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第 63 章

溫寧也沒想到, 剛到趙先平安排的親戚家裏就遇到如此熱情的鄰居。

她一時怔住，像是被挑動了什麽傷心事，說起對象時,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張俊臉。還來不及開口, 賀靜秋先體貼地替她解了圍。

“年紀小呢, 家裏都說要多留她幾年, 不着急找對象，以後慢慢挑就是。”

告別熱情的鄰居，溫寧這才跟着劉啓明和賀靜秋回到新家。

趙先平師徒考慮周到，溫寧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若是獨自居住，不論住在哪裏都很危險，這年頭治安不好不壞, 可架不住有壞心思的人不少, 尤其是愛盯上獨居的女人。

既然溫寧不願意去首都趙家，那麽借着賀靜秋親戚的身份住進去, 是最好不過。

一來, 有人照料溫寧，二來安全也有保障。

賀靜秋家面積寬敞，一座平房還帶個獨立的東屋。平時，家裏都住在正房，堂屋後一字排開, 分別是劉啓明和賀靜秋，以及兒子劉勝高兒媳楊芳孫女劉月的房間。

正房旁還搭了個簡易的廚房，壘了半人高的竈臺，院子邊上另外搭了個茅廁。

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 兒媳楊芳早知道是劉家恩人的後輩來了，只是看了一眼, 沒想到竟然是個這麽漂亮的姑娘。

楊芳比溫寧大三歲，去年剛生下閨女月月，這時候孩子剛學會走路不久。

小月月一搖一晃地朝這個陌生阿姨走去，短短一段路竟然像是要東歪西倒着摔下去，可小奶娃初學走路，竟然又奇跡般地穩住了，還堅決不要任何人扶。

等她搖搖晃晃撲到溫寧面前，仰着小臉睜着黑葡萄似的清澈大眼睛看着這個陌生阿姨，奶聲奶氣道：“抱~抱~”

溫寧連日的陰霾被這個可愛的奶娃娃化解了，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團子：“靜秋嬸兒，這是您孫女？”

“是，月月喜歡寧寧小姑呢。”賀靜秋對孫女寶貝得不行，傾身摸了摸孩子臉蛋，向家裏人介紹起來，“芳芳，這是賀寧，你叫寧寧就成，寧寧比你小三歲，是勝高的表妹，都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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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前跟兒子兒媳都打過交道，別多嘴打聽事兒，對外都宣稱這位賀寧姑娘是遠房小表妹。

轉頭，她又對溫寧道：“勝高這會兒出去領這個月的糧食了，待會兒就回來，你就把勝高當表哥，把芳芳當表嫂看，反正你們年齡差不多，年輕人有話說。”

劉啓明跟着媳婦兒接回溫寧後就去副食品站幫兒子領糧食，一家人每個月月初要領幾十斤細糧和兩百多斤粗糧。

城裏每家每戶都有定額的糧食、肉票、布票、油票、糖票...吃完就沒了，從月初領到東西就得計劃着吃，不然月底只能餓肚子。

劉啓明一家都在食品廠工作。劉啓明四級工，前年提到了車間主任，一個月有五十二塊五的工資，糧食定額是重體力勞動者，一個月35斤糧食；劉啓明兒子劉勝高是食品廠二級工，在財務科當會計，月工資三十九塊八，同樣是35斤糧食，賀靜秋在食品廠食堂當大廚，兒子劉啓明的工作就是賀靜秋讓給他的，不然這幾年各大國營廠招工銳減，壓根進不去。

不過自己的工作讓給兒子了，賀靜秋又憑借多年的好人緣以及相當過硬的廚藝，混了個廚房的臨時工工作，同樣能掙十八塊錢一個月。

兒媳楊芳沒有工作，生了孩子後就在家帶着孩子，平時賀靜秋的工作只顧午餐晚飯的張羅，閑散時間多些，也能回來幫忙一起帶孩子。楊芳糧食就只有基礎的三十斤，孩子十五斤。

現在家裏多了個溫寧，大家糧食擠一擠完全沒問題。

更別提，趙先平還寄了許多換好的全國糧票來，另外再備了些肉票布票糖票，量真是不少，就是讓劉啓明和賀靜秋一家多照顧溫寧。

溫寧的屋子早已經收拾幹淨，她跟着進屋，将自己随身攜帶的包袱放下，靜靜打量這裏。

賀家的屋子與326部隊家屬院的有諸多相似，都是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副桌椅。

不同的是，這裏是木床，326部隊家屬院那邊是炕。

炕砌得寬敞，溫寧睡了幾個月已經有些習慣，此刻摸了摸木床，上面鋪着嶄新的牡丹花被褥，一看就是用心準備的。

“靜秋嬸兒，你們費心了。”溫寧漸漸安定下來。

“說啥話呢，就當這裏是自己家。”賀靜秋熱情，讓溫寧随意些，“趙大師看重你，我們肯定把你當趙家人待，你就安心住着。”

溫寧的到來引起了街坊四鄰的注意，這片兒突然出現個陌生面孔本來就惹眼，更別提還是個模樣如此俊俏的，誰能不好奇？

待得知這是賀靜秋的侄女，更是來了興趣，恨不得多問問小姑娘待多久啊，有對象沒有啊...

現在的人最愛的就是給人介紹對象，既能打發時間，又覺着自個兒是促成了一段佳話，真要是成了，還能得點謝媒禮，怎麽看都是好事。

賀靜秋把人全攔了下來，自個兒敷衍幾句打發走了，沒多久，街道辦的幹事就上門來查證件了。

現在不大允許随意走動，尤其是嚴格控制農村進城，去哪裏都要出示證件和介紹信，沒有正規的身份證明，那可是要被逮去關進盲流所的。

街道辦的幹事來檢查，賀靜秋是堅決支持工作的，沒多久就從屋裏拿出了“賀寧”的身份證明和介紹信，上面清清楚楚寫着人是來投奔親戚的。

溫寧不知道趙家是如何辦的假身份，不過趙先平這個地位和多年人脈，想僞造一個假身份應該不難。

總之，溫寧确實用賀寧這個身份住了下來。

初到陌生地方，溫寧漸漸熟悉着這座南方小城的生活，這裏比北方濕潤許多，326部隊所處的L市幹燥些，溫寧每天都要擦雪花膏，現在倒是犯懶也成。

這裏的飲食也挺合溫寧的口味，當初趙先平給了溫寧幾個選擇，溫寧聽了他的介紹挑的這裏，小城什麽都齊全，人也不算太多，民風淳樸，吃食也順心。

只是每天夜裏自己一個人睡着木床，有時候會條件反射般的往左邊靠，等意識到自己的左邊是空蕩蕩一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

一個人适應環境很快，要改變習慣則需要一點時間。

到慶祥市的當晚，賀靜秋下廚，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趙先平寄來的票據和生活費多，賀靜秋自然沒省着，肯定得讓溫寧吃得舒坦。

酸湯魚、豆腐圓子、辣子雞、番茄炒雞蛋、豬油炒白菜，飯後還備着趙先平寄來的京市糕點，吃得堪比過年了。

全家人都吃得歡喜，只有小月月傷心，撇嘴不高興地嚷嚷着：“吃，吃，月~月吃！”

溫寧被活潑可愛的小孩兒逗笑，低聲哄她：“月月現在能吃什麽？”

月月聽到了第一次見到的漂亮姑姑說的話，一臉激動：“吃，都吃！”

楊芳笑着給閨女擦擦嘴，她就吃了雞蛋羹和肉糜，其他許多食物都吃不了：“月月長大t了來吃啊。”

到慶祥市的第二天，溫寧同賀靜秋婆媳倆帶着小月月上街轉了轉。

慶祥市面積不算太大，城裏也不如北方的幾個大城市繁華，可該有的一點不少。賀家距離食品廠也近，走路的話，腳程快也就二十分鐘，要是蹬自行車就更快了。

附近還有幾座工廠，另外開辦着供銷社、飯店、書店、裁縫鋪，街上熱鬧，人來人往，早起出來買東西的、趕着去工廠上班的工人，絡繹不絕。

楊芳向溫寧一一介紹着，孩子正在婆婆懷裏，沒一會兒就鬧着要下地自己走路。正是學會走路不久的興奮時期，小月月一臉我能走的驕傲勁兒。

等走累了，居然不要奶奶和媽媽牽着，要扒拉着溫寧走。

楊芳知道自己閨女的習性：“她就喜歡長得好看的叔叔阿姨。”

溫寧面對這樣奶呼呼的小娃娃沒有抵抗力，拉着她的小手繼續走，小孩兒的手又軟又嫩，軟乎乎的特別舒服。

“寧寧，家裏給你準備的牙刷、毛巾、搪瓷盅、搪瓷盆，床單被褥都是新的，你看看還缺啥？缺了的正好今天一塊兒買了。”

靜秋嬸兒心細，基本都準備全了，溫寧琢磨一陣，一時也沒想起有什麽需要添置的，倒是上供銷社買了紙筆。

要說自己還有什麽喜好是從大梁朝保留至今的，應該也就是畫畫了。

回到家，溫寧打發時間的方式就多了畫畫，可是握着筆，鋪開宣紙，突然又不知道畫什麽，總覺得眼前什麽都有，卻無從落筆。

最後她閉着眼，凝神片刻，随着心落筆，意識似乎不太受自己控制，等反應過來時，宣紙上已經出現了一張英俊的臉。

将一頁紙捏成團，溫寧随手往桌邊的鐵皮垃圾桶一扔...手上不穩，倒是給扔了出去，成團的畫紙咕嚕咕嚕往前滾了滾，正好落到跟着媽媽來找寧寧小姑的小月月腳邊。

小孩子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慢悠悠蹲下就雙手捧着紙團激動道：“圓幾！”

紙團圓鼓鼓的，和她吃過的圓子很像。

咦，不過這個圓子可以打開呢。

小月月自顧自展開紙團，看着皺皺巴巴的白紙上有東西，仔細看啊看啊，突然眼睛就亮了起來：“俊...俊叔叔！”

她聽過奶奶誇誰家叔叔俊，好俊一個人哪，現在白紙上的叔叔就是俊的。

溫寧聽到這話，臉上突然燒了起來，哄着小月月将紙團還了回來，這才悄摸給扔了。

後頭一陣子，溫寧倒是心緒平和不少，畫畫風景，畫這座小城，畫賀家的房子，也替月月畫了好幾張畫。

月月看着白紙上的自己喜歡得不得了，還捧着紙親了好幾口，惹得衆人大笑。

第一次買的宣紙不多，畫完後，溫寧獨自出門去供銷社再買了一沓，等付了錢離開，經過新華書店時，她耳邊似是突然響起當初聽過的一番話，當初在軍宣部遇見的李記者提議自己去畫連環畫。

當時溫寧沒什麽心思，懶得賺錢，也懶得操心這些事。如今出門在外，雖說趙先平提出會給賀家人錢票，另外再寄給溫寧一大筆錢，可是她總得找些事情做，找些能将心思都轉移過去的事情。

從供銷社離開，溫寧扭頭進了新華書店，沒多久就抱着一沓連環畫離開。

這個時代的連環畫其實和大梁朝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長條形的一本，翻閱起來不費勁，基本一本有二三十頁，多是生動有趣的故事。

連環畫的封面和第一頁背面标注了作者、出版社與年份，售價基本在幾分錢到幾毛錢不等。

價格差距多在作者的名氣和故事以及畫中角色的精彩與複雜程度。

溫寧仔細看了幾家出版社出版的連環畫風格，各有特色，有的以風趣幽默為主，有的寓教于樂，通過連環畫講故事，有的則是普及宣傳。

其中有一家在連環畫末頁寫到了投稿接收地址，另外三家沒有提及。

慶祥市書店售賣的連環畫沒有本地出版社出版的，四家來自首都出版社，一家來自滬市。

溫寧斟酌片刻，上郵局花錢向在首都的李記者打去了電話，當初的名片留在了部隊家屬院抽屜裏，不過溫寧記性好，那串號碼印在了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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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日報報社。

李記者看着面前站着的高大軍人，一時不解：“陸同志，我确實沒見過溫寧同志，也一直沒有聯系過。上回我是覺得她模樣好，替汽水廠找她拍宣傳畫報，可是人沒答應啊。給的名片也沒用，這都過去多久了。”

說了一陣，李記者突然反應過來，又問道：“對了，你是她什麽人啊？”

眼前的軍人同志一時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