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擔心我?
第四十四章 擔心我?
她的笑容恬淡又柔和,像是春日裏的夜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頰,停在他雙眼,顧衍覺得身上的疲憊消去了大半。
“托你楚大小姐的福,今夜可算是有了收獲!”顧衍揚起眉梢,得意地走上馬車。
“沒着沒調——”楚蘅嘟囔着。
車廂裏,有楚蘅給他熬好的熱湯。她替他盛出來,看着他邊喝邊對自己講起今日審問朱宴的經過。每回一到這時候,倒叫楚蘅覺得自己不是他奴婢,而是能與他有着同等位份的好友。
“五千萬兩——”聽到這個數字,楚蘅亦是忍不住睜大雙眼,饒是每年大楚國庫裏的存銀,只怕也比這數多不了多少。
顧衍點點頭,繼續道:“我也沒想到他能貪得這麽多,若是這回陛下不重罰,只怕是說不過去。”
“可您不是說他到青州去搬救兵了嗎?其實青州與汴京離得并不遠,但都大半個月過去了,五城兵馬司的人卻遲遲都抓不到人,這其中緣由恐怕不難猜想。”楚蘅給他遞上帕子,說出心中疑慮。
“興許陛下是在等一把火,一把足以将劉氏一族燒起來的熊熊烈火。”顧衍放下帕子,燦若星辰的眸子沉了沉。
“但願如此,不然您——”楚蘅凝着他,明動的眼波中陡然流露出些許擔憂。
劉璋受賄這麽多年,淳元帝不會全然不知,而這回他借由顧衍的手将這件事公布于衆,也不知是福是禍。
“擔心我?”
他手托面頰,雙眸只是随意往她這這麽一睨,楚蘅都覺得有散不盡的風華從他眼波中流露出來。
她擡頭望向車窗外,看着天上不知何時又緩緩下起的白雪道:“自然是擔心的,如今你我為主仆,便是捆綁在一根繩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面色平靜,說出口的話雖然透着奴婢與主子間該有的尊卑界限,可顧衍卻覺得心底好似湧出了一股小小的暖流,從他心底裏慢慢流淌至全身的每一處,讓他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好像不再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她繼續道:“奴婢想着,他這些年受賄的賄銀應當是都運到青州去了。青州雖富饒,可每年經商養兵都需要銀兩周轉,這其中,必定有各地行賄的武子們出的一份力。而青州又反哺着大楚,一環扣着一環,只怕連陛下都難以決斷。”
不然怎會拖了這麽多年呢?
顧衍凝望着她,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這人今夜忽然讓人着迷得很,讓他此刻好想捧着她的臉告訴她不要擔心,天塌了還有他頂着,他定不會讓她這小丫鬟受到牽連。
但他只能将這份奇怪的心思藏在心裏,笑了笑道:“你說的這些這段日子我也想到了,可這件事總得有人去做,既然我已經走到這一步,斷然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
“好。”
楚蘅擡手接住一片雪花,轉回頭笑靥如花看他,眼中飽含堅定,已經表明她的态度。
與此同時,青州也有了動作。
劉枭派去北椋的人迎着滿身風雪将手中缰繩抛給家仆,便匆匆跑進院中,來到劉枭和劉璋面前呈上他這些時日在北椋搜集到的情報。上面列舉的是貞武三十二年到貞武四十年,顧衍被押到北椋之後遭遇的種種情境。
呈報字字珠玑,寫滿了他的不堪過往。
“大哥,這...能行嗎?”劉璋有些不太确定,畢竟上面寫的是身在北椋的顧衍,他在北椋做了什麽,淳元帝無從去管。
“單憑這些,當然不行。這些不過前奏而已,更精彩的還在後頭!”他命人将這些情報用盒子裝好,緩緩閉上雙目道:“此事,還得太子殿下與我們打配合,能不能保下你,便看這一局了。”
“臣弟——曉得。”劉璋握緊太師椅扶手,他知道劉枭閉上雙眼是不想自己看到他眼中的複雜神色。原來他以為以劉家這些年對大楚所做出的一切足夠抵自己的罪行,可這段時日聽到宮中不斷傳來的消息,他便知道淳元帝這回恐怕是真的要徹整劉家了。
夜裏,顧衍聽着陸燃彙報這些時日宮裏的動靜,知道太子每隔幾日便會給青州傳信告知宮中進展,而青州那邊,也會給太子回信,兩邊保持着密切的書信往來。
“而且今日太子殿下的人來找了大公子,他随後便進了宮中。”陸燃說到此處,臉上不免露出擔憂的神色。
“顧沅跟太子?”顧衍輕輕叩着案面,骨節分明的手指頭穩穩落了一下又一下。
“屬下怕他們對您...”陸燃尚不知他們會對顧衍做什麽,可一跟顧沅牽扯上,那必定是針對顧衍而來。
“如今劉璋貪賄的事已成定局,他們必定是也猜想到陛下這回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劉家,所以他們的突破口只能是我。我與劉璋一向合不來,賄賂我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要拉我下水,讓我給他們墊背。”此時顧衍也存有疑慮,但若鬧到淳元帝跟前,決斷權就不會是在他手上,而是在淳元帝手上。
“但是無論如何,劉璋這條命都不能再留。”骨節分明的手指頭緊握成拳,顧衍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
“這樣——真的值得麽?”陸燃的心頭湧上一陣悲傷,顧衍在北椋所受的那些折磨他是清楚的,如今回到大楚盡心盡力為大楚做事,為何還是換不來一絲真誠回報?
點燃的蠟燭燭火跳躍在雙眸間,燭光映照在人臉上,顧衍兀自笑了笑,“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這條路總得要有人走。”
既然注定誰走都要挨這一刀,那他來也無妨。
楚蘅站在屋門外吸吸鼻尖,壓下喉間滾燙後,方才端着熱湯走進屋中。
顧衍看着她一言不發地樣子,笑着問:“今晚怎的這麽安靜?”
“沒什麽,外邊天太冷,奴婢有些凍僵了而已。”她擡起頭來,朝他盈盈笑回。
顧衍看到她尚殘留餘紅的眼圈,便知道她什麽都聽到了。他不着痕跡點點頭,端起熱湯慢慢喝下。
退下時,她說道:“公子是這大楚最好的人。”
随着汴京的雪落得越來越密,轉眼進入了寒冬臘月。顧衍也将劉璋的罪證收集好了,一一呈到淳元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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