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知道過了多久,悶響終于停了,禁軍統領小跑進來,拱手道:“殿下,三十板子打完了。”

“那就扔出去吧。”沈璟昀掃視一周,彎唇淺笑,“臆測東宮,口出狂言,按律便該如此,諸位有什麽意見嗎?”

便是有意見,如今也不敢說了。說打就打,完全不給時間辯解,誰敢得罪這樣的太子殿下,不要命了嗎?

太子殿下說自己是清白的,那就是清白的吧。

為了嚼舌根丢了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姜皇後一雙冷若冰雪的眼睛陡然發出一陣光來,她戴着長長護甲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清脆的聲音像打鼓一樣,敲擊着所有人的內心。

枝枝有種窒息之感,她知道自己被人當做了博弈的刀子,刀尖對準了沈璟昀。姜皇後想要一箭雙雕,只要她在寧王府勾引沈璟昀的事情曝光,既可以說明顧家女兒品行不端,光明正大不給二皇子娶顧嬌,另一方面……便是太子與有夫之婦通奸。

她太毒了。

枝枝覺得自己的腦子陷在一片沼澤地裏,轉都轉不開。

不知道姜皇後敲了幾下,門外卻有兩個小黃門推着個人進來,那人形容狼狽,踉踉跄跄地踏進來,一進來便伏地大哭:“皇兄,臣弟是冤枉的啊。”

寧王!

枝枝捂住胸口,幾乎咬破了自己的唇。

恐懼如同散在空氣裏,從四面八方用來,将她包圍的水洩不通。

皇帝蹙眉不語,看着姜皇後的時候,有幾分不悅,寧王穢亂太廟證據确鑿,正該一床被子遮起來,早早将人送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皇後卻想把事情鬧大了。

姜皇後并不搭理他,只是溫和地對寧王道:“寧王,本宮問你,你和離之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璟昀冷眼看着他。

寧王微微瑟縮,弓着身子,如同一只蛤,蟆,“和離……和離之事……是太子殿下做主,臣弟不敢不從。”

“太子為何要你和離。”皇帝急不可耐地問,“太子素來穩重,怎麽會……去了一次寧王府,就非要你和離?”

皇帝并不想讓太子擔個與有夫之婦通奸的罪名,那是親生兒子,國之儲君,若真有這樣的事情,丢的是整個皇家的人。

寧王小心翼翼看了眼沈璟昀,見太子臉色烏黑,想一想這個侄兒的手段,并不敢撒謊。

“因為……因為當時在寧王府中,我示意姬妾勾引太子,雖未成事,可殿下一怒之下,說我胡作非為,不堪大用,王妃恰在當場,殿下生氣……便覺得我不配為人夫,要我和王妃和離。”

“寧王,你想好了再說。”姜皇後語含威脅,“當真是這樣嗎?”

鐵了心要給沈璟昀潑髒水。

甚至顧不得表面和氣。

“皇後娘娘這是在威脅王叔嗎?”沈璟昀冷冷道,“王叔說的還不清楚嗎?皇後娘娘覺什麽才是真相,您直說就生氣,讓寧王叔跟着您學一學,保管合你心意!”

“太子站在這裏,寧王可未必敢說實話。”姜皇後冷笑,“世人誰不知道,寧王一向畏懼太子……”

“夠了!”皇帝怒喝一聲,“都給朕閉嘴!”

“陛下!”

“你還知道朕才是陛下!”皇帝劈手砸了桌子上的果盤,急促的喘息着,似乎非常生氣,“一件小事,你們折騰多久了,啊,非要鬧的人盡皆知,說我皇家閑話才好嗎?”

寧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皇……皇兄,臣弟可什麽都沒說。”

姜皇後站起身,柳眉倒豎:“陛下,事已至此,合該弄清楚了,不給人說閑話的機會。”

“你……放肆!”

“臣妾得罪了。”姜皇後朗聲道,“寧王,太子在你府中赴宴,侍奉的都有什麽人?”

“寧王府的姬妾們。”寧王咽了咽口水,也知道自己荒唐,“具體有誰,我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算了,本宮只問你一件事,當日侍立之人,可有這位顧承徽!”

寧王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枝枝心跳如雷。

我不能拖殿下後腿,更不能讓殿下因為我出事。

靠着這個想法,枝枝坐的安穩,唇角甚至還含着溫婉的笑,安然看着寧王。

不管寧王能不能認出她,自己總是要穩住,不能心虛。

寧王看着絕色傾國的容顏,瞳孔一縮,喊道:“是你!”

他幾乎是下意識趴在地上:“神女,神女恕罪。”

神女?

這走向委實奇特了些,別說姜皇後一衆,便連沈璟昀也呆住了,愣了半晌,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枝枝心知肚明,寧王到現在還相信那個神女的謊言,也着實不容易,只是她不能承認,承認了豈不就說明,她故意避着寧王,為什麽避着寧王……又是一樁事情。

還是全盤否了的好。

枝枝一臉茫然,“寧王殿下……”

“神女,本王終于找到你了。”寧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盯着枝枝,“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什……什麽神女?”枝枝懵懵懂懂地問,“寧王,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不是什麽神女。”

“不,你就是……你說過,我日後有一大機緣,可以飛升成仙,神女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

枝枝戰戰兢兢後退一步:“我……寧王,我從來沒見過您,更沒有跟您說過什麽話。”

姜皇後率先反應過來,逼問道:“顧承徽以前作為寧王府的媵妾,與寧王竟然沒見過面嗎?”

寧王微怔:“媵妾,什麽媵妾?”

枝枝回姜皇後的話:“寧王府美人無數,寧王日日忙碌,我蒲柳之姿,身份低微,一進府便得罪了下人,寧王自然想不起來見我。”

“我在寧王府一月有餘,從未見過寧王一次,實在不明白您這是什麽意思!”枝枝看着寧王,幾乎要哭出來,“寧王殿下,妾身真的沒有說過。”

沈璟昀愣愣看着眼睛的情景,心裏漸漸明晰過來,大概是枝枝這個小騙子,又使手段騙了寧王,還将人騙的這麽凄慘,到了如今又幹脆不承認了。

沈璟昀當機立斷,冷聲道:“寧王從未見過顧承徽的面,當日侍立的自然也就沒有她,在寧王和離之前,孤連顧承徽的面都沒見到,談何私情!”

“皇後娘娘還有什麽好問的?”沈璟昀勾唇冷笑,“莫不是要誣陷孤,也在夢中夢見了神女,恰好是顧承徽,這才使盡千般手段讓寧王和離?”

姜皇後手背上爆出青筋來。

寧王……寧王太不争氣了,這般美貌的姬妾,竟然給放過了,她原想着只要這二人見過面,就有發揮的餘地,結果……結果人家從未有交集,再拿來污蔑沈璟昀,就過分了,也沒有可信度。

寧王卻完全不搭理這邊的硝煙,只死盯着枝枝:“媵妾……你是顧家陪嫁的那個女兒……”

他慢吞吞眨了眨眼睛,忽然哭了:“我……我知道了神女,神女你為什麽不說清楚,我已經錯過了。”

枝枝小聲問:“你知道什麽了?”

寧王趴在地上哭,卻根本不說話。

神女變成了她的模樣來見自己,豈不就是告訴自己,這個媵妾就是自己飛升的機緣,結果自己和離了,機緣自然而然也就沒有了,甚至……甚至自己還喪心病狂在太廟做出那種事情。

這都是天罰!

天罰!

寧王似哭似笑,看上去跟瘋了一樣。

枝枝手足無措站在那裏,沈璟昀原離開了座位,站在大殿中間看人行刑,這會兒兩三步走回去,将枝枝擋在身後,淡聲道:“寧王身體不好,帶他下去休養,無事別驚擾他。”

枝枝抓住沈璟昀的衣擺,心裏才安穩了一些,仿佛有了依靠。

沈璟昀看着姜皇後,冷冷一笑:“皇後娘娘,您還有什麽想說的。”

姜皇後冷冷看着他,眼中只餘下滔天的恨意。

她今日大敗而歸,最初想給沈璟昀塞妾,被人三言兩語堵了回來,不想給兒子娶顧氏,結果也沒能證實顧家女私德有虧。想要借機污蔑沈璟昀,結果被人倒打一耙,成了她陷害。

最心疼的,是丢了木氏。

木氏一族知曉自己為了兒子的婚事,毫不在意他們家族,恐怕要離心了,更何況……沈璟昀定不會放過木良娣,木良娣一死,她的父母非恨死自己不可,再也不會全心全意幫着自己。

切膚之痛。

姜皇後恨不得咬沈璟昀一口,自從這個人長大之後,就處處給她使絆子,沒讓她過一天好日子,只恨沒趁他小時候殺了他。

謝氏……謝氏這個女人,看上去柔弱無害,卻給她兒子鑄造了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劍戟難插。

他們母子,就是自己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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