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心意
心意
席泱停在涼亭口, 重新轉回輪椅,金絲邊鏡框折射着微弱的光, 鏡片後的桃花眼裏如淬滿了毒。
席禦像是沒看到他的眼神,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品了一口後撇嘴:“啧,這不管多好的茶,一旦涼了就少了許多意思。”
“動火傷身,您也別太氣,我只不過是見蘇小姐來歷有些奇怪, 多問一句而已。”
他故作疑惑的想了想:“姓蘇的大姓雖然不少, 但能跟老爺子攀上交情的也不算多,可我怎麽查來查去的,也沒聽說誰家有這麽個漂亮的小姐?”
“要不哥你給我解解惑?”
“看來公司股票跌的還不夠多,你還有精力關心別的事。”席泱上前幾步到他身側, 緊抿的薄唇漾出淡淡笑意,透着若隐若現的譏诮。
“離她遠點, 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有空就多讀點書長長見識,整天紮在女人堆裏的腦子能有什麽用處?誰跟你說爺爺的世交一定是大姓?”
“果然跟你母親一樣,蠢貨。”
眼見席禦動怒, 他不緊不慢的砸下一句:“哦對了,昨天下面的人給我送來一個盒子, 說是三年前出事時有人在那條路上撿到了一個飾品, 我還沒來得及打開看。”
“你說,會不會是當年其他受害者留下的?又或者……”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掏出手機點開:“得讓林亦發出去問問, 當年去世了不少人,萬一是別人的遺物。”
“哥。”
席禦突然喊了他一聲, 打斷他打電話的動作,建議道:“不管什麽飾品你都得先自己看看吧,也可能是你自己的東西。”
“再說都過去了這麽久,那場意外事故早就結案,就算有失主也估計淡忘了這件事,你現在貿然發布招領只會徒增對方傷感,你覺得呢?”
席泱挑眉,上下掃了他一眼:“你倒是考慮的全面,我還真要替他們謝謝你了。”
他冷笑一聲,收起手機直接離開。
席禦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捏着茶盞的手骨因用力而泛白。
此時電話響起,巧的很,他正要找她。
“禦兒你不在家嗎?媽給你新拿了幾套西服放櫃子裏了。”
“我在老宅。”
文茵頓了頓,不太開心的說:“雖說你常去老爺子面前刷刷存在感是好事,但也好歹知會媽一聲,別在那邊受了什麽委屈媽也不知道……”
“媽。”他打斷文茵,“我問你,你之前嚷嚷着找不見的那枚戒指,現在在哪?”
他話剛問完,就聽到對面先是噠噠的腳步聲,然後“咔噠”一聲落鎖,聽筒裏瞬間安靜的沒有雜音。
好半天後,文茵才壓低聲音靠近話筒:“怎麽問這個,你不是在老宅嗎?”
“現在說話方便,沒事。”
“媽之前不是說了嗎,好多年就找不見了,我記得……我記得……那天我好像戴的就是這個……”文茵的聲音越來越沒有底氣,心虛又懊惱,恨自己粗心大意。
“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席禦煩躁的揉着眉心:“你确定是戴的這個?都丢了這麽久,你怎麽前段時間又突然開始找了。”
“媽自從知道席泱開始重點查我們之後就整天睡不好,前天跟你爸出席一個宴會時想戴一下,這才又重新想起來。”
“……禦兒,你不是說肯定沒問題嗎?是不是……席泱查到了什麽?”
席禦不想給她解釋那麽多,省的多費口舌,三兩句把話題拐走,簡單又聊了兩句才挂斷電話。
————
席泱回到房間時,一眼就看到門口那株一米多高的大盆栽又被摧殘掉幾片葉子。
但室內并沒有蘇玺的身影。
他過去撫平其中的一片寬厚的綠葉,看着上面幾個小小的圓尖牙印,就不由想起她這兩天不知怎麽偏就看上了這株可憐的盆栽,每次變回原形時都會過來啃兩口。
原本長勢喜人的植物如今被摧殘的七零八落,毫無任何美感。
兀自出神半刻,驟然發現自己嘴角上揚,笑容竟不知不覺爬了滿臉。
笑?
為什麽?
他看着盆栽又想,那他到底笑的是葉子,還是笑她?
耳邊回蕩着後花園裏席禦問他的話——你喜歡上她了?
席泱眯了眯眼,手指關節被捏的“嘎嘣”響了幾聲,長睫垂下,眼中情緒濃郁不辨。
喜歡……嗎?
他沒有喜歡過別人,也沒怎麽見別人談過戀愛,他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什麽樣的。
看到與她有關的東西時會想起她,腦子放空時也會想起,不經意見到一些她可能會喜歡的東西就想買,甚至連一直都是爺爺負責的服飾都被他全權接過來親自挑選。
這樣的行為,算是喜歡嗎?
蘇玺。
這兩個字在他嘴裏心裏腦子裏念了無數遍,他永遠都忘不掉,在黎空莊園那晚見到她的瞬間,是怎樣的驚喜和悸動。
像多年旅途在沙漠中垂死掙紮的人,驚喜地發現一片綠洲,上面帶來的是生的希望。
盡管這個希望帶着目的和交易,但他無法否認,那一瞬間對她的依賴和迷戀。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夕陽下沉。
他思緒回籠,似乎想清楚了什麽,深邃的眼眸中迸了絲清透的亮光,墨黑的瞳孔驟縮,眼底最深處卻翻滾着難以抑制的驚濤駭浪。
擡手按着自己狂跳的心髒,在聽到熟悉腳步的剎那,他明确察覺到它直直漏了一拍。
回頭看向大開的卧室門,席泱這才意識到,一向注重個人私密空間的他,竟不知何時已經習慣性不關門。
好像……是從蘇玺口中得知她每次原形進他房間都需要走外面時。
兩人房間的陽臺距離雖沒有多遠,但算不得近。
縱使她身形矯健,與普通人不可比,也終歸是不想她再那麽危險。
蘇玺進來就見他一會兒看看門,一會兒又看看陽臺。
她過去靠在陽臺的沙發上蹙眉:“你在做什麽。”
然後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裏面的情緒與之前不同,令她看不明白。
但若細看吧,又總覺得在哪見過……
曾經南禺的百獸園裏有只神犬,因過于挑食常惹的飼養員們頭疼發愁,但每當看到用小火慢炖出的嫩肉時……就是這個表情。
?
席泱把她看做食物?狗糧?
意識到這點的小帝君再次暴躁,擡手朝着他胳膊就是一拳。
“你想死?”
席泱不明所以挨了一拳,捂着只是微微發疼的胳膊擡頭看了看她,又聳拉着眼皮低下頭。
蘇玺不自然的咳了聲,嫌棄道:“行了,本君又沒下死手,別裝——席禦那邊什麽情況。”
他把剛才發生的事事無巨細的給她轉述了一遍,包括席禦當時的表情。
然後問:“所以,你是查到了線索?”
“嗯。”
珈梧前幾日傳信來報,說她在席泱給的那個廢舊修理廠的零件裏發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神力,許是時間太久,也可能是施法的人本就用得不多。
但這絲神力确實存在,而且至純至真,絕對出自神界之手。
由此可見,當年的車禍的确另有玄機,最起碼負責善後的人不一般。
但席泱是怎麽能惹到神界的人?
又或者說,幕後主使是怎麽聯系到神界并能如願得到他們的幫助?
席泱震驚過後,卻并未有絲毫得見天明的透徹感,反倒被更加複雜的事情纏的理不清頭緒。
現在的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自始至終都堅定認為文茵母子是幕後主使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誤判?
他們母子會認識這種人?怎麽可能。
這個問題,同樣也t是蘇玺疑惑的點。
若真是雙方達成某些合作的話,憑借她的直覺,大概率問題出在席禦身上。
所以她先從心理防線最薄弱的文茵下手,把“三年前好像在現場丢了一個戒指”的想法植入她腦中。
果不其然,她自亂了陣腳。
得知今天席禦要來老宅之後,她便讓席泱再去試探,照他的反應來看……好像也印證了他們的猜想——
車禍的事這母子倆大概真是主謀。
那麽……究竟是誰會跟神界有過來往?
那群神仙整日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雖性子不讨喜,但也不該是能做出這種事的。
以神力去欺壓一個毫無還手能力的凡人,這種力量過于懸殊的跨階層打壓,讓她最是惱火。
什麽東西。
再擡眼看席泱時,只覺得他可憐的不像話。
夕陽已徹底隐在西山後,只留一絲餘晖落在地上,窗外莊園裏的院燈被接連打開,争先恐後的灑進落地窗內。
席泱膝蓋上的薄毯有一半浸在月光下,而他多半個人都藏在黑暗裏。
得知這條消息後他就再也沒說過話,始終地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蘇玺也沒打擾他,默默在腦海裏盤算着什麽。
許久,聽到他短促的笑了聲,那尾音裏,似乎還帶了點哭腔,透着濃濃的絕望。
“難怪這麽久都查不到,原來……是這樣啊。”
“那就沒什麽查下去的必要了吧。”
話裏話外都是自暴自棄的認命,讓蘇玺聽了異常不舒服。
她冷冷開口:“你當本君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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