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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禱告的歌聲在海底不斷纏綿, 無數怪物們加入這長狂歡，伴随着少女空靈的語調。

少女的身影在深海中若隐若現，江宿流甚至分不清此刻是幻覺還是現實。

直到少女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江宿流？你怎麽在這裏？”

冰冷的海流瞬間被分隔開, 她輕輕地說，“為什麽不來同我們一起跳舞？”

江宿流下意識朝身側望去, 下一秒有手指撫摸他的眼睛，遮擋住他的視線。

伴随着她的話語，江宿流感覺到一股淤泥的的粘膩氣息，以及少女鼻息間呼出的腐爛薔薇香氣。

偉大的千面之月就在身側。江宿流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不是平時相處中的月銀, 而是真正的千面之月。

無數信徒前仆後繼地死亡獻祭, 只為觐見我主一面, 江宿流從前不大明白。此刻他渾身血液沸騰，終于領悟了狂信徒的畢生所求。

他迫切地想要看一眼, 只看一眼。

似乎是察覺到江宿流的迫切, 她訝異問道：“你在做什麽”

江宿流是被蠱惑一般，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便說出心裏話：“我想看……”

“噓。”有手指放在他唇瓣，少女語調漸冷。

少女的指尖冰冷，她語調空靈悠揚，似乎是貼着自己在低語：“不可直視, 不可名狀。”

“你竟然膽敢直視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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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低低笑了起來，語調嘲諷又漠然：“不知所謂。”

她是那麽的不近人情，明明依舊是月銀的聲音, 卻和記憶中完全不同，帶着如寒霜般的冰冷漠然。

江宿流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

他甚至連動都不敢動, 連呼吸都停止，仿佛是被訓斥的孩子, 茫然不知所措，還伴随着巨大的羞愧。

江宿流手足無措，強烈的忏愧感幾乎淹沒了他，就算現在千面之月讓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照做。

少女卻一改剛才的疾聲厲色，用指尖溫柔地撫摸他。

她說：“好孩子，好孩子，我是為你好。”

她是超出人類認知的存在，每次降臨必然帶來大片死亡，無論是祭品，還是狂熱的信徒。

一切試圖窺視她的存在，必将落得死亡和瘋狂的下場。

月銀再次重複：“不要看，江宿流。”

說完她便松開手驟然消失，前往其他虔誠的狂信徒身邊，只留下空靈的聲音：“我可不想你死那麽早。”

……

大海茫然一片，什麽都沒有。

曾經的蘇裏納海島，此刻已經徹底消失，什麽都沒有留下。

“消失了……蘇裏納島沉沒了，和那個該死的傳說一模一樣，所有人都死了！”

逃出來的調查小隊那幾名能力者迅速向上彙報情況，并懷疑中途加入調查小隊的月銀是僞神信徒，一切都是由他們策劃的陰謀。

國際組織迅速重視，甚至準備派人前往調查捉人。但當他們從國內特異事件處的副部長口中得知月銀是新S級能力者後，迅速沉默了。

這件事悄無聲息地終結，再也沒人去追問消失的蘇裏納島真相。

直到坐上回國的私人飛機，江宿流依然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他現在是人還是怪物？

幾條觸手從身後升起，緩緩在空中搖曳，調皮地試圖去拿吧臺上的紅酒。

江宿流冷冷睨了一眼，那幾條膽大的觸手迅速收縮，害怕地藏了回去。

江宿流微微皺眉。

距離那場祭祀已經過去一天，他還未适應身體的變化，這些觸手也有自己的意識，并不完全聽從他的命令。

月銀躺在椅子上看電視劇。去了隔絕網絡的蘇裏納一周，她追的小說電視劇漫畫都更新了，現在正忙着補劇呢。

她雙手托腮，盯着電視劇裏的男女主甜蜜親吻，興致勃勃地磕cp，嘴中說道：“幹嘛糾結這種事呢？”

聽到這，江宿流安靜下來。

他垂眸看向機窗下方的蔚藍海洋，随後輕輕笑笑：“是。”

狂信徒不就是行走的怪物嗎？

從一開始，從他奉上信仰被選中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和從前不一樣了。

月銀還以為他不開心，畢竟當人做得好好的，忽然多了幾條尾巴，不習慣也很正常。

她盯着江宿流身後的觸手，略微思考後安慰說，“你是能力者，有點特殊也很正常啦。”

江宿流卻怔住：“我是能力者？”

他曾特意了解過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差別。在三歲左右，能力者會覺醒天賦，并知道自己的使命，就像是腦海中多了某種引導

特異事件管理處的李隊長也曾說過：“在孩童時期，我們便會不由自主靠近了解選中自己的神明，在奉上信仰後，擁有特殊能力。”

江宿流怔怔道：“我小時候從未顯現過特殊的天賦，怎麽會是能力者？”

月銀笑了，覺得很荒謬：“你為什麽不是？”

她丢下手中的電視劇，不解反問：“你當然是被我選中的信徒，一直都是。不然我會什麽會來到你身邊？”

真奇怪，她的信徒居然認為自己不是能力者，也不認為他是自己選中的信徒。

如果江宿流不是她選中的信徒，她怎麽會做他同桌，還特意去救他。

江宿流忽然想到小時那些糾纏不止的夢境，喉結滾動：“我以為，我以為是巧合。”

他以為月銀選中救他，是因為彼此是同桌這個巧合。以及自己的身份和能力，能夠幫月銀完成目标，比如寫作業和充當ATM機等。

當然，從某方面來說這也是部分真相了。

但月銀當然不可能完全是因為這一點，不然這個世界上聰明有錢的人可不少，她完全沒必要盯着江宿流。

她拍拍茫然的江宿流肩膀，說：“你是我選中的信徒，之所以你沒有覺醒能力，是因為你沒找到我。”

當然江宿流也不可能找到她，因為她連這個地球都忘了，根本不可能回應對方。

“總之，你是我很早之前選中的信徒。”

月銀摸摸下巴，說：“我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我的本體在很早之前，便預料到我會來到地球，然後選中了你做我的信徒吧。”

江宿流難得有像現在一樣無措的時刻，月銀安慰他說：“雖然以前你是平凡的普通人，但以後你會很了不起的。”

少女雙手插兜，深沉地說：“江宿流同學，我是非常看重你的。那麽多信徒，我偏偏選中你，我最看好你能成為我的大祭司！”

江宿流哽住了，理智上覺得月銀在畫大餅，情感上他看着身後那幾條觸手，又覺得對方說的是真的，但似乎又有哪裏不對勁。

月銀又說：“多了幾條觸手，以後你就可以一個人同時寫五份作業了！”

江宿流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別的能力者都是簡單的神術，唯獨自己有些不一樣的原因了！

月銀還覺得自己很厲害：“放心，你現在的實力在人類口中至少都是A級啦！不要太激動，你是我的信徒，理應得到嘉獎。”

月銀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雖然她總是喜歡畫大餅，但某些時候，她也是大方的不吝啬于付出。但前提是她得想起來這些被她忘掉的信徒。

想到這，月銀有點懷念蘇裏納的魚人了。

她起身，來到窗邊看向下方的海洋：“很久之前我來過這裏，生活在一片綠色淤泥沼澤中。第一位土著人發現了我，我帶走了追捕他的異教徒頭顱，他稱呼我為救世的神，帶來了更多土著人尋求我的庇護。”

“我告訴他們我叫千面之月，他們發誓不對外洩露我的存在，稱呼自己為密令教。”

江宿流恭敬站在一旁，謙卑贊揚道：“大人是仁慈的。”

月銀沉浸在回憶中，聞言挑眉，下意識笑了：“你是不是認為那時的我出現如同英雄？噢不是的。”

那天她不過是在沼澤中安靜旁觀，饒有興致地等候獵物自相殘殺，然後帶走所有人的頭顱。

她并未隐藏自己，然後便被那些人發現了。

千面之月在外游走時，大多都是使用本體。所以說起來，當時的場景應當是很恐怖的。

畢竟當你陡然看見一片灰色淤泥海洋，上面飄蕩着數顆形狀不同生物不同的頭顱，且那些詭異的頭顱都會說話大喊大叫哭泣尖嘯。

普通人如果看見這一幕，自然是吓得不輕。

那些追捕土著人的外來者便是如此。他們看見躲在沼澤中的月銀後，毫不意外地吓得不輕，大喊大叫着想要用獵槍打殺死她。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土著人卻迅速跪了下來，稱她為救世主，請求她拯救走投無路的自己。

月銀覺得他們很有意思，她出手幫助了對方。她帶走了外來者異教徒的頭顱，躲藏在沼澤中的魚人也跑了出來，扛着侵略者的屍體跳進沼澤中。

月銀回憶起記憶中的魚人，輕聲道：“Deep Ones同樣居住在那片沼澤中，它們有着灰綠色的身體，大大的魚頭，翻白凸出的眼珠子，長着璞，嗓音嘶啞尖銳，喜歡大吵大鬧，性格卻很可愛。”

她說：“後來我離開了，人類社會越來越發達。游客和外來者愈來愈多，魚人從沼澤前往深海。以前我叫他們Deep Ones，後來更多人稱呼它們為深潛者。”

“土著人稱呼它們為魚人，因為它們和我從同一片沼澤出來，密令教的教徒認為它們是我的從屬眷族，對待它們友好。”

江宿流聽到這，神情若有所思。

他猜想除了這個原因，或許還有月銀講述的密令教故事中，魚人和土著人都站在外來者的對立面，幫助土著人一同殺死侵略者。

先輩帶血的歷史總是代代流傳，難怪蘇裏納島上的人如此讨厭外來者，又對魚人有天然好感。

月銀未嘗不知道這些原因，但她從來都懶得去思索。如果不是這次來到蘇裏納島，她都要忘記這群被自己遺留的信徒了。

畢竟宇宙中有着無數星球，無數種族，她每日飄蕩在虛空中，沉迷睡覺，偶爾吓吓誤入自己精神世界的人類，制造三兩個未解之謎。

在浩瀚星空中，時間被無限拉長。她哪裏記得清楚每一個信仰自己的種族，并回應每一位信徒呼喚。

但那些信徒卻不知道，也無法相信他們真正被神明遺棄了。

狂熱的信徒們總是執着地等待着，期盼着，禱告着，希望有一天神祇會想起他們。

他們相信，只要自己足夠虔誠，不斷呼喚，就一定能得到神明的回望。

蘇裏納海島的傳說持續數百年，祭祀舉辦過數回。直到這一次，他們終于迎來了母神千面之月的回顧。

月銀回想那一場深海中的狂歡，微笑道：“信徒是多麽可愛的生物啊。”

說這些話時，她嗓音含笑，語中帶着一絲罕見的留戀眷戀。

少女發絲飄揚，肌膚白皙，五官精致，眼神淡漠又多情，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

江宿流緊緊注視着她，在此刻明白自己有多幸運。

她是偉大的千面之月，擁有無數虔誠信徒，自己在其中渺小微不可見。

但在千千萬萬信徒中，偉大的千面之月獨獨選中了他，讓他得以見證這份榮光。

無數信徒窮極一生的目标，不過是得她一眼。而自己何其有幸，能夠陪伴在她身旁，成為那個例外。

江宿流壓抑住激動與興奮，沉穩道：“事情發展比我們想象中好，在蘇裏納有着密令教後代，其他地方一定也會有月亮教的信徒……”

從前他們月亮教永遠都只有江宿流一個人，網上全是嘲笑聲。月銀想拉沈小弟加入對方都不肯，還嫌這種過家家游戲幼稚。

現在不一樣了，原來世界上還有如此多人默默崇拜着月銀，甚至不乏是強大的惡念。

就像是本來以為就自己一個人，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有許多同胞，江宿流頓時十分欣慰，覺得傳教的目标也不艱難了。

江宿流心潮澎湃時，月銀下意識感嘆道：“當然了，我可是偉大的千面之月，有很多人信仰我豈不是很正常……”

她說着皺起眉，忽然意識到什麽：“等等，我忘記收會費了！”

江宿流愣住，還沒反應過來。

月銀捂着心口，震驚道：“哇，蘇裏納那麽多人，我每人收9998，豈不是就要發發財了。”

小鎮上有數千人，幾乎全都是密令教後代。每個人給她998，她就能瞬間成為千萬富翁！

月銀頓時覺得心好痛，感覺自己痛失一大筆財富。

月銀痛失上千萬，頓時惆悵不已。

江宿流沉默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月銀也不需要他發表意見，她捂着胸口，自顧自痛心疾首一分鐘，忽然從兜裏掏出一大把金子，喜滋滋地放在桌子上數。

她搓搓手，開心道：“嘿嘿，幸好我臨走前偷、呸，拿了點錢。”她是偉大的千面之月，她偷信徒的錢怎麽能叫偷呢。

江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