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與子偕老

第三七章 與子偕老

如山如海的呼聲響起,她這才陡然清醒過來,在這一片吵吵嚷嚷之中,那一個清冷的聲音卻是分外清晰:

“還不起來?”

她連忙随衆人一同拜了下去,他眉頭一跳,顯然有些不耐。待她行完了禮,欲自行站起,他徑自一把拉過了她的手。

周圍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她這才看清他的樣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畫,九旈冕,九章衣,若不是她盯住了他湛亮的眸子,她會以為他是書上說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射神君,冷漠,清傲,令人心生向往,卻又心懷恐懼。

可是他那一雙眸子卻是熾熱的,燃着火,注視着她,好似已經等待了她很久很久,卻不說話,只等她猜測。

她的心忽然急切地跳了起來,好像要躍出嗓子眼一般不能自持。她連忙低下頭去,父親薄安走上前來,鄭重地看着她,一字字道:“敬慎爾事,毋違君命!”

她慢慢點了點頭。薄安嘆了口氣,她沒有看他。

顧淵将她扶上了銮車,又對薄安、薄昳拱手為禮,而後鐘鼓齊響,年輕的天子利落地坐上了車,一聲令下,鎏金馬鞭在湛青的天空中抽響,馬匹揚蹄,銮輿之上的人再也沒有回頭。

薄安回過身,兒子薄昳眸色淡淡,帶着疲倦。晚上還要去赴宮宴,這時候又是一番準備。

“為父今日方知,”薄安與薄昳擦肩而過時,聲音低沉地回響,“當年陸子永送女兒時的心情……”

夜色已深。

未央宮大殿,仍是燈火通明,一片喜氣融融。

酒過三巡,每個人臉上都染了七分醉意。年輕的皇帝不知被人灌了多少酒,一雙眸子卻是愈加地冷亮,讓人猜不透他的酒量。孫小言扶着他穿梭酒案之間,列侯宗室、內外公卿無不笑臉相迎,酒盞低送,模糊的歡聲笑語充斥他的腦海。

前殿離宜言殿有多遠?不知道他的新婦,此刻如何了……

Advertisement

“陛下!”孫小言突然攔住了他,才免了他被地上的酒锺絆一趔趄。陛下是真的醉了……

“這一杯,由我代了陛下。”一個朗朗如浚泉的聲音響起,“曲陽侯請!”

顧淵斜眼,“誰放你出來的?”

仲隐有條不紊地與人喝完了酒,放下酒觞,才一挑眉道:“陛下說閉門思過,并沒有給定期限。天子大婚,臣子缺席,是大逆不道。”

顧淵冷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理他。然而仲隐卻跟了上來,為他擋住了所有的敬酒,整一輪喝将下來,顧淵走回大殿上首的禦座,冷冷地道:“朕以為你要來砸了朕的婚宴。”

仲隐抱胸一笑,“我便是這樣沒氣度的人?”

顧淵将牙箸往空中抛,又接起,沒有做聲。

“你從小便是這樣。”仲隐嘆了口氣,“但凡你要得到的東西,何曾失手過?”

清脆地一響,顧淵沒有接住,牙箸跌在了地上。孫小言連忙去撿起來,他淡淡看了一眼,侍婢立刻給他換上了新的。

“你知道些什麽。”他冷淡地嗤笑,“我失去了多少東西,我自己都數不清楚。”

仲隐一怔。

“所以,阿暖……我絕不會放手。”顧淵慢慢道,“彥休,這天下盡有好女子,阿暖,不是你能肖想的。”

仲隐的手痙攣地握緊了劍柄,表情似哭似笑,幾乎是扭曲的。

“子臨,如果我起初……不是為了父親去向她提親……我是不是,還可能有機會?”

顧淵側首,仲隐那剛硬如鐵的男兒臉上竟染了不可得的悲哀。他忽然笑了笑。

“還沒完呢,彥休。”他說,“我們誰都不知道結局會怎樣,對不對?”

“陛下。”顧淵回頭,見是薄昳,大宴之夜,他仍是一身廣袖儒衫,攬着衣襟向他敬酒,“臣祝陛下、婕妤長樂未央,天賜永昌!”

顧淵懶懶地舉杯,一飲而盡。薄昳卻仍不走,只是盯着他的眸子道:“陛下,請一定善待阿暖。”

顧淵頓了頓,少見地端出了鄭重神色,“朕明白,謝謝阿兄。”

“阿暖她過去受了很多苦,是因為父侯與先母的事情。”薄昳低聲道,“我希望她未來的苦,不是因為您。”

顧淵微微地笑了,聲線帶着醉意的冷。

“阿兄這話,竟是全不信朕。”他笑道,“朕只能承諾一句,朕一定比岳翁強。”

薄昳臉色一變,而顧淵已經站了起來。

皇帝一起身,殿中無人敢再坐着,全都跪伏行禮。顧淵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或鎮定或惶恐的面目模糊的影子,真情的假意的祝禱,熱情的冷面的酬酢,全都被酒氣蒸騰掉了。此時此刻,他只想脅下生翼,立刻就飛到宜言殿去。

是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誰都不知道結局會怎樣。但是她在他身邊了,從此哪怕兩敗俱傷,他也絕不會再放開她了。

雕屏之後,金床象席,琥珀為鎮,鲛绡作帳。薄暖靜靜地看着眼前九枝燈上高燒的紅彤彤的燭火,不知看了多久,眼前幾乎蒸散出霧氣,朦朦胧胧的全是虛幻的影子。

“阿暖,其實阿母并不在意那些……阿母只希望你過得快樂罷了。”不知何處,響起了母親溫柔的嘆息。她長睫一顫,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是阿母,是他的母親,害死了您的全家……而我的父親,又終究不能為他所容……

皇族與世家的聯姻,到頭來,總有一方會成為棄卒……

嫁給子臨,我是歡喜的。

嫁給皇帝……我卻是痛苦的。

阿母,飲鸩止渴的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心情?

外面的喜慶熱鬧像潮水般一波波湧了進來,又一波波退下去。她無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手指,“砰”地一聲,門被撞開了。

玄衣纁裳的天子竟已喝成半醉,被孫小言攙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進來。她連忙上前幫扶,他歪着頭看她一眼,忽而朗朗地笑了。

她與孫小言兩個好不容易放他坐穩在喜床上,孫小言低聲道:“小人請婕妤安,祝陛下與婕妤同心偕老。”

薄暖看着他,進長安不過一年光景,這個十歲孩童已褪去了許多稚氣,尤其那回被梅婕妤的人抓去之後,容色便冷淡了很多。她吩咐給他打賞,看着他離去,合上了門,才轉過身來,面對顧淵。

他的眼睛更亮了,讓她不能分辨出他到底醉了多少。玄紅兩色的衮冕将他的容顏襯得蒼白如玉,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蘇合香混着酒氣,熏熏然融在仲夏的風中。

“累不累?”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他擡起頭看着她,神态有幾分憨氣,好像喝了酒就變成小孩子一般。她怔了怔,他已擡起手來,将她發上沉重的步搖發冠輕輕除去,長發嘩啦一下披散下來,她這才反應過來,“妾不累……”

他低低地笑了,笑得胸腔震動,聲音清越,“怎麽娶了你,你反而變笨了?”

她又呆住。

他無賴地往床上一倒,發上九旒冠便欹側一邊,她連忙上前解下他束發的玉簪,小心翼翼地将那帝王冠冕放到一旁的案上。他一手半撐起身子,看着她的身影,綽約如一個幻影,他不由伸出手去——

“陛下,還有合卺酒。”她輕聲道。

她的聲音真好聽啊,像是山林之外的青鳥,婉轉優雅,拖曳漫山的華彩。她在他手中放了一只青銅爵,與她自己的手臂挽了起來,垂眸含笑:“陛下請盡飲此爵。”

他皺了皺眉,“你叫我什麽?”

她靜了靜,眸中的笑意終于淺淺地暈開,“子臨。”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