,你趕緊好好打坐,先治療一下吧!”

又聽人擔憂道:“出了妖魔,謝師妹又傷得這麽重……為何外界師長都沒人來接?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山頂的單向傳送陣,我們還是快些離開……”

隆隆。

整個擎天山忽然晃了起來……

不,是整個水月秘境都在輕輕顫動。

轟——!

驚雷在天空炸響。

一道旋渦出現在天空中,由小而大,由慢到急。很快,漩渦中央出現了幾道極亮的劍光。

“——師妹!”

謝蘊昭都不需要擡頭,只要眨眨眼,就發現面前換了個人。

她不是很看得清他的臉……但沒關系,她還是能認出來。倒是她自己現在樣子挺狼狽,不知道他會不會遲疑一下。

“你……”

他伸出手,不知道為什麽又不來碰她,只是聲音在顫抖。

“你怎麽……怎麽弄成……”

“沒事。”謝蘊昭安慰他,“除了暫時眼睛花點,沒什麽大事,死不了,不過……”不過接下來,她可能會暈一下。

這句話沒能說完。

因為她一口腥甜血液噴出來,将他漂亮的白衣濺了無數斑斑點點的血跡。

謝蘊昭暈過去的前一秒,都還很想說:真沒事,暈一暈而已。

……卻被他抱過去,最後一點悶哼都被他的衣服壓了回去。

……噫,早知道就換個方向吐血了。被自己的血壓在臉上,也還是挺惡心的。

*

逢月海灣。

一頂車與落在衆人簇擁中。仆從圍成一個圓形,遠遠地離開那車輿,一個個頭顱低垂;只有抱着九環大刀的丫鬟,立在車輿旁。

“女郎!”

謝妙然用絹帕壓着口鼻,卻還是止不住鮮血不斷流出。

“無事……只不過是反噬……”

她渾身微微發抖。

花了很久,她才平息體內的劇痛。當她重新擡頭時,腳邊已經堆滿了染血的絲絹,甚至連她華貴的衣衫上也滿是血跡。

她的受傷也影響了妖仆。妖仆臉色發白,卻只顧擔憂地望着車輿。

“阿兄之外……這還是第一個讓我受到反噬的人……”

謝妙然不斷喘氣。

“阿茶,帶我回別館。勿要讓人看出我的傷。”

阿茶卻更擔憂了。她低聲:“女郎,那秘境惡念消失了。”

謝妙然一陣沉默,似乎難以置信,好半天才緩緩問:“什麽?”

“秘境惡念消失了。”阿茶眼裏閃着一絲恐懼的光,“九少爺的吩咐,如果完不成……”

又過了許久。

車輿中傳出聲音暗啞的吩咐:“我自去……向阿兄認罰。”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爆發出來。

血腥味更加濃郁,彌漫在空氣中。

*

遙遠的中州,平京。

有人坐在梨花樹下,正要敲落一粒棋子。忽然,他的手停頓了片刻。

“九郎弈棋,也有猶豫時?”對手戲谑道。

他垂着眼簾。

“無。”

噠。

棋子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

引用說明:

土花蝕蒼龍,歲月不可紀。 ——陸文圭《贈季清隐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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