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蘇州快（中）

蘇州快（中）

‘幕後人’這個想法在琳琅腦子裏轉了一圈，看了眼被接往萬聖道人煙往來稀少的後山別院的錦繡，聯想某次不經意間為錦繡送飯時撞見封磬與一神秘人交談的場景，提筆寫下一段秘語，其中之意是——萬聖道疑似有幕後之人，且道主封磬對幕後之人似乎頗為恭敬。

然後借着與“家人”團聚的機會，将那封寫有秘語的信送到了雪霁山莊。

趙清寧端坐在正殿案前，面色陰沉地看着被越桃擺到案上的口供和密信，眼睫低垂，掩去眼底的憤怒。

單孤刀……原來……真的沒死。

他還活着，活得好好的，做着複國的美夢。

可他的師弟李相夷為了他，與笛飛聲約戰東海，毒發墜海忍受金針刺腦只餘一成內力，不顧碧茶摧殘的身體，堅持找了他那麽多年……那麽多年啊……

趙清寧想起她的閨中密友說的話，她說李蓮花被無了和尚從閻王那裏搶回了十年性命，十年後落得個“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結局。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可李蓮花卻為了找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耗費了最寶貴的十年，人生最後的十年。

只是想想，趙清寧都呼吸不穩心口發顫，恨不得把所有傷害過李蓮花的人全殺了給他陪罪。

她心痛不已，晶瑩剔透的眼淚從眼眶砸落。

單孤刀！你真該死啊……

她連夜傳了冷袖纖雲以及含桃越桃等人到天山共色商讨計劃。

天山共色是雪霁山莊東南角的一處水榭，鬥拱飛檐，臨水而建，較玲珑館如意館以及春和景明都很遠，人煙較稀少，很适合私下會談。

屋內放置了許多樂器，琴筝笳笙，阮鹹琵琶，簫笛尺八，應有盡有。

為掩人耳目，趙清寧特意拿出碧玉笛“碎玉”，擺出一副向衆位樂曲大家請教的模樣，時不時吹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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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桃放下卷起的竹簾，使人難以從窗外偷看，“姑娘夜召，可有吩咐？”

趙清寧語氣肯定：“萬聖道的事，想必你們都有所耳聞了。”

冷袖與纖雲對視一眼，又錯開視線，異口同聲：“是。來的時候聽含桃姑娘說過來龍去脈了。”

“既然如此，那你們倒是說說，單孤刀此舉，是為何啊？李相夷沉寂多年不知生死，萬聖道突然冒出來污蔑他，對他單孤刀有什麽好處嗎？”

幾人思索了一番，神色各異。

趙清寧随機點了越桃回答。

越桃挺直脊背，說出自己的思考：“屬下聽說，當年單孤刀被金鴛盟三王所害，李門主讓人先行護送單孤刀遺體回四顧門，可中途單孤刀遺體就被笛飛聲號令截走，用以逼迫李門主與他一戰。”

趙清寧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越桃“呃”了一聲，求救的目光看向冷袖三人。

冷袖接上她的話，道：“單孤刀在李門主十八歲那年，送了一柄軟劍當作生辰禮物，李門主極為愛惜。可殊不知那劍是賀家雲鐵所制，單孤刀殺人奪寶，将雲鐵送往神兵谷，打造了兩樣東西。”

“哦？除了刎頸？竟還有其他的？”

“正是。單孤刀用打造刎頸剩下的雲鐵，做了一件雲鐵寶甲。那寶甲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唯有材質相同的刎頸才能穿透。”

纖雲道：“我聽說，從李門主趕到單孤刀出事現場看到他的遺體再到遺體被金鴛盟截走，這中間，可沒有走驗屍這一流程。”

含桃道：“若是驗屍，必會發現遺體身上的寶甲被穿透，寶甲真假暫且不論，但這樣一來，李門主勢必陷入殺害師兄的泥潭之中，難以抽身。”

衆人俱都神色一凜，全都反應了過來。

這是一個陰謀。

一個陷李相夷于不義，使其淪于口誅筆伐的陰謀。

趙清寧眯起眼睛，冷笑：“好一個單孤刀，看來是我小看他了。李相夷身死顯然不能滿足他的小人之心，他這是想讓李相夷身敗名裂啊……”

“單孤刀此人，其心可誅，當年在江湖上風評不佳，可是考慮到李門主與他是師兄弟，又是從小長到大的情誼，怕是說了也不信，便沒人到他面前說。沒想到單孤刀竟這麽早就謀劃着将李門主拉下神壇。”

纖雲道：“至于為何最近才冒出頭，恐怕是單孤刀自以為複國之事準備妥當無所顧忌了吧。”

冷袖道：“姑娘之後有何打算？”

“什麽打算？自然是早做籌謀。”趙清寧用銀簽撥了撥略微暗淡的燭芯，屋內很快又明亮起來，“不過，雖然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但也不宜操之過急。”

“萬聖道、百川院、佛彼白石、肖紫矜、單孤刀、角麗谯……”她念出的門派和人名，或多或少，都對李相夷變成李蓮花一事有責任，她一個都不會放過。“這些人這些事，咱們都得徐徐圖之，争取一擊斃命一網打盡，要讓他們翻不過身、後繼無力，再也無法起來。”

“明白了嗎？”

“屬下聽憑姑娘吩咐。”

“啊……還有一個，喬婉娩……”

“纖雲，周廷樾與喬婉娩進展如何啊？”

周廷樾是廬江周氏主支的嫡長子，文師從當世大儒，武師從昔年敗于李相夷劍下的無憂劍客，無憂劍客雖然離世多年，但周廷樾謹遵其生前教誨，總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絲毫不曾懈怠。只是他到底是世家子弟，又頗得皇帝看重，不怎麽與江湖往來，是以即使武功比現在的萬人冊前三也不差，蘇文才卻不曾将他計入榜中。

趙清寧當初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經歷就覺得此人和喬婉娩甚是相配，看了真人後更是贊嘆不已，周廷樾其人彬彬有禮，玉樹臨風，一派天真爛漫之相，比之肖紫矜不知道好到哪裏去。

雖然覺得兩人相配，但趙清寧到底還是多翻了幾本大熙美男子圖冊，想選一個最好的，結果人沒選出來，李蓮花就恰巧看到了掩在《千裏江山圖》底下的圖冊，讓趙清寧挑選相看之舉徹底泡湯。

“回姑娘話。月前我們打探到喬姑娘去普渡寺為家人朋友禮佛祈福，于是便引着周夫人周公子也去上香，與喬姑娘見了一面。”

“此後一月，我們安排了兩人以及雙方父母數次明裏暗裏的會面，喬姑娘與周公子因此結識，幾次相處交談甚歡，喬家周家還談成了幾樁大生意。某次會面時，喬家父母提及喬姑娘婚事，很是擔憂，周家父母倒像是對為周公子聘喬姑娘為妻一事頗為意動。”

“不錯，不錯。不枉我耗費心神許多時日，喬婉娩雖然也間接造成了李相夷隕落，但花花希望她好，我自然也樂意讓她好。”

“我只希望，周廷樾，可千萬別辜負我的安排，也別讓我失望才好。”

“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周公子雖然與喬姑娘幾番交談，可是貌似對娶妻一事沒有興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又想起李蓮花之前對此事的态度，到底還是妥協了，“罷了，此事先不管，順其自然吧。該做的都做了，喬婉娩最後選誰，那是她自己的意願。”

“那……姑娘，單孤刀畢竟是李門主師兄，李門主為尋他遺體與金鴛盟決戰，連中毒都不曾尋找解藥，只為了單孤刀遺體能入土為安。若是讓李門主得知他師兄并非好人，只怕……”

“為今之計，只有一步步削弱花花對單孤刀經過死亡不斷美化的好印象，免得他驟然得知心神巨恸，讓單孤刀有可乘之機。”

“是。”

盡管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趙清寧卻不打算告訴也不能告訴李蓮花這一切的真相。

趙清寧這五年來，一直在等一個契機，一個正式進入劇情的契機，否則若真想找到單孤刀“屍體”，袖月樓和江山笑齊出，不出一年半載就能找到。

可是劇情既然是以李蓮花東海大戰十年後的節點開啓，那麽十年間無論做什麽，世界都會慢慢修正，不會讓任何人加快劇情的進展，這一點趙清寧私下裏嘗試過很多次，都以失敗告終。

若是想真正改變命運，就一定得等到東海大戰後的第十年。

壬子年春，東海大戰後第十年，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這幾年來，李蓮花閑來無事研究武功秘籍，見一秘籍上寫的反運功法轉化內力較為有趣，便運用揚州慢逆行經脈，創造了與至純至善至陽的揚州慢截然相反的功法，李蓮花給它取了個名叫“蘇州快”。

揚州慢與蘇州快相輔相成，動武時竟能達到無止無歇無窮無盡的地步。

趙清寧得知此事，打趣他不如給揚州慢與蘇州快兩個功法一并取名“明玉功”，畢竟明玉功總體就是威力玄妙，能使人凍結成冰，青春常駐，運功時不耗內力反增功力還能吸人真氣為己用，蘇州快與揚州慢合并除了不能吸人真氣外，其他的也差不離了。

而趙清寧則是以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之理，研究出了比碧茶之毒還要厲害的天下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