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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燕右煦說是“愛”, 夏窈認為是“病”。

她相信冰冷的數據，相信真實的經驗，取而代之的是, 已經不會去相信虛無缥缈的感情。

丘比特原指的是西方神話裏的小愛神，他擁有能引導愛情的金箭與讓愛侶變怨鋁的侶箭①，這不正是信息素的作用嗎？

信息素相遇會讓個體內生成一種能刺激大腦和促進血液循環的物質，匹配度越高, 這種物質的濃度越高，讓人以為自己遇到了“愛情”。

所以當要為這種新物質命名時, 夏窈提議叫“丘比特”，獲得了導師和同事的一致贊同。

信息素依賴症是人體對“丘比特”成瘾的表現。現在, 她們已經研發出合成信息素，可以誘導“丘比特”穩定産生。只要按照醫囑用藥, 就不再需要異源信息素輔助。

“等你徹底康複，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林蔭道上，陽光被婆娑的樹影打碎, 星星點點地灑落在人的身上。女Alpha深灰色的連衣裙被微風揚起了波浪的弧度, 她擡手把頰邊的碎發繞到耳後，表情平靜，帶着殘酷的溫柔。

臨床試驗的結果已經在整理，準備提交, 一切都在向好的趨勢發展。

他們終會從愛的假象中脫離, 奔向自由的國度。

燕右煦眼眶發澀, 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自己的病早已成了兩人間的楚河漢界，她看似已經離他很近, 實際上從未越界。

栗色短發的青年仰起頭，捏住了鼻子, 不想在這裏哭讓她為難，但心像要碎掉了一樣，拉扯得渾身都發痛。

他現在會難受真的是因為“病”嗎？他不該懷疑夏窈，但也不想自己的愛變得一文不值。

“如果我好了，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燕右煦編輯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把這句話發出去。

夏窈回去後就收拾行李要出差，等燕右煦再見到她已經是兩周後，沒來得及跟她多說幾句，家裏就來了客人。

燕右煦的手搭載門把上，和外面的人大眼瞪小眼，反應過來後立刻退後一步，把門敞開，小聲道：“秦姨，您好。”

秦問蕊愣在原地，八年來小夥子變化大，但她還是認得出，只是夏窈從沒跟她說過兩人同居啊。他們是什麽時候又走到一起的？

秦問蕊驚疑不定，沒有踏進來：“窈窈在家嗎？”

“她剛回到，正在洗……”燕右煦剛要回答，夏窈擦着頭發從衛生間裏出來，看到門口的情景，立刻趕過來：“媽，你怎麽來了？”

“剛好路過，就來看看你。”女兒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秦問蕊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尴尬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夏窈知道她誤會了，上前接過她手裏的袋子，把人往裏引：“先進來坐吧。”

燕右煦立刻去泡茶，想到冰箱裏還有小蛋糕和甜點，一道拿出來加熱。他的心跳比八年前第一次去夏窈家裏見到秦問蕊時還要快，t生怕給對方加深不良印象。

對着廚櫃的亮面扒拉了下頭發，燕右煦捂住臉，他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剛從沙發爬起來被擠得皺巴巴，褲腿一邊高一邊低。

勉強理順了些，他同手同腳地端着托盤來到客廳：“媽，請喝茶。”

這聲“媽”出來，三個人都傻了。

秦問蕊手一抖，扇子啪嗒跌到了茶幾上。夏窈幫她撿起來，燕右煦意識到自己嘴快了，馬上改口：“對不起，我就是看秦姨覺得親近了，不小心喊錯了。”

“沒事。”秦問蕊養氣功夫還是一流，很快就恢複過來，拿着扇子扇了兩下風，“我碰巧經過懷夏，來看望下窈窈，沒想到小煦也在啊。你們是什麽時候搬到一起住的？”

燕右煦局促地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偷偷瞄了眼夏窈。他們的事，她原來沒告訴家裏人嗎？

“我來說吧。”夏窈嘆了口氣，“我跟他的哥哥有項目上的合作，所以幫忙照顧至他痊愈，目前已近半年。他同時也是項目的志願者。”

燕右煦垂目，全程都很沉默。

秦問蕊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挽起手提包：“時間不早了，司機還在樓下等我，就不多打擾你們了。”

“媽/秦姨，我送你。”兩人同時站起來。

秦問蕊對燕右煦壓了下手：“窈窈送我就行，不麻煩你了，小夥子去忙吧。”

燕右煦止步，看着夏窈帶着秦問蕊離開。他能感覺到秦姨對他的客氣都是源于不喜，她對他很不滿意，但沒辦法，都怪他自己。

夏窈送到了電梯口，秦問蕊沒立刻進去，看向夏窈：“你跟小煦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是剛才說的那樣。”夏窈沒改變說法，反過來安慰她，“媽媽，一切都會順利的。”

秦問蕊沒法放心，握住她的手，指尖不自覺收緊：“我準備下周就跟你爸去國外旅游。窈窈，答應媽媽，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我會的。”夏窈露出微笑，眼神堅定，“媽媽，也是，照顧好自己。”

“我們會贏的。”她在心裏補充。

接下來一周，夏窈都在研究所和家裏兩點一線，但外面的世界卻起了風雲變幻。就連燕右煦這種不關心時事的死宅，都被莊俊名科普到了隋棠謝家的變天事件。

“謝家本來來勢洶洶宣布要進入醫藥行業，花了大筆資金收購了一家藥企，要生産合成信息素。結果消息剛發布就被你哥的律師團隊告了！”兩個商業巨頭随便一個腿一抖都能讓地震三震，竟然對上幹起來了，莊俊名有生之年都沒吃到過這麽大的瓜。

“安哥曬出了專利書，以及藥物臨床試驗成果和投産許可，一套連擊下來把謝家的面子踩進了泥裏，謝氏股價暴跌，估計市值蒸發得有十幾個億。”

燕右煦震驚地坐起來，心髒狂跳，聽着莊俊名繼續說：“最巧的是，謝家的掌權人謝珛為謝總不知哪根神經抽了，竟然在藥企投放的關鍵期，跑到什麽山卡拉的地方，完全聯系不上。”

“小謝總謝白筠臨危受命，帶隊和你哥談判，拿下了生産合作權，穩住了謝氏的股價。趁這個機會他聯合董事發動投票，把他爸踢出了管理層，徹底掌權。好一出父子反目，裏應外合的逼宮大戲！”

許久後，莊俊名回神：“柚子，你真的沒事先收到風聲嗎？”

燕右煦隐約感覺這裏面缺了個關鍵，但腦子被一連串的信息轟懵了，沒能關聯起來。

門鎖在這時有了響動，燕右煦看向面無表情地打開門的夏窈，恍然：是呢，合成信息素的專利，跟他哥的合作，窈窈她姓謝，是隋棠謝家的大小姐。

他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鋪的局，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

燕右煦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帶着一點奢望和全部的祈求，磕碰着問道：“我是不是要走了？”

夏窈露出少許意外，沒想到他這麽敏銳，倒也省了她解釋的功夫，順勢點了頭：“你哥和陳醫生下午會來幫你搬家，你可以自己先收拾行李。”

燕右煦臉色煞白，勉強擠出笑容：“我該高興自己還能對你有用，也該感謝你這半年多以來的照顧和包容。”

夏窈指尖微蜷，面上保持冷靜：“不用謝。”

他們的故事，到這裏該結束了。

夏窈下午一直待在研究所，直到夜深人靜才回宿舍。燕右煦的東西全部搬走了，不大的屋子仿佛又空了一半。

客廳的沙發之前換過，是他挑的森系款式，抱枕和布簾都是配套的，原來放畫架的地方空了出來，正好可以再買個置物架或者落地燈。

主卧的被套和衣服都收拾走了，還被打掃了一遍，連床底的灰塵都幹幹淨淨。夏窈轉了一圈，回到次卧，床邊有一個他們之前去游樂場一起夾的娃娃，他沒帶走。

夏窈沒立刻搬回主卧，時間太晚了，沒精力再折騰。她先開窗通風，然後去洗漱，完了後對着鏡子貼好抑制貼，才驚覺不用了，重新撕了下來。

走到了房門口感到餓了，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夏窈往廚房走去，打開冰箱的時候看到了上面的便利貼：

【冰箱裏有蛋糕和甜點】，配的是個手繪的狗狗微笑表情包。

夏窈的手頓了頓，打開冷凍層想拿不知放了多久的雲吞，最後還是轉去上層取出了一個小蛋糕。

坐在沙發上想到有個人總喜歡窩在角落裏寫寫畫畫，她低頭小口吃完，抱膝看向陽臺外的月光。

孤獨才是常态，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今後也會一直習慣的。

相比之下，懷夏的燕家的住宅要熱鬧許多。時隔多年，兩位少爺都回家了，小少爺的行李全搬了回來，管家安排人在緊鑼密鼓地安置。

燕左安帶着燕右煦從醫院檢查完出來，先去墓園祭拜父母，在外面轉了一圈确認他沒有應激反應，才徹底安心。

“我給你包了個展館辦畫展，你有空可以去看看。”燕左安很忙，路上還有個視頻會議，不時要接電話，“我暫時安排李秘書具體跟你對接工作和相關事務，你有其他需要跟他說。”

燕右煦點頭，安靜地靠在窗邊，看着外頭飛逝的景色。

燕左安結束會議，取下耳機，見弟弟還斜靠着一動不動。車到地方停下，他喚了幾聲沒用，伸手拍了拍肩膀把人叫醒：“柚子？柚子——”

人順着他的力道倒下，露出一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唇上滿是忍痛咬出的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