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背燈和月就花陰（中）

背燈和月就花陰（中）

“是什麽啊？”方多病撓撓頭。

李蓮花聞到一股異香，讓人頭暈目眩心醉神迷，又是這種香，又是無心槐。

十年前師兄的遺體上附着的就是這種香味，僞造成“玉秋霜”的屍體上也有這種香……

趙清寧說，無心槐用于散功，用于止痛，而僞造屍體剝皮挫骨需人活着才能更好以假亂真。

從獅魂的手書可知，金鴛盟截走單孤刀遺體後就由獅魂帶走，此後一直謹遵笛飛聲命令，不敢有違，手書今日才重見天日，單孤刀的遺體肯定沒人動過，從頭到尾，屍體是一致的。

難道……這具屍體是假的？師兄沒有死？

李蓮花懷疑之下不敢輕易下定論，只好敷衍過去，想着四下無人時再仔細查看，“哦，這是我一位朋友，多年前不幸罹難，他曾說，若有一日身死，讓我将他帶回故鄉安葬。”

李蓮花從前從不覺得雲隐山難爬，自從得知漆木山死後，他沒怎麽回那個住了十餘年的家，連祭拜也都是偷偷的，每次來都是氣喘籲籲大汗淋漓，比不得還是李相夷的時候。

如今，他帶着不知真假的單孤刀遺體回來，望着眼前青岚浮碧，綠樹濃蔭，山澗潺潺，落花滿階，再度感到了前行的困難。

他從蓮花樓運出棺椁，行至半山腰處，取出從蓮花樓拿的驗屍工具開始查驗。

驗到那截小指骨時，李蓮花再度紅了眼眶，不敢置信。

屍體……果然是僞造的。

他一面欣喜，一面痛心，欣喜于單孤刀可能沒死，他們師兄弟還有見面的一天，痛心于他因為不知真假的屍體渾渾噩噩過了許多年，面前這具屍體展露的可能是場騙局，是場陰謀。

李蓮花坐在蓮花樓裏喝茶，笛飛聲貿然闖入，眼前人是笛飛聲，謝桉謝柏自然不是對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李蓮花沒讓他們動手。

“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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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盟主，你這不請自來所謂何事啊？”

“和我打一場！”

“笛盟主，我這人呢不喜歡打打殺殺，要不你看還是算了吧。”

“我真沒想到，十年過去，曾經不可一世的李相夷竟然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樣？怎樣？我覺得很好啊，忙時看病種地，閑時賞花游春，天地之大，我帶着這座蓮花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樣有何不好？李相夷曾經桀骜不馴孤高傲世，這沒什麽，可他早已死在了十年前，現在在你面前的，是李蓮花。”

笛飛聲冷哼：“說來說去，不都是推脫比武的借口！李相夷，此戰你我非打不可！”

笛飛聲作為一個追求至高武學的武癡十分不理解，“東海一戰，你中毒應邀，我勝之不武，可你墜海沒解毒的那五年，一直不求醫不問藥，拖着一副随時要死的身子尋找單孤刀的遺骨，我真不明白，單孤刀有那麽重要？能讓你放棄治病，放棄武學？”

李蓮花淡淡道：“是，他是我相依為命十餘載的師兄，是我一意孤行導致他死亡。”

雖然此前剛剛驗完屍得知他可能沒死，但是彼此情誼做不得假。

笛飛聲只好以單孤刀為條件，讓李蓮花和他再打一次，“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關于單孤刀的。”

“笛盟主。”李蓮花清亮的眸子直視笛飛聲，良久嘆了口氣，“說罷。”

笛飛聲回憶道：“金鴛盟的殓屍手冊記得很清楚，單孤刀左胸被劍貫入而死。三王中，只有閻王尋命持劍。他當時犯錯，我罰他自縛右手一個月。就算動手，也應該是左手。他絕無可能右手持劍，殺你師兄。”

笛飛聲道：“十年前，你我約定休戰五年。可你師兄卻莫名被殺，金鴛盟四顧門也因此再次開戰，最終雙雙失勢，沒落于江湖。可這背後得利之人，并非你我。”

最後以無論是李相夷還是李蓮花的俠義心腸，他說：“你若真想為死去的那幾十位四顧門義士報仇，為你師兄報仇，我便能幫你查出這背後的真相。”

“只要你答應，和我再戰一場。”

李蓮花垂眸沉思，他幾年前雖為四顧門五十八位義士立了長生牌位，可是如果背後真的有人操縱一切，他們便真的是含冤而死，他确實應該，報仇的。

但是，他并不想和笛飛聲打。

“背後的真相，我自己會查，不勞笛盟主費心。笛盟主，時間不早了，慢走不送。”

“那我再加點注，我便親手殺了單孤刀的兒子。”他冷笑。

李蓮花也冷笑，覺得笛飛聲所言着實荒謬離譜，“笛盟主莫非是在說笑話，我師兄連婚事都未曾許過，又哪裏來的兒子？”

說罷，笛飛聲扔出一封信。

李蓮花拆開來看，天機山莊二小姐何曉蘭寫給單孤刀的訣別信，一紙道完前因後果。

他松開信紙，任由它飄落在地，喃喃道：“不曾想……師兄竟真有個兒子。”

但即便如此，李蓮花依然沒有答應笛飛聲的請求。

笛飛聲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在震驚他師兄有了兒子，而是在猶豫。

“李相夷，看來方多病于你而言也不是那麽重要啊。”

李蓮花擡頭疑惑：“笛盟主，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得出的結論認為方多病在我眼裏很重要，我與他之間只是純粹的利益往來，并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你拿他威脅我，沒有用的。”

人的好處都是靠對比得來的，李蓮花通過橫向對比周廷樾，覺得方多病實在不行，其所作所為也是一直在他雷區蹦迪，在他的好感臨界點橫跳，是以即使知道了方多病是他師兄的兒子後，他也沒有多大感觸，尤其是他師兄屍體真假存疑的情況下。

笛飛聲氣急：“李相夷，你好的很！”

不過李蓮花說是這麽說，到底還是怕笛飛聲對方多病下手，畢竟方多病無事生非招惹他許多次了，笛飛聲也不是什麽好性兒的人。

果然，等他起身出門一看，方多病被笛飛聲一掌拍飛出幾裏地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李相夷，我已經在他體內注入了幾道罡氣，你若是不想他死，最好和我打一架。”

說罷，笛飛聲就踏着日促離開了。

他皺了皺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無奈上前查看方多病傷勢。

笛飛聲所修內力剛猛，注入的那道罡氣霸道無比，在其體內橫沖直撞，若是不早日解決，真的會要命。

想徹底清除笛飛聲的內力，要麽用陰寒的內力，要麽用靈丹妙藥，此二者屬性都必須為極寒。

他雖創造了與揚州慢屬性相克的蘇州快，可是方多病一向愛疑神疑鬼胡亂猜測，若是用蘇州快替他解了罡氣，他反而要懷疑，基于此，還是去找靈丹妙藥比較靠譜。

至于趙清寧給的大還丹小還丹，與罡氣相沖，吃下去怕是加速傷勢。

李蓮花只好喂了他一顆不好不壞的清毒丸，替他暫時壓制了罡氣，雖然清毒丸具體效用是解毒，可制作藥丸的材料都是趙清寧搜羅的上好藥草制作而成，平時吃上一顆，絕沒什麽壞處。

方多病躺了快一個半時辰，李蓮花都準備親自動手操持晚飯了，他才醒。

他醒來只覺一股剛猛的氣息盤旋于他胸口，經脈也有些滞澀，他摸了摸全身，發現笛飛聲給他造成的傷害并沒有好，質問道：“李蓮花，你怎麽沒把我治好？還有，那個自大狂怎麽是笛飛聲？你不是說他是你朋友嗎？”

李蓮花笑呵呵地翻了個白眼：“大少爺，你之前還說我是個假神醫呢，我一個假神醫又怎麽能夠治好你呢？再說了，他确實是我朋友啊，至于他是笛飛聲還是阿飛，根本不重要。”

“怎麽不重要？那可是金鴛盟的大魔頭！我一定要殺了他為我師……李相夷報仇！”

李蓮花：“不是，方大少爺，你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大執念要為李相夷報仇，說不準人家壓根不想報仇呢？之前你也聽我姐姐說過了，笛飛聲武功高強，你究竟哪裏來的底氣能說出殺他報仇的話。”

“而且導致李相夷身故的并不是笛飛聲。”

是雲彼丘，是肖紫矜，是四顧門，是……人心。

天下第一的李相夷，敗給的從來不是碧茶之毒，而是人心。

方多病向來是說不過李蓮花的，他只會胡攪蠻纏，現下只能讪讪地摸着頭發，“那怎麽辦啊？我不會要死了吧。李蓮花，要是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帶回天機山莊啊，我不想死外面。”

如果是之前，方多病還能威脅他把他抓進百川院，可他親眼目睹雲彼丘自爆謀害李相夷的事後，方多病就隐隐覺得百川院日後可能會出事，再加上李蓮花的姐姐趙清寧屬實是心狠手辣，伶牙俐齒，方多病說說不過，打打不過，只好伏低做小殷殷懇切請求道。

“李蓮花，你作為一個江湖游醫，雖然沒有武功，但這麽多年能平安無事，肯定見多識廣，你有沒有辦法啊？”

方多病早在靈山派時探過李蓮花的經脈，得出的結論是內裏空虛，脈象虛浮，殊不知那只是他幾年前從雪霁山莊藏書閣裏翻出來的隐藏武功的秘籍，試過之後覺得隐藏武功後面對敵人能夠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最重要的是，還能不暴露身份。

自從今年入春後，他碰上的四顧門和金鴛盟老熟人比十年來加起來的都多，金鴛盟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一眼就能認出他是誰，真是離譜，他明明易了容還隐藏了武功，金鴛盟這群人到底怎麽認出來的，不過萬幸的事四顧門沒一個人認出來，不然鐵定會鬧出許多事來。

“我又不是神仙，沒法給你治啊。笛飛聲給你注入的罡氣，普天之下，只有三種辦法能解。”

“哪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