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次蠱惑

第二十四次蠱惑

“蘇倫娜, 你願意相信我嗎？”

聖騎士的聲音，大多數時候更像是冷冽的泉水，總會潑得人渾身發冷, 但現在的他, 卻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暖意。

他帶來的熱度，與滾燙的火焰不同, 舒适到讓人忍不住想要沉迷其中。

她目光定定地望向他，即便妖異的黑色火光，比滔天巨浪還讓人恐懼, 更加猛烈地燃燒着，也絲毫不比他璀璨金發更吸引目光。

他的藍眸與她的紅眸截然不同, 如大海一般，讓人覺得無比寧靜。

雖然提娅是突然出現的，但蘇倫娜其實準備了更好完美的計劃, 她不會死，他也不會死，甚至還能在危險中，讓聖騎士對她的感情急速升溫。

他們會在烈火中相擁, 天亮之後方才發現僥幸存活, 反而會讓他更加明白，‘假如失去她’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并且死亡愈發的接近，他的心跳便會愈加快速，他或許會把這誤以為是愛情。

人類管這叫做吊橋效應。

‘你願意相信我嗎？’

他到底想做什麽, 他要麽是這世上最壞的騙子, 想要殺死她, 才說出這番謊言，這世上哪有人會明知死路, 還要回去？

她知道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才會讓任務更加萬無一失。

但蘇倫娜怎麽會拒絕未知的可能呢？比起眼前烈火，聖騎士的不可控才讓她更感興奮。

蘇倫娜垂下眼眸，不可避免露出一個笑容，她認真道：“我當然相信您。”

很多年以後的蘇倫娜，一次次回想起當晚的經歷，依舊覺得那一夜，他們在終結堡壘的冒險，是她餘生都難以忘懷的奇妙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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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着她的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走到她的前頭，她望着他寬厚的背影，一步步跟他走回到地獄之中。

他們究竟會被火燒死，還是會被頭頂砸下的亂石敲死，又或是邪龍突發奇想的甩尾，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蘇倫娜這麽想着，紅眸之中止不住露出興奮的神色。

但什麽也沒發生，聖騎士替她掃平前方一切危險，他會替她擋住烈火，會替她挨下石頭攻擊，至于邪龍——算他還有點腦子，知道無差別攻擊可能會殺死神子。

他們一同回到地獄深處，進屋的瞬間，周圍卷起如同黑色玫瑰一般的火舌，将他們包裹其中。

“哎呀，這下可真沒法逃出去了，霍普大人，我們怕是真的要一起死在這兒了。”蘇倫娜眨眨眼，語氣之中帶着一絲俏皮。

他問道：“你不害怕嗎？”

她牢牢握住他的手，笑着說道：“我說我相信你，哪怕你真的要帶我去死，我也不會害怕的。”

他笑道：“好。”

他指着窗戶，正色道：“蘇倫娜，我們跳下去。”

蘇倫娜記的很清楚，他們的卧室都在三樓，十幾米的高空啊，即便是她，也不免會感到疼痛。

聖騎士是個瘋子，蘇倫娜斷定。

她喜歡和瘋子一起玩，蘇倫娜這麽想道。

她攙扶着聖騎士，與他一同站在窗框之上，稍稍低頭，便仿佛能夠看見兩具粉身碎骨的屍體。

燃燒導致的內外溫度差距，讓耳邊的風，将他們的頭發一并刮得亂七八糟。

她的黑發飄到他的頭上，與他的金發糾纏在一起。

他朝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與他一同從高空快速墜落。

墜落的幾秒裏，蘇倫娜開始胡亂猜測，聖騎士或許還有體力，使用別的魔法也說不定呢？

虛弱的聖騎士使出最後的力氣，将自己的後背朝着地面，牢牢将她抱在懷中，他寬大的手掌按住她纖細腰部，讓她的下巴緊緊卡在他的胸前。

沒有魔法。

他的雙眼并沒有因為大風，或是別的什麽閉上，只是安靜地低着頭，凝視着她。

她仰着頭，表情愈來愈錯愕，他的嘴角卻開始揚起笑意。

他的嘴唇動了動，好像是在說——

“蘇倫娜，謝謝你相信我，所以，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的。”

頭一回，蘇倫娜開始懷疑，神子的□□難不成在紅月之下，也比金屬強硬嗎？

還是說，他絲毫沒有常人應該有的痛覺呢。

刮擦着耳廓的強風停止之後，她清晰地聽到，他渾身骨骼碎裂的巨響。

她的身體，狠狠撞在他的胸前，疼死了，蘇倫娜擠出兩滴眼淚。

他發出一聲悶哼，鮮血從的四肢百骸流出，将他的金發，與她的黑發一并染紅。

蘇倫娜不明白，蘇倫娜覺得難以理解。

他在做什麽，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不疼嗎？

她擡起雙手，輕輕捧着他的臉頰，用額頭貼着他的額頭。

她雙手微微顫抖，望着他倒映出黑色的邪龍，黑色的龍焰，紅色的惡魔，還有——飽含惡意，無比僞善的惡魔。

但他的眸子，卻依舊澄澈無比，不存在任何惡意t。

多麽藍啊，比大海深邃，卻比天空幹淨。

“為什麽？”她望向他的臉，問道。

他微微張開緊抿的雙唇，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喉嚨裏噴湧而出的鮮血，從嘴角，順着臉頰一點點滑落。

神子的血液，讓烈火地幹涸的地面，長出一朵，極為潔白的鮮花。

她用指尖輕輕觸碰花瓣，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蘇倫娜又一次問道：“神子大人，或許我們留在城堡裏，也依舊找不到出路，但這樣跳下來——你一定會死的，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麽？”

“你，愛我嗎？”

他的嘴唇動了動。

答案不是‘我愛你’。

而是‘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情之所起，但已經甘願為她去死。

他今夜所做的一切，都與聖騎士的職責無關，他想要的，只是保護眼前的人。

僅此而已。

蘇倫娜将雙手握在他的肩膀之上，不自覺一點一點加重力道。

她得到他的答案，心中的困惑卻變得愈發多。

他說，不知道。

但為什麽他不知道，卻還要用他的性命來救她呢？

她感受過無數深刻的愛意，這世上有無數人甘願為她去死。

但沒有哪一次，蘇倫娜會這麽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聖騎士毫無理由的沉淪，本該是她最想要的結果。

但此刻，蘇倫娜望着他依舊帶着，溫柔笑意的雙眸，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慌。

“蠢死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呼吸越來越薄弱。

她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靠近他，她将臉埋在他的胸前，雙手繞過他的腦後，輕輕将他抱在懷中。

她知道現在應該哭泣，但并不是特別想要掉眼淚。

她要是現在掉眼淚，不反倒輸給聖騎士了？

他都摔成這樣了，居然還在露出蠢到家的笑容。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還能擡起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

誰要他的安慰？剛才的難過，都是她的表演。

她擡起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人就是讨厭，一面說着不知道愛不愛她，還要做這些多餘的事情。

他的傷口在紅月之下不僅無法自愈，甚至還有加重的趨勢。

鮮血順着傷口一點一點流逝，帶走他體內溫度的同時。

烈火地的地面，與眼前燃燒的城堡，又試圖将他烤得火熱。

天空中的邪龍沒再繼續咆哮，蘇倫娜擡頭便能看清，他背上站着的紅發小女孩，正在朝她快樂的揮手，而她的身後，則露出一小顆紅色的腦袋。

看來，阿卡麗已經和惡魔達成了協議。

蘇倫娜又看向地上直挺挺躺着的聖騎士，他總算是撐不住，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

她知道要是放着他不管，他怕是真的要‘如願’，因為保護她而死了。

她不喜歡情緒莫名失控的感覺，更讨厭完不成母親的任務。

他如果死在這裏，世人都會說，他死在邪龍手中，光明神會憤怒，但未必會感到痛苦。

她認命地開始撕扯他黏在肉裏的衣物，看到傷口的瞬間，她繼續動作的手頓了頓，這會兒倒不是因為饑餓，所以看到什麽美色都想吃一口。

畢竟，無論聖騎士原來的身材有多好，現在他腐爛的傷口，都能讓所有魅魔的食欲消失。

看來巨魔對他造成的傷，因為暗元素的緣故，再加上沒有空閑休息的奔波勞累，所以即便經歷過一個白天，也依舊沒有愈合的跡象。

她的手指輕輕按在他戳破皮膚的折斷肋骨之上，怎麽反倒記得找人替她療傷。

這一定很疼，她這麽想着，便也沒再用力‘欺負’他。

她認命地将魔法凝聚成手的形狀，從還在燃燒的城堡裏，精準取出聖騎士能用的藥草。

反正這兒到處都是暗元素的痕跡，聖騎士就算此刻蘇醒，也絕對察覺不到，竟然是她在用魔法。

前提是，他要能醒來才行。

她聽見邪龍與惡魔落地的聲音，卻依舊專注手下的動作，因為她十分清楚，無論是紅色惡魔還是黑色邪龍，壓根不會對她出手，也不會‘試圖殺死’聖騎士。

“差點就把這麽有趣的小玩具搞死了~”

提娅雙手捧着臉，做出一副愧疚表情。

但她擡起的腳，卻狠狠向聖騎士的胸口踩去。

蘇倫娜擡起手，精準抓住提娅的腳踝，她擡起頭，紅眸之中滿是冰冷的警告，

“你最好言行如一。”

“還有，霍普不是你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