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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錢？”李醫生看着手機裏的收款碼, 一時間大為震撼。

現在神明都這麽樸實無華嗎？在短短的一天內，李醫生的世界觀再次受到沖擊。

聽到月銀的話，李醫生表情複雜, 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難以言喻。

就這？？？

如果江宿流在這裏，他看見李醫生的表情, 應該會很理解對方。正如當初月銀命令他去跟網絡噴子對罵時，他也曾露出這樣的表情。

月銀誤會了李醫生震驚的表情，還以為對方不樂意。她蹲在地上，咬了口烤冷面, 淡定點頭：“當然了。”

她語氣鎮定, 理直氣壯：“千面之月辛苦保護你們這幫信徒, 你連一點金幣都舍不得奉獻，還當什麽邪.教徒啊, 回家種田吧。”

李醫生本來還為月銀讓轉賬這件事感到震驚和好笑, 此刻聽見邪.教二字後，頓時心都涼了。

完蛋, 自己好像真上賊船了！

月銀看他憂心忡忡，以為李醫生因為沒錢而擔心呢。她略微思索，覺得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這個世界上窮逼不少, 曾經她也是其中一員。

月銀是個寬容仁慈的神，雖然她很想撈錢，但也不忍心逼死自己剛救回來的第二名信徒。

她見李醫生臉色蒼白, 慢吞吞安慰道：“放心啦，月亮教不強制信徒轉賬, 提倡量力而行，你沒錢就少轉一點, 等你以後有錢……不是你還有機會有錢嗎？你都四十歲了啊！”

說到這，月銀表情迷惑。

李醫生也瞬間從自己誤入□□的惶恐中清醒。他就好像是走路上被人踢了一腳的狗，表情莫名其妙的同時，看着月銀欲言又止。

月銀轉過頭，睨了眼漲紅臉的李醫生，最後說：“算了，沒錢就算了，我們月亮教不歧視窮人。不過你要用行動彌補，以後你要多多傳教，拉攏其他信徒加入我們月亮教。”

李醫生愣住：“傳教？”

他猶豫道：“這合法嗎？”

月銀無語：“當然合法了。”

她從手機裏翻了翻，翻到自己和特異事件處的副部長聊天記錄，找到某張保存的照片，指給李醫生看：“喏，我們月亮教合法合規，這是相關部門頒發的證書。”

李醫生半信半疑，月銀沒搭理他的想法，自己倒是覺得這件事可行。

月亮教發展信徒進程緩慢，至今只有她和江宿流兩位成員。

江宿流要幫她寫作業和考試、拍照、跟網友鍵盤俠吵架、還要充當拎包跟班小弟……自然沒空去宣傳月亮教，拉攏其他信徒。

月銀一度還為此發愁，心想什麽時候才能把月亮教發展壯大。

現在好了，來了個李醫生。

月銀看向李醫生的目光頓時和藹，拍拍對方肩膀，殷勤說道：“以後你就負責傳教！你不是在學校當心理咨詢老師嗎？正好給那些學生宣傳我們月亮教！”

在學校裏給學生推廣異教，李醫生覺得自己可太有判頭了。

李醫生推推眼鏡，不敢吭聲。

月銀根本沒想過李醫生的想法，她想對方如果不轉錢也不肯傳教，

下次她就不來救他了！

要知道她今晚在床上睡得正香，接到求救電話就火速起床趕來救人，狼狽蹲在街邊吃烤冷面……她忙碌大半夜，出場費居然只有998！

想到這，月銀都要難過了。

怎麽感覺自己這個邪神越混越沒牌面啊，這麽點錢，她還不如去幹傳銷呢。

更何況她這第二個信徒，看起來也不是很機靈的樣子，忘記給她轉會費差點被惡念害死不說，她今晚在對方面前暗示良久，李醫生居然都不知道請她多吃一份烤冷面！！

月銀看着空蕩蕩的碗，不舍得吃下最後一塊烤冷面，心想也不知道這個李醫生是窮是扣，還是純粹是個笨比。

果然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自己堂堂邪神站在他面前，他居然都不知道主動點拍馬屁！

要是江宿流在這裏，肯定早就麻溜送上第二份熱騰騰的烤冷面了。

不得不說，多虧同行襯托。江宿流在月銀心中的地位再次提高，本來月銀以為是月亮教只有一個信徒，才導致江宿流這麽重要，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這樣！

月銀傷心嘆氣，站起身說：“好了我要回家睡覺了，都這麽晚了明天還得上早八……”

說到這，月銀眯起眼：“你是學校老師，你可以幫我請假對吧？”

李醫生認識班主任，兩人是同事和朋友，只要李醫生開口，班主任肯定會同意她請假的事！

有李醫生在，以後自己想不上課就不上課！

想到這，月銀看向李醫生的眼神都溫和了：“李醫生好好幹，我很看好你。以後我們月亮教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以後你就是我們月亮教的人了，以後我讓你幫我寫作業你就幫我寫作業，我讓你幫我考試作弊，你就得幫我考試作弊。”

李醫生是學校老師，應該會很方便幫自己搞到考試試卷吧。

月銀暢想自己的美好生活，誰料李醫生疲憊一笑：“對不起，我準備辭職，恐怕不能幫你作弊了。”

“什麽？！”月銀震驚，立刻保證說，“是不是你遭受到了惡念驚吓？你放心，有千面之月在，不會有惡念敢欺負你！”

開玩笑，李醫生辭職了，自己豈不是又要考倒數了。

李醫生心想自己哪還敢在學校呆，按照月銀這安排，他不出半月就得名聲掃地晚節不保。

他急忙說：“不是，是我自己想休息一段時間了。”

除了他怕被抓名聲不保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今天那些死去的同伴有關。

李醫生忍不住回想防空洞中發生的事故。雖然自己是無心之失，但那些死去的同伴卻是真的。尤其是小紅……

昨晚忙着逃生，李醫生驚恐害怕之中來不及細想，可如今逃出生天冷靜下來，他回想對方話語中的控訴。

再也無法接受。

是他害死了小紅，是他将小紅送進怪物的嘴中……

李醫生心情沉重，說：“我準備辭職，回到從前的崗位。我曾經的工作是市醫院的精神科醫生，現在醫院也邀請我回去工作。”

月銀不理解人類的情緒，他們雖然渺小如蝼蟻，但感情思想又很豐富。

李醫生小心翼翼道：“無論我在哪裏，都會盡職地完成您的要求，在醫院中或許能更好傳教。如果您需要，我也會重返學校。”

說完他看了月銀一眼，見對方神情若有所思，卻并沒有勸阻他的離開，才在心中松了口氣。

李醫生很快離開，走前他看着月銀，猶豫再三後忍不住開口：“請問，您真的是神嗎？”

月銀茫然擡頭，李醫生迅速解釋：“并非是不信任，只是……”

月銀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微笑道：“重要嗎？”

“活下來最重要。”要對千面之月心懷感恩之心。

不知為何，李醫生對上月銀漆黑的眼眸，心中所有的小心思好像全被洞悉，無處藏匿。

他羞愧不安的同時，卻發現對方眼中沒有任何責備厭棄，只有無盡的平靜。

在這一瞬間，李醫生忽然想到今晚自己被那些死去的惡念追逐時，內心的惶恐畏懼，面對求生本能時的掙紮。

他終于想起自己身處絕境之中，是懷揣着如何的心情，撥通了月銀的電話，被拯救後是多麽的感激。

“當然。”李醫生忐忑的心一下子堅定下來，他鄭重說，“我永遠不會忘記偉大的千面之月的幫助。”

告別了李醫生，月銀看向樹木另一角。

“誰能想到，大人您還有如此寬容仁慈的一面。”薄景雲從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月銀聳聳肩，伸展懶腰：“當然啦，我的信徒便是我的孩子，我從不對他們吝啬寬容。”

她難道沒有看出李醫生的推辭和害怕嗎？但她沒有阻攔也沒有憤怒，她寬容的平靜地對帶着這個渺小普通的人類，寬容地理解對方的忌憚和恐懼。

她是怪物之母，是信徒的母親，是迷失在時空維度的靈魂燈塔。

如果是從前聽見月銀說這句話，薄景雲恐怕半個字都不會信。

誰敢相信一位漠視生命倫理的邪神的話？

但回想起躺在家中的魚人玩偶，以及今日自己親眼所見，薄景雲低下頭笑了。

他身穿風衣，神情鎮定：“今天特異事件管理處接到報案，市三中附近幾名學生遭到恐吓威脅，一名青年當場殒命……”

“他們和家人來到警察局報案，說遇見靈異事件，被一名叫沈小金的姐姐威脅了。我們調查後發現，他們此前威脅過你的弟弟，對方也恰好名叫沈小金。”

副部長話還沒說完，月銀便瞪大眼驚訝道：“這麽過分？”

她重新蹲回那輛共享單車旁，手中不知何時掏出一把瓜子，好奇詢問：“抓到沒啊，誰幹的啊這麽嚣張？”

副部長：……你堂堂千面之月，擱這跟我演？

月銀才不管對方說什麽，反正在她的信條就是，男人至死是少年，邪神永遠都無辜。

網上不是說了嗎，他不問你不說，他一問你驚訝。月銀堅決表現。

副部長本來就不準備對她做什麽，也做不了什麽。如今誰敢管月銀啊。

他只好說：“下次遇見這種事，你完全可以交給我們。”

月銀神情茫然：“你說什麽啊？這件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嗎？”

副部長拿她沒辦法，只好說：“他們已經被我們抓捕收押，針對校園霸淩和搶劫案件，會進入司法程序……他們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法律的代價，但事情也到此為止，您認為可以嗎？”

月銀驚訝：“當然可以呀，我可一直都是良好市民，很支持相關部門工作的。”

她想了想，又說：“不過這群人的行為，确實對某位樸實單純的小學生造成嚴重的心理創傷，我建議你們将這群校園惡霸抓捕後，帶他們去給沈小金道歉。”

月銀看向副部長，笑了起來：“不會道歉的人不如死掉好了。你說呢？”

副部長：……你這是建議？！！

“行。”副部長救了一群蠢貨，确認這位邪神沒有被惹怒會大開殺戒後，這才無奈下班。

副部長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沈小弟剛起床下樓吃早餐，就看見了被相關部門押送而來的那幾名混混。

不同于前幾日的嚣張跋扈，此時這幾人垂着頭眼下青黑，戰戰兢兢的模樣。

“對不起，我們錯了。”

“這是你的錢，我們都還給你了……”

沈小弟被他們吓了一大跳，也來不及糾結怎麽這其中少了兩人的事，便推推手示意副部長等人将他們帶走了。

等所有人走後，沈小弟都還沒從這件事中反應過來。

他昨晚回到家後，昨晚上一整晚都在擔心自己今天去學校要怎麽辦，如果晚上又被威脅要錢，挨打要怎麽反抗……

可現在一大早，他擔心的事情就被解決了！

沈小弟震驚愣在家門口，忽然轉過頭看向餐桌上吃東西的月銀。

月銀吃完了自己的面包，正探頭偷偷摸摸地拿沈小弟的那盒酸奶。沈小弟陡然大聲喊道：“月銀！”

拿到酸奶的月銀吓一大跳，下意識皺眉捂住耳朵：“幹嘛？”

沈小弟激動地跑了過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激動地在原地轉圈，猛地沖過來抱住月銀：“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月銀看着激動的小屁孩，神情若有所思，眼眸異常平靜，輕聲說：“我不是。”

沈小弟根本沒注意她的表情，依然抱着她不停轉悠：“月銀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太好了，我本來都不想去學校上課了……”

就在他開心的時候，樓上陡然傳來一聲尖叫。

小荷匆匆跑了下來，說：“夫人、夫人自殺了……她、她死了。”

沈小弟喜悅的表情僵住，上揚的嘴角還未落下，眼中卻已經先有了淚珠。

“媽咪！！”他丢開月銀，尖叫着朝樓上跑去，哭喊聲響徹房屋。

月銀看着他的背影，輕聲說：“你以後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