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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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詞對于王敏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有些超前,她那時只聽兒子說喜歡男人,後來四處搜索知道這個代稱。
那個優秀在高中時期閃閃發光的好學生,說完這句話,像一瞬間染上惡習。王敏接受不了,追根溯源想找到由頭,好給他改正。
這不是什麽光彩事,她一直閉口不提,只是暗中加深監視程度——卧室裏監控器多了一個,客廳、廚房,一切王林嘉會去的地方,都有紅色小點隐在角落。
她覺得這是病,變态的心理疾病。有一天王林嘉自殺了,在浴室裏。他穿着一身校服,手腕鮮血染了滿身。
半夜擡進搶救室,還好發現及時,保下一條命。
後來王敏不敢太激進。
可她仍舊不能接受。
四處求醫生救救他兒子。
回家卻聽到,引以為傲的兒子親口告訴她,他從來不喜歡她安排的一切,他和男人在一起很幸福,他讨厭總是被捧上天的成績,他最讨厭見到這張臉。
王敏嘴唇蠕動着:“我實在沒辦法,他改不了,我…我找不到其他辦法。林蘭你知道的,林嘉是個好孩子,他很聽話很懂事。”頓了頓,她情緒激動起來,長指甲指着門口方向:“他這麽做對不起我!”
林蘭嘆口氣。
她不知該說什麽,或許比起安慰,更想告訴對方,其實家長有很大原因,但王敏偏執的樣子讓她開不了口。
“你看看他現在什麽樣子!”王敏在崩潰邊緣徘徊:“那是男生該有的裝扮嗎!他背着我打耳洞,一個男生打耳洞,惡心,簡直太惡心了!”
“敏姐…”林蘭輕聲道:“別這麽說。”
王敏眼睛濕潤了,怔然看着林蘭:“你說,我送他去好不好,從裏面出來的孩子都會變好,林嘉也會變好,變成以前那個樣子,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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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掏出手機要給林蘭看:“每個孩子正常了…他們出來之後都正常了。”
“王敏!”林蘭扶住她肩膀:“你清醒點。你知道裏面什麽樣嗎,那都是假的。”
“那我怎麽辦……”王敏崩潰了,捂着臉低低抽泣起來:“他不能喜歡男的啊,這讓我後半輩子怎麽辦啊,家裏人背後不知道怎麽诋毀他…”
林蘭頭發有些亂了,顧上不整理,她微低下頭,話在嘴邊醞釀很久才出口。
“你試試…接受……”
“不可能!”尖銳的聲音反駁她:“我永遠!永遠不可能接受!”
林蘭還想說什麽。
王敏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勒出一條紅痕:“我問你,如果傅則之這樣你能接受嗎!”
林蘭不答。
王敏猙獰着,逼問她:“啊你說啊!”
沈辭宴端着杯子靠牆壁,靜默着等待最後的審判。
很久之後,林蘭低低說:“…不能。”
“我…”林蘭還是說不出口:“……不能。”
像法官宣布判決結果,一把錘子在心裏重重落下。
無期徒刑成了死刑。
沈辭宴站在陰影裏,垂下眼睫,呼吸變得很淡。他一字不落地聽完,悄無聲息離開。
杯裏的溫水滴滴點點落在地上,手控制不住抖動起來。沈辭宴異常平靜,扶着牆面慢慢走到第一級臺階前。
像被凍住,再擡不起腿,呼吸也變得困難。
擡頭,對上傅則之漆黑的眼眸。
他靜靜站在轉角,大衣垂在腿彎,不知看了多久。明暗交界,沈辭宴腳邊還有一縷陽光,而他在真正的暗處。
身後已經沒了聲響。
長久的對視,沈辭宴率先偏開臉。
傅則之緩步走下來,伸手接過玻璃杯,順手攥住他指尖:“抖什麽。”
無數畫面從眼前閃過,沈辭宴僵住脊背,眼淚,不同人的眼淚,快要把他砸成碎片。
他抽出手指,什麽也沒說徑直回了房間。
傅則之跟來房間,站在他身後,手裏松松握着那杯水。
沈辭宴縮在木藤椅上,方才的話如有字幕,不斷在腦子裏滾過。
尖銳的語氣,咒罵與指責。
除去離開的那一年,沈辭宴再沒這樣過,他愣怔地看着遠處,不想動不想說話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過了許久,他漸漸平複心情,側頭問:“你來有事嗎”
傅則之淡然道:“別兜圈子。”
沈辭宴深吸一口氣,裝傻:“什麽”
傅則之注視着他。
不知怎的,沈辭宴擡起手,為他整理有些輕微褶皺的前襟。
傅則之目光放在細長的手指上。
沈辭宴平靜地取下手上的戒指,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還給對方。
傅則之張開手臂,被沈辭宴按在半空中。
“手快好了吧。”
聞言,傅則之輕哂:“沒呢。”
沈辭宴可以确定,傅則之出現在轉角只是偶然,那一堆難聽的話沒有入耳。
他盡量平和:“就這樣吧。”
傅則之拽住他,懶散問:“什麽就這樣。”
沈辭宴抿了抿唇:“我會盡快搬回來,你照顧好自己。”
傅則之眼眸深不見底,盯着他,半晌笑了:“小孩子把戲。”
周一早上,沈辭宴在自己的床上醒來,下面時不時有踢踢踏踏的聲音,沈愛國陪着林蘭跳操。
吃完早飯,沈辭宴打了聲招呼開車去了公司,傅則之昨晚回去了。
第一次沒有讓對方留下,連試探也沒有,夜色深重,他站在窗口目送對方直到身影消失不見。
沈辭宴忘了那刻想的什麽,大概是他們為什麽要相遇。
一幕幕飛速閃過。
借着紅燈停車間隙,他扶着方向盤,短暫而後緩慢地呼吸。
到辦公室,周寧不在工位,桌面上散着幾張字跡密密麻麻的文件。
沈辭宴坐下沒幾分鐘,周寧從遠處閃過來,語氣激動又急切:“哥,上次項目老板電話回過來了,珊珊姐讓你去接。”
周寧口中的項目是一個月前,上任老板還在,一個小組争取的。
那時剛開始,競争者頗多,對方一直沒回信。
“好。”
王珊見到他如同見到救星,忙不疊把電話送他手裏。
他将電話扣在耳邊,瘦長的手指搭在桌沿, 有條不紊地一遍遍回答對方。
經過一番交涉,沈辭宴明白情況,和對方秘書約定好見面時間磨細節。
電話一挂,整間屋子的空氣都松活許多。
王珊心有餘悸:“我果然還是适合混吃等死。
沈辭宴笑:“還好沒那麽可怕,對方挺溫柔的。”
偷聽到對話的周寧嘴角一抽:“這也叫溫柔…”
王珊打趣道:“你眼裏只有女朋友最溫柔。”
周寧不好意思地笑了。
閑聊兩句,各自回到工位做事。
沈辭宴做完一個總結,打開文檔準備見面用的資料。
敲下幾行字,手機震動一聲。
拿起還沒點開,剛好和從辦公室出來的傅則之撞上視線。
沈辭宴垂下眼睫,直到傅則之離開。
王秘書不知怎的,從上星期開始每天默默給沈辭宴發送傅則之的行程。
沒有多餘的話。
沈辭宴起初很想問是不是發錯人了,見王秘書每天雷打不動,猜測自己想錯方向。
對方知道自己是誰,目标清晰,大概率是傅則之的意思。
後來愈演愈烈,幹脆把一個星期的行程給了他。
沈辭宴糾結,最後沒有看消息,點開和王秘書的對話框。
——傅則之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合作商,上面重點标注會喝酒。
忽然,安靜的界面蹦出一條消息,沈辭宴吓了一跳。
王秘書【沈組長,麻煩你把傅總辦公室放的解酒藥拿下來,謝謝。】
沈辭宴不太想去,他還沒從昨天的事中脫身。可王秘書是事外人,話說到這份上,他不幫就有點刻意。
想到這,沈辭宴動動手指,回【好。】
送完東西,沈辭宴站在路邊停了會兒,傅則之摁下車窗,往外看了一眼。
視線掃過一圈,落在他身上。
傅則之不着急啓動,而是靜靜看着沈辭宴。
氣氛太過怪異,沈辭宴主動道:“路上小心。
傅則之擡起搭在車窗的手抵了抵額角:“真心麽?”
太陽散在他面朝外的半張臉,輪廓越發深刻清晰。
“當然。”沈辭宴溫和道。
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一會,傅則之輕扯唇角:“等我回來。
沒幾秒,車子消失在街角盡頭。
沈辭宴乘着電梯回去,想起什麽,打開手機就見屏幕上橫着幾條陳然的消息。
【我來了。】
【後門等你。】
顯示是大半個小時前發來的。
陳然來了可他沒有看見。
可能親自送走傅則之,沈辭宴沒那麽顧忌,手指點了幾下,撥通陳然電話。
沈辭宴問:“你在哪?”
陳然嗓子有些啞:“出來說,微意咖啡廳。
“好。
挂斷電話,沈辭宴單手搭着外套離開了。
陳然說的那家咖啡廳離公司挺遠,大概有二十分鐘的車程。因為裝修風格複刻古典風,極對沈辭宴胃口,從前和沈然去過不少次。
他沒開自己的車,攔了倆的士,到的時候,陳然已經點好喝的,看樣子等候多時。
沈辭宴坐在陳然對面,掃了一眼,很快發覺不對勁:“最近沒休息好”
“很明顯”陳然擡手摸了一下臉。
沈辭宴點頭:“黑眼圈很重。
陳然苦笑着搓了搓臉,道:“最近公司太忙。”
“有項目”沈辭宴看着他問。
陳然頓了頓,笑着說:“算是吧。”
陳然這次沉默居多,沒說太多話,但句句都很奇怪。
他總是擡頭看沈辭宴。
最後一次,沈辭宴問出口:“怎麽了”
陳然勉強笑笑,說:“想起半年前第一次遇見你。”
沈辭宴彎起唇角:“你還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陳然臉色比來時好太多,他說:“你站在路燈下,整個人攏着光。”
好似那幕就在眼前。
沈辭宴喝了口溫水:“說得我像神仙。”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這次說到未來說到很遠的事。
莫名給沈辭宴一種,他們即将離別的錯覺。
結束時,陳然忽然握住沈辭宴手腕。這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沈辭宴有些不适應,他嘗試抽了一下,陳然力氣很大,沒能抽回。
陳然平時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握了七八秒,陳然松開手,低聲說:“那場欠的表演算了。”
然後再沒說過其他話。
兩人離開後。
“傅總。 ”坐在靠近角落的男人一直盯着沈辭宴和陳然,此刻正在做彙報:“他們握了手。
“握手?”電話那邊輕嘴一聲:“誰主動”
“陳先生。”男人認真回答,目不轉睛盯着靠門的沈辭宴,把陳然說的話一字不落轉述給傅則之。
那邊沒這些話做任何評價,挂斷電話。
沈辭宴覺得今天的陳然一舉一動都很奇怪,在去停車位的路上,沈辭宴忽然提議:“去臨月公園走走”這是附近一個公園,裏面有成片的樹和小湖,風景不錯。
一片綠地适合精神緊繃的人去放松。
陳然微愣:“行啊,反正還早。”
兩人漫步到路邊長椅坐下,正值中午,陽光正好,不熱不燥。
對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陳然閉了閉眼,仰頭輕輕吸了幾口氣。
沈辭宴坐在一邊,安靜陪他。
這靜谧的環境被一聲震動打破。
他垂眼,看到狀态欄橫着一條信息。
是王秘書發來的。
【沈組長,有時間來一趟嘉華酒店,傅總醉的不輕,麻煩你帶他回去休息。】
沈辭宴抿唇,遲遲沒有回複。
難得閑暇時光,陳然貪婪地多享受一會兒,被太陽曬到有些頭悶,他睜開眼,視線裏只有模糊成片的天:“回去”
沈辭宴嗯了聲,跟着起身,不過一兩秒的時間,陳然朝着沈辭宴癱倒下去。
事發突然,沈辭慌忙接住人,輕搖兩下發現,陳然完全暈了過去。
他趕緊打120。
一路送到醫院,兵荒馬亂。
經過一系列搶救措施和檢查,醫生告訴沈辭宴,陳然沒什麽大事,就是疲勞過度引起的短暫昏厥。
聞言,沈辭宴松口氣,向醫生道完謝,便坐在陳然病床邊。
過了半個小時,沈辭宴忽然想起什麽,拿出手機,那條沒有得到回複的消息孤零零躺在對話框,對方似乎不急也沒再問。
沈辭宴看了眼還沒醒的陳然,敲字【王秘書不好意思,現在有事脫不了身,麻煩你把傅總送回家。】
想了想,補充一個地址,而後關了手機。
另一邊,王秘書無奈地将聊天記錄送到傅則之眼前。
後者掃了一眼,輕漫地笑了:“有事…”
傅則之穩穩起身:“去醫院。”
陳然吊完水,已經快十一點。下午沈辭宴一直陪着他。
今晚是不能出院了,沈辭宴走前說:“我明天來,你好好休息。”
陳然還沒完全恢複,有些虛弱地點頭,臉色蒼白:“你也早點休息。”
“嗯。”
外面有點冷,沈辭宴捂緊上衣,擡頭,路邊停着一輛黑色寶馬,駕駛座的車窗開了大半,搭着一只夾着煙的手。
接着從窗口飄出一些白色煙霧,彌漫在空氣中。
他覺得手很熟悉,果不其然,走近之後他看見那手往上的腕骨有一顆黑痣。
是傅則之。
沈辭宴在車旁停了一會,車門忽然開了。黑色皮鞋踏在街邊的臺階,傅則之從車裏出來,深色的筆挺西裝,剪裁合體,襯得人愈發挺拔。
他站在原地,視線和沈辭宴對上,輪廓間被夜風染上的清冷,瞬間消散。
沈辭宴下意識後退準備離開,或者打出租車回家,不過沒能成功。傅則之安靜注視他幾秒,開了後車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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