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苦橙

苦橙

臨近上課,不時有學生和家長經過這邊。

車子在京北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仍舊算是昂貴的,卻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車牌號。

幾乎一有人經過,視線都要在車牌的地方停頓一兩秒。

枯黃的梧桐葉,被早上的風刮起,轉了個圈落在地上。

沈念将書包拿在胸前靠着,這好像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二哥對茜茜真好,有點羨慕。”

沈念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輕,沈知序的卻很冷,“血緣關系不是擺設。”

“哦,還有,等你腳傷好了,記得搬回二樓。”

沈念像是一點也沒感到冒犯,“那二哥,你到時候去給我開家長會,好不好。”

話一落下,車廂內都靜滞了。

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沈念捏緊了指尖,幹淨的校服褲邊緣泛起褶皺。

幾秒鐘過去,沈知序側身觑向她的眸光很深,“沈念,你是在得寸進尺嗎。”

沈念将散落下來的碎發重新掖回去。

輕吸氣,佯裝鎮定,“我不想麻煩媽媽,而且,如果我不主動和媽媽提,二哥,你的三樓永遠都會有我的存在。”

沈知序靜靜看她兩秒,忽地笑了,他擡手,拿走她手裏的咖啡,随手擱在中控臺。

問,“教室在幾樓?”

那杯咖啡被人為地遺落在車上。

像是屈于人前的示好信號被徹底收回。

沈念單腳下了車。沈知序鎖好車,繞過車頭朝她的方向走來。

他穿着簡單的白衫黑褲,襯衫袖口随意往上折了幾道,男人身形颀長,步伐散漫,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和周圍送學生上學的家長格格不入,顯得過于年輕了。

周圍人經過時,常會忍不住往他們這邊看幾眼。

不知道是出于優越的皮囊還是一眼分明的權貴背景。

或許還會暗自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

沈知序停在沈念跟前,沈念順勢收回視線。

她需要仰起頭,費一些力氣才能和他對視,看到他漆黑帶點淡漠的瞳仁。

“二教三樓,二哥,你只用扶着我就好。”

沈知序單手拎着她書包,似笑非笑,像是揶揄,“不然?你倒是看看,我有手抱你嗎。”

“...”

不針鋒相對的時候,其實他們也能正常相處。

沈念撇撇嘴,“那你需要健身了,一只手都抱不起來個小姑娘。”

說完,類似的畫面浮現在腦海,沈念之前在漫畫裏看到過,那種畫面一般都會發生在什麽情境。

尤其一轉頭,和沈知序對視上。

他的眼神很淡,看不出什麽變化,和他身上那種清淡的雪松香極适配。

像是做賊心虛,沈念莫名從他的眼神裏品出幾分意味深長。

而他身上漫着的,那抹極淺的雪松香,更像是帶了鈎子,淌過她心尖,在上面劃出密密麻麻的癢意。

-

校園很大,車子停在南門,需要經過升旗臺,偌大的廣場。

經過高二區和實驗樓,才到高三生所在的二教。

時間距離上課早已所剩無幾,四周的學生都是用跑的。

只有沈念,樂得自在。

反正以她成績在各科老師那裏的受歡迎程度,不說遲到,就算偶爾曠次課,老師也只會覺得她有自己的計劃,并不會太過苛責。

果然就像沈茜茜說的那樣,即使沈知序畢業多年,再回到校園,還是吸引足了目光。

一路上,來自各個方向的注目禮就沒停過,伴随着隐隐的豔羨和小聲的議論。

沒了豪車與車牌的加持,他還是輕輕松松。

能夠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是許多女生中學時代流星般耀眼的存在。

沈念不禁想,那時候的她是什麽樣的呢?

十一歲,落魄的,無名的,一夕之間從雲端跌入塵埃。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公主裙、芭比娃娃,被那些人無情地扯爛、踩壞。

家裏往日光潔的地板交錯着污髒淩亂的腳印,往日屈尊讨好的面容變得猙獰可怖。

沈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後來沈念覺得,在當時,其實沈家完全沒有必要接過她這個麻煩。

-

“念念!”

兩人之間的沉默被一道男聲打破。

沈念轉頭,看見蔣正恒急匆匆跑來,甚至書包拉鏈都沒拉好。

沈念借着沈知序手臂踮腳,越過層層人群眺望,看見蔣家的車停在門口。

蔣正恒來到兩人跟前,“念念,你的腳怎麽樣了?昨晚回去有沒有好好上藥?”

沈念:“已經上過藥,沒事了。”

她扯過蔣正恒的書包,将拉鏈拉回原位,“着什麽急呀,拉鏈都沒拉好。”

看沈念這樣,蔣正恒瞬間笑了,原來一切都沒有變。

“今晚還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沒等沈念回答,蔣正恒就看向沈知序,急急忙忙表忠心,“二哥,你放心,這次我一定照顧好念念。”

視線在蔣正恒嚴實的書包拉鏈一掠而過。

沈知序目光很淡,不置可否,“你該征求的是本人同意。”

蔣正恒又看向沈念,眼底帶着幾分焦急,“念念,可以嗎?”

沈念搖頭,“不可以。”

她目光認真又決絕地看向蔣正恒,“以後都是我哥接送我上下學,我們不在一個班級,見面也并不方便。還有,你影響到我的學習了。”

蔣正恒神情微變,沒吃早餐的臉色有些發白。

沈念抓緊沈知序的襯衫,抓到上面泛起深深的褶皺。

深呼吸,強撐着最後一絲力,她沒再看蔣正恒一眼,“二哥,你送我回教室吧。”

蔣正恒落在原地沒動,眼神藏着一股執拗。

“念念,你是不是聽到什麽了。你相信我,我會解決的。”

“抓好。”

一片混沌裏,一道清隽的男音落下。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視野下方,猶如落水之人唯一的浮木,沒經過仔細思考,沈念将手遞了過去。

沈知序反握住她。

他掌心的溫度很暖,沈念有一瞬間像是回到小時候。

爸爸拉着她的手走到宴會廳中央巨大的蛋糕前,一臉慈祥地祝他最心愛的女兒生日快樂。

臉上笑出深深的紋路,說,“我們的小意凝,想好許什麽願了嗎?”

沈念深深呼出一口氣,眼前有潮濕的水汽氤氲。

他們走出沒幾步,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跑到蔣正恒身邊停下,氣喘籲籲地開口,“二少,夫人說您有東西落車上了,要您回去拿。”

聞言,沈知序腳步微停,沈念也跟着被迫停下。

她站在他身邊,只察覺到他身上的氣壓驟然變低了。

沈知序轉過身。

“正恒,解決不是口頭說說,有些事比你想象的要更加複雜。再者,現在距離高考不過半年,你覺得,”

男人嗓音很淡,像彌漫的雪飄融。

卻更似有濃重的壓迫感襲來,“是搞這些的年紀?”

不顧管家的拉扯,蔣正恒低着頭,“我知道了,二哥,對不起。”

沈念和沈知序走出好幾米遠,男生終于擡起頭,聲音堅定,“念念,你等我,我會認真學習。高考結束那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

沈念蹙眉,她怎麽就和蔣正恒說不通。

前面幾年蔣正恒對她的靠近和維護都可以避而不見。

而那天事情的解決,就是蔣家對她最後的仁慈。

或許只是不願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她t和蔣正恒之間,沒有開始,結局便已注定。

-

“二哥,你剛才...”

回教室的路上,沈念抿着唇,不知道怎麽說。

“覺得我語氣重了?”

“有點。二哥,你這麽說蔣正恒不會影響到你和正安哥的關系嗎?”

沈念低着腦袋,哽咽着說完這句話,眼淚就‘啪嗒啪嗒’地順着眼眶掉了下來。

“哭什麽?”

聽完沈念的話,沈知序想笑又無奈,到底還是個小孩兒。

“剛才謝謝二哥。”

沈念擦幹淨眼淚,仰起腦袋,眼底泛着水霧般的朦胧,“二哥,我是不是特別沒良心?”

沈知序挑眉,遞給沈念一方手帕,“沒良心會把自己的銀行卡給他?”

“...”

沈念覺得自己做的挺隐蔽的,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她看向前方,目光像是穿透時光,回到很久以前,“是我欠他的,而且這都是那個女人的錢,反正我也不會動,還不如給他。”

“那天的事只是個意外,一個小孩兒整天心思那麽多。”

沈知序輕輕一哂,“擦幹淨眼淚回教室。”

沈念扁扁嘴,“二哥,你有點兇。”

“...”

女孩眼眶紅紅地控訴他。

對視裏,沈知序突然發現沈念臉頰泛着不正常的薄紅。

他順着女孩的手攥上她手腕,沈念下意識便想躲。

“別躲。”

男人聲線發低,不由分說繼續往上。

眼睫顫得厲害,那種窒息慌張的感覺又來了。

沈念聲線都有些不穩,心跳得厲害,“二哥,你要幹什麽。”

女孩穿着單薄的校服,小鹿般的眼睛泛着水光,眼角有些紅,顯得楚楚可憐。

沈知序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什麽壞事,他視線移開,也松開了對她的觸碰,“你發燒了。”

沈念沒想到沈知序這麽敏銳,她側過身,不讓他看,“沒事,低燒而已。”

正好這時教室到了,她朝他招手,“我先回教室了,今天的事謝謝二哥。”

已經上課好一會兒了,任課老師看見沈念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也沒多說什麽。

一堂課很快在接連不斷的走神裏過去。

老師剛走,沈念被同桌薛曼拉着八卦。

“我靠,念念,剛才送你來的那是誰呀?好帥啊。”

沈念将英語書放進抽屜的動作停頓了下,“...我二哥。”

“親二哥?”薛曼又問。

後桌的許文琪插嘴,“你胡說什麽呢,怎麽可能是親二哥。她家什麽樣你不知道啊?而且啊,估計人家也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你什麽意思?”薛曼瞪過去。

“沒什麽意思啊。”

許文琪得意地開口,“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沈家剛回國的那位吧。”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姐姐也在沈二少的那所學校留學啊,”

許文琪視線在沈念背影掠過,得意地看了薛曼一眼,“而且關系還不錯,所以我知道呗。”

聽到這句話,沈念回頭,看了許文琪一眼。

她知道她家的背景,比沈家只差一點兒,算得上門當戶對。

沈念還沒開口,班級裏的喧嚣被門口同學的聲音硬生生止住,“沈念,班主任找。”

沈念出了教室,看見班主任站在門口,關心地看着她。

“發燒了?這是你哥送來的退燒藥和感冒沖劑,怎麽樣,嚴重嗎?要不要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沈念接過藥,和班主任道了謝,婉言謝絕了他的提議。

她往前走幾步,透過大扇透明的窗戶,只來得及看見斜前方走廊上,最後一截白色的衣角。

猶如落在掌心的雪轉瞬即逝。

能指揮得動班主任來教室的,似乎也只有那個人。

她好像終于體會到,有哥哥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沈知序,好像并不如她之前想象裏的那麽不好。

慢吞吞回了教室,沈念将藥劑倒進保溫杯裏,去飲水機旁接水。

藥劑被熱水沖散,中藥的味道被蒸發出來。

隔着厚厚的杯壁,被水加熱的藥劑落在掌心的溫度溫暖又舒适。

沈念往座位上走。

班級裏的各種聲音很雜,此時一道清脆的男聲格外突兀。

“诶和你們說個好玩的,你們知道嗎。昨天我小叔的俱樂部裏有人惹事,然後那幾個惹事的本來都走了,又被位少爺一個電話叫回來,聽說都被打到住院了。就那臺球杆,鍍金的,硬生生被打斷了!”

“我靠這麽牛掰!誰啊誰啊,圈裏哪位少爺啊?我怎麽沒聽說這事兒。”

那人又開始賣關子了,臉上神色諱莫如深,“這你就別打聽了,那人不是你能八卦得起的。”

沈念腳步微頓,朝八卦的聲源處看去。

那是京北城裏有名的纨绔,那家俱樂部确實是他家開的。

“啊啊啊,念念你聽到了嗎,他們口中的少爺好帥!”

一回到座位,薛曼就拉着沈念分享剛聽來的還算勁爆的八卦。

“聽到了,”沈念莞爾,“眼見為實,聽說來的誰知道真假呢,”

她別有意味地看了許文琪一眼,“也許只是做做樣子吧。”

薛曼哈哈笑了幾聲,趕忙附和道,“你二哥真好,知道你發燒了還特地來送藥。诶你還別說,這可比親哥強多了,我親哥對我都沒這麽好。”

話剛落下,許文琪臉色瞬間黑了。

沈念攥着保溫杯,怡然自得地喝下小半口藥劑,微苦的味道在口腔彌漫。

她卻莫名喜歡這種味道,就像沈知序車上那盒橘子味兒的香煙。

她想,她一定是燒糊塗了,不然為什麽心跳加速,大腦昏脹。

就連心口,也在悄悄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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