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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上的詭異鬼影俯下身來, 肩膀上堆積的人頭同時彎下身來，木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醫生。

七個人頭瞳孔發白，灰敗的臉上有着斑結的血跡。他們同時張開嘴, 用不同的聲音說道：“李長生，你害死我們啦！”

怪物的上半身已經彎腰俯至地面, 可它的腳下卻依然牢牢站在李長生的肩膀上，削瘦的扭曲身體呈現出怪異的弧度。

李長生倒在地上，望着面前的童年夥伴們，吓得不敢動彈。

小紅又說話了：“李長生, 你害死我們啦！”

“李長生, 你害死我們啦！”

“李長生, 你害死我們啦！”

“李長生，你害死我們啦！！！”

這些控訴包含死者曾經的怨氣和憤怒, 怪物每說一次這句話, 空氣中便漂蕩起一縷黑霧。

怪物們原本平靜木讷的神情有了變化，它們張開的嘴中生出鋒利的牙齒, 空洞的目光漸漸靈活，生起了無限的惡意和嫉妒，望向蜷縮在地上的李長生的眼神充斥怨恨。

“李長生，你害死我們啦！”

“我不叫李長生, 我叫李長周！”李長生倒在地上，眼看那些死去的童年好友越來越近，他吓得臉色發白, 蹬着腳不停往後腿。

當年防空洞事件後，他好不容易活過來, 在外打工的父母吓得去給他算命，說他八字普通父母卻偏要取個長生的名字, 壓不住名，所以才會遭遇怪異。

父母吓得急忙給他改名，後來搬離那座小村莊，李長生漸漸也快忘記了自己的本名。

直到此時，那些死去的童年同伴用如此詭異的狀态，重新回到他面前。

“那天是你提議要去防空洞玩，小紅說想回家吃晚飯，你說她膽子小，我們玩完就回家。”

“李長生，你把我們帶進去，你得把我們帶出來。”

“大家都死了，只有你。”

死亡的七名孩童被困在防空洞中，強烈的怨恨和不甘衍生出眼前的惡念。

它們從誕生便跟随在李長生肩膀上，期待着這位同伴實現他的諾言，帶它們回家。

但李長生沒有。

他被它們糾纏兩年，渾渾噩噩無法開口說話，最後卻奇跡般忘掉防空洞的事情，好了起來，成為唯一的幸存者。

怪物們跟随在李長生身邊，看着他被父母帶着離開留守村子，去往外面讀書生活，吃沒見過的食物。

只有小孩心智的惡念們，看着曾經的同伴坐着只有過年才會有人開會村的小車，坐在明亮幹淨的教室中上學，過着電視中城裏娃娃才會有的生活。

愈來愈不甘，愈來愈憤怒。

他們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場事故中，害死了所有人的李長生卻活了下來。

他讀書生活，好好長大，娶妻生子，成為一名光榮的教師，擁有了大家小時候向往的電視中的生活。

“你知道上面有什麽嗎？一只被困在石洞上的鬼，吃了我們所有人。”

“它被封在石洞最上方的小洞中，不能動彈。”它們說不清那是個什麽東西，大概和它們是同一種怪物。

事發那天，有五人因為好奇膽大先爬上小洞，想去看看那裏面發光的是什麽東西。

毫無意外的，他們一上去便被那只被困住的惡念吃掉了。

只剩下底下的小紅和李長生。後來兩人等的無聊，小紅因為是女孩子，年紀小體重輕，她便踩着李長生肩膀爬上去，準備探頭看大家在幹嘛。

“小紅剛踩上去探出頭，就被咔嚓咬斷了頭。”

“而你呢，運氣最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曾經死去的同伴歪頭，直直望着李長生，臉上露出小孩子才有的純真笑容，看起來異常詭異瘆人。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說話？”

“快回答我們啊李長生。”

死去的同伴越來越近，臉上的微笑也愈發瘆人，翻白的瞳孔中是幾乎要凝聚成實體的怨恨。

普通人驟然遇見這種情況，不被吓瘋已經算是心智好。

李長生冷得出奇，額頭不斷滴下汗珠，身體蜷縮着顫抖。在怪物的不斷逼問下，緊張害怕到極致的他下意識開口：“一個人太矮了，踩着另一個人肩膀剛剛好。”

怪物們歪着頭看他，臉上的微笑戛然而止，随後直起身。

“對呀，你知道的呀。”

李長生能活下來，一是因為那只怪物吃飽了，且被困在上方沒辦法追他；二則是因為其他人死光了，沒人能當那個踩着肩膀送他上去的墊子了。

“我們等你太久，太久。”

“加入我們吧，我們不是說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嗎？快讓我們吃掉你吧……”

它們說話的同時，李長生忽然從地上蹦起來，趁着眼前的惡念沒反應及時，直直沖向另一個房間。

他三兩步滑跪沖出屋子，眼見身後的人頭們離自己越來越遠，還來不及松口氣，低下頭便看見了牢牢站在自己肩膀上的腳。

從一開始，那雙腳便沒有離開他的肩膀。

它們跟在自己身邊二十三年，從始至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報複和複仇，為了吃掉自己。

所以它們怎麽可能放棄呢。

遠處被甩下的惡念上半身們直勾勾盯着李長生，露出瘆人的詭異笑容，似乎在嘲笑和欣賞對方的反抗。

它扭曲纖細的雙臂趴伏在地上和牆壁，像蜘蛛般支撐身體立在空中，不緊不慢地重新爬了回來。

它朝着李長生越來越近，臉上挂着自信譏諷的笑意。

李長生肩膀上是那雙牢牢不動的紅鞋，他眼睜睜看着惡念們離自己越來越近，沉默幾近絕望。

他摘下眼鏡，擦掉眼角說不清是害怕還是後悔流下的淚，起身再次奔跑。

它們并沒有打斷終結他的逃跑，只有在李長生試圖逃離這間房子時惡念們才會阻攔。

李長生不斷逃跑，惡念們一次又一次地漫不經心追逐，戲谑地欣賞這場它們期待二十幾年的報複戲碼。

它們每找到李長生時，便會在對方身上留下一點小紀念。

有時是讓一位同伴咬掉他的肉，有時是用指甲劃開他的皮膚，注視着血液流出，有時則是抓住他的頭發撕扯，朝着牆壁憤怒撞擊……

但這些惡念們的目的并不是簡單享用這份食物，如果只是為了吃人，它們這些年完全可以赤吃個痛快。但它們放棄了那些唾手可得的血肉，長達二十三年潛伏在李長生肩膀上，等待着機會。

它們不是為了吃人，更多的是為了報複。

記不清時間過去了多久，或許是幾個小時，又或許不到一個小時。

李長生最初的期待和逃跑的信念慢慢消亡，到最後他看着肩膀上絲毫未動的雙腳，淚水和汗水模糊了眼睛，分不清自己在堅持什麽。

當他第三次躲進自己卧室時，他緊張蜷縮在門後時，鬼使神差地看見了衣帽架上的外套。

外套口袋一角，流露出一張熟悉的紙。那是昨天心理咨詢時，月銀遞給他的傳單。

很奇怪，在發生那麽多詭異的事後，生死邊緣的李長生居然還能清晰地記起那張紙上的內容。

不僅是因為傳單上中二又浮誇的宣傳語，更多的則是因為那幅畫。

那是一輪極其漂亮的銀月，旁邊環繞着衆多奇怪的生物慶祝，扭曲的線條像觸手又像是眼睛，可笑又令人不敢輕視。

——“你想成為世界的主宰嗎？”

——“你想實現願望，榮獲永生的力量嗎？”

——“你想擁有無數財富嗎？”

門外的怪物還在慢悠悠爬行，李長生聽見了鋒利的指甲在地板牆壁摩擦時的聲音。

“開門啊李長生。”

在怪物們的呼喚聲中，李長生顫抖着手撥通了那個電話。

從這只怪物出現後，李長生便發現屋內沒有任何信號，他甚至無法聯系上任何一個人。

所有由他播出的電話，都在長時間的響聲後，得到無人接通的回複。就好像他從這個世界消失，被無名的力量屏蔽隔絕，直到死亡。

與此同時，手機那頭再次響起“嘟嘟嘟……”的聲音。

極其漫長的等待，李長生已經絕望的時刻。

少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好，這裏是偉大的千面之月，怪物之母……”

就在此刻，這個不可能的電話被接通了。

是奇跡。

李長生聽着門後的怪物們嘶鳴，抿緊唇閉上眼，淚水率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