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雪霁山莊（上）

雪霁山莊（上）

等二人收拾完，已是月上中天。

趙清寧幹了一天活，此刻終于能休息，高興地猛撲到床榻上，結果就被制裁了。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頸部被枕頭硌的很痛，她往下撲的時候沒全身心放松，以為能好好休息，沒想到被一個枕頭背刺，“什麽東西在枕頭裏？”

她翻出枕頭裏藏着的匣子，上面是天機山莊的機關鎖，她對機關術一知半解，兩眼抓瞎，憑她自己是打不開的。想找和單孤刀關系親近的李蓮花開吧，又覺得不是太行。

具體什麽不行，趙清寧也說不好，她總覺得這個盒子裏藏着和李蓮花有關的秘密。

因為這個藏起來的盒子，趙清寧徹底睡不着了。

她整個人在屋裏東翻西找，從床下又摸出一個匣子。

又是個機關鎖，還是個密碼鎖。

這下趙清寧徹底犯難了。機關鎖可以找天機山莊破解，可密碼鎖不知道密碼強行破解會自毀的。

她只好調出游戲面板将翻來的兩個匣子裝進游戲背包，內力覆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頸部，掀開衾被睡覺。

李蓮花垂頭跪在漆木山墳前，絮絮地和再也不能睜開眼的人說着話：“師父，我回來了。徒兒不孝，愧對師父教誨，還記得下山的時候您叮囑我讓我好好活着，我......”他深吸一口氣，“沒做到。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師兄的屍體，等我找到了，就把師兄葬在你身邊，我本想等十年一過，就讓人把我葬在你身邊，到時候我和師兄一左一右的伴着你，也不算孤單。卻不想李相夷到底還是得天眷顧，我被阿姐所救，又多了好些日子，四年後怕是難和您相見。您放心，百年之後，我一定來陪您，到時候您可別嫌棄徒兒啊。”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的悲傷，大抵如此。

夏夜深深，月色清絕如銀，星光熠熠如長河，林間風動，樹葉婆娑入耳，漫天銀輝裏，李蓮花就這樣在漆木山墳前說了一宿的話。

晨起，夏日的光是那樣濃烈，直把人從沉沉睡夢中驚醒。

夏日裏，大多數人胃口不似其餘時節那般好，二人雖內力傍身，能隔絕夏日燥熱，到底無法同人的生理機能對抗。李蓮花清點了昨日從蓮花樓搬到雲隐山的食材，淨手洗菜淘米做飯，嘗試着做了幾天前在菜譜裏看到的櫻桃肉山藥。

Advertisement

趙清寧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撐着臉坐在石桌前，拌着山藥吃了幾口粥就把碗擱在一旁，捧着茶杯專心致志地看李蓮花吃飯。

他幼年時流浪過一些時日，沒多久就被漆木山撿回雲隐山，孩子年幼不記事，并不能記清當年流落街頭的場景，等到長大之後，一夕之間風雲巨變，他徹徹底底體會了“普通人”的生活，寒病交加饑寒困苦，吃飯成了大問題。自此，李蓮花對粒粒皆辛苦來之不易的飯食很是珍惜。

李蓮花貫徹了“好好吃飯”的原則，慢條斯理細嚼慢咽地咽下最後一口粥，“我在蓮花樓翻出了一本食譜，裏面記載的都是些清淡小菜，夏日胃口不佳，以後一日三餐就按照那本食譜來。”

趙清寧奇怪地看他一眼，稀奇道：“你終于舍得給你那蓮花樓的一屋子醫書添加些其它小夥伴了？”

李蓮花摸摸鼻子道：“那倒不是，我毒發墜海後只能自力更生，不會做飯只好啃蘿蔔度日，那本食譜是我把蘿蔔賣了換來的錢買的，只學了幾樣菜就随手把它放在了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還是上次裝修蓮花樓的時候偶然從一本醫書裏翻出來的。”

趙清寧了然點頭：“原來如此。”她沒有不經人允許亂翻他人物品的愛好，當然，死人的不作數，遂略過不提，“再清淡總是熱的，還是吃冷盤吧。”

趙清寧起身收拾碗筷去廚房，一人做飯，一人洗碗，分工明确。

秋日的第一場雨來臨時，岑婆終于回到了雲隐山。

“何人在我雲隐山造次？”岑婆在山門前見屋舍有炊煙袅袅升起，四下多了林木花草，院裏柴火堆放得整整齊齊，皺眉喝道。

趙清寧聞聲從廚房探頭出來看，只見一約莫花甲的婦人立在山門前，聽其口中話語，定是岑婆無疑。

她抓起小撮鹽灑進鍋，并不準備出去見岑婆，人家師徒敘舊，她一個外人，不便打擾。

“師娘！”李蓮花腳踏婆娑從屋裏掠出。

“相夷？”岑婆難以置信，雖然眼前男子與她的小徒弟模樣氣質不盡相同，但是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那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怎麽會認不出他呢？“相夷，真的是你，你受苦了。”

岑婆沒有問她那意氣風發的孩子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才變成這般沉穩冷靜仿佛下一刻就能乘風飛去的模樣，只是心痛道：“這麽多年，你都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師娘找不到你有多擔心？”

當年，李相夷身死的消息傳回雲隐山，本就經歷了漆木山離世傷心不已的岑婆大病一場，不肯相信小徒弟死了，病還沒好透拖着病體下山找人，找了幾年毫無消息，但始終不肯放棄，餘生一分為二，一部分的時間在雲隐山思念舊人，一部分的時間在尋找李相夷。她對時不時冒充李相夷來雲隐山的人很是惱怒，惱他們一次次讓她失望，怒他們怎敢冒充相夷。

如今，她的小徒弟，終于回來了。

“師娘，東海大戰後我有幸撿回一條命，我回來過的，我想見師父，想見師娘，可是我回來的時候，只見到了師父的墓碑，我不敢相信，去山下一打聽才知道師父是因為擔心我導致走火入魔才……”

李蓮花悲戚痛哭着跪下：“師娘，你打我吧，罵我吧，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師父。我對不起他。”

“相夷，好孩子，快起來。”岑婆忙扶起他，“這一切都是命，怎麽能怪你？你師父在天有靈若是知道你哭成這樣，肯定會笑話你。相夷，你是我們一手養大的，無論如何，這裏都是你的家。”

岑婆握住他的手順勢探脈，發現內力深厚并無異樣，“相夷……你和從前的模樣真是太不同了，是不是中了什麽暗算？”

李蓮花垂眉斂目：“我中了碧茶之毒。不過師娘別擔心，毒已經被我阿姐解了。”

“你阿姐？你何時冒出個姐姐來？”明明李家只有二子。

“不是親姐姐……我一年前在蓮花樓外撿到她，結果毒發反被她所救，為了掩人耳目，我們便扮作姐弟，她對我真心疼愛，我亦是真心敬佩她。”

正說着，趙清寧從裏屋走出，她對着岑婆行禮：“岑前輩，小女趙清寧。”

“原來是着手成春枕月觀花趙女俠。多謝你救了相夷，你既然是相夷的阿姐，就不必喚我前輩了，只管和他一起叫我師娘就好。”

“好的，師娘。”趙清寧靈活改口，“不過……什麽枕月觀花？”

“自然是萬人冊蘇文才的武林美人榜。趙女俠可是榜首。”

美人榜放榜在袖月樓彙報之後，沒能将“趙清寧榮登榜首”一事及時告訴她，等放完榜再想告訴，壓根兒找不到人。

李蓮花頗有些心虛地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趙清寧，趙清寧一看還能不知道他心裏有鬼，冷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沒有，就是你生辰那天晚上不是帶你去了瘦西湖嗎？結果偏偏被蘇文才看到了，還把你寫到了美人榜上。”

趙清寧氣急，笑了：“好啊。臭小子，這麽大一件事，你都不和你姐姐我說一聲的嗎？”

李蓮花故作委屈：“阿姐有袖月樓那麽大一個情報機構，每逢廿九還要彙報，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趙清寧沉默了，實在不好意思告訴李蓮花其實袖月樓每月彙報只不過是為了滿足她吃瓜聽八卦的興趣罷了，聽別人的趣事可比聽自己的有趣多了。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飯好了，花花和師娘快來吃吧。”

雲隐山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趙清寧也沒有，但她一向熱衷于幹飯，對師徒二人敘舊的話語可謂左耳進右耳出，直到李蓮花提及和喬家解除婚約時才略微擡頭。

“師娘，我這次回雲隐山，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你說吧。師娘定會為你辦到。”

“我想請師娘以李相夷長輩的名義，向阿娩家提出退婚，解除和她的婚約，自此嫁娶随意，各不相幹。”

李相夷長輩？岑婆疑惑。

李蓮花看出她的困惑，解釋：“師娘，我現在是李蓮花了。李相夷已經是過去式了。”

“挺好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活在當下不辜負自己就好。”

二人商議等來年開春就去喬家解決此事，以免夜長夢多。

“師娘，你幹脆跟我和阿姐回小青峰吧，方便我們照顧你。師父不在了，雲隐山平時就你一人，我不放心。”

趙清寧點頭附和：“是啊師娘，你合該好好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