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忏悔

第44章 忏悔

等藥熬好, 沈意看着楚穆喝下去，因擔心着藥效太過強勁他會受不住，她便一直看照着他的臉色。

又過了一會兒沈意見楚穆臉色并沒有繼續蒼白下去, 反倒氣血有了些回升。

太醫也上去把了把脈，“脈象雖浮躁但比方才穩健一些。”

“接下來的藥可以藥量減半了。”沈意放下心來和太醫商量着。

等和太醫确認了接下來的用藥劑量，沈意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濃重的墨色透過窗棂向屋內壓力，已經這麽晚了，她該回去了。

楚穆喝完藥，苦澀在舌尖蔓延，也許是因為這副身體太過虛弱, 湯藥在胃中灼燒。

他張口想說話, 卻先急促的咳嗽了起來，孱弱的肩頭起伏着，一身白衣裹挾着像是蒼白的蝴蝶。

“沈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撐過這一關, 我這一生孤零, 卻不想到最後也是自己一個人上路, 若真有那一天, 我希望你來送我一程, 也算了卻一樁遺憾。”

他這臨終遺言的話剛落下，沈意心頭一駭, 連忙寬慰他, “不會有那一天的, 這藥喝下去已經有些見效了, 會好起來的。”

雖如此說，可沈意卻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灰敗的死寂, 轉眼看向那太醫，他也十分沒有底氣。

沈意讓那太醫借一步說話，“他現在是重要關頭，勞煩太醫仔細的看顧着，千萬別失了信心。”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只是楚侍郎現在自己的求生意念都已十分薄弱，在下并無太大把握啊。”

沈意雖覺得現在已經穩住了蕭元祁，但她和楚穆的關系仍舊不能越線一步，否則兩個人難以脫身。

可現在一條人命橫亘在自己眼前，她不能放任不管，要想辦法激起他的求生意志，沈意想了想還是對着楚穆說道：“你若是怕孤寂我會每日來看你，只是我不喜歡送別人，我不希望我來時會遇別離。”

楚穆眼中劃過一絲暗色，随即遮掩過去，他溫聲答應下來，“你既如此說，我強撐着也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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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略微松了一口氣，随即卻又有些不安，自她來之後蕭元祁邊未派人來催她，依照他眼裏容不得沙子和一慣對她的強硬，越是按兵不動越顯怪異。

回去之後不知道會是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湧。

她向楚穆說了一聲，随即就要走。

楚看向沈意，多想她能再多待一些時刻，可是他現在沒有立場能讓她留下。

讓她每日能來看看自己已經費了許多功夫，不能操之過急，圖窮見匕。

沈意出去的一刻疾風吹起裙擺，雨水飄向她，難怪從屋內看天色如此暗沉，原是下雨了。

一旁的下人十分有眼色的遞過了一把傘。

她道了一聲謝接過，徑直向外走去，腳尖踩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還未走幾步，沈意停住了腳步，漸起的水珠落在鞋面上，漸漸将其濡濕，呈一片暗色的陰影。

只是這片陰影卻比不上面前之人濃重，沈意不知道他站在這裏多久了，也不知這場雨下了多久。

他衣衫全都濕透，墨發濕漉漉的垂在身後，臉色比前些時見過的尤要蒼白，蒼山負雪仍不及他一身寒涼。

沈意看着他，他這次沒有強硬的闖進去，沒有質問她，他只是安靜的在雨中等她，像是在等良人歸家。

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走過去，雨越下越大，濕潮之氣從外向心中入侵。

明明前一步還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可是現下走向他的這幾步卻難以遏制的心中酸軟。

等她走到他面前，方才看到水珠順着他的衣服的褶皺滴滴答答的落下來，一身沉重。

蕭元祁像一尊石像沉默的在這裏站着，從淅淅瀝瀝的小雨，再到傾盆之勢，直到她出來。

等待的時候太過難熬，他只有不斷的靠着舊日的回憶撐起一片晴天，他想到在同心堂的時候，她和他攜手歸家，想起曾經的一粥一食。

他現在只有靠着這些陳舊的記憶帶着的溫暖驅散寒意。

蕭元我看沈意走到自己面前，他解釋道：“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變天了，我有些擔心你。”

“嗯。”沈意輕輕的應了一聲，她向來有幾分懷舊，從前對着一塊燒裂的牌匾都舍不得更換，何況是一個她那麽喜愛過的人。

之前只有靠着他對自己的傷害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不要再癡心錯付，逼迫自己淡忘對他的情愫。

可是她終究不是聖人，知曉了自己曾經看不見的，看到了他如今對自己的态度，他開始知道自己要的尊重，她做不到心無起伏。

她想問他為何只身一人，不帶侍從，又為何不知去躲一躲雨，這樣傻傻的在這裏站着。

千百疑問卻終究是看不得他這幅樣子，将手中的傘向他傾斜。

“左右我都已經濕透了，你周全自身就好。”

他主動離開的傘面撐起的一小方天地。

沈意看着他的臉色，上前一小步，傘穩穩的複又落在他的上方，為他遮住冰冷的砸下來的水珠。

蕭元祁心念一動，蒼山負雪之下開出一朵花。

“你身體究竟是怎麽了？”沈意問出聲，随後又補了一句，“我不想再聽欺瞞的話，你若是沒有真話，我也不想再多言了。”

“你離開之後我大約是有些入了障，一個巫師說他有法子可使魂魄如夢，代價只是付些血，後來我沒有見到你，當時想來這法子也只是妄言，可現在卻又有些不确定了 。”

是一些嗎？他現在這幅形容顯然是虧空了底子，沈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所做的事一再的沖擊着她。

沈意有些想罵他為何要這般犯蠢，可終究已經是過去的事，她再說什麽都改變不了。

現下更讓她有些慌亂的是，她開始有些逐漸不受控制的情緒

他們二人肩并着肩，蕭元祁伸出手接過雨傘，他的之間觸碰到她的手，她快速的撤開了。

他想伸出手牽她，可終究還是怕，還是将手放下。

回到宮中後，沈意的裙擺被雨水浸濕，貼在她的小腿上十分黏膩。

“宮中有一處溫泉，你去泡一泡，雖是入夏，可剛剛還是淋過了雨，以免寒氣入體。”說罷就讓人領着她過去。

而他自己在原地，從他身上低落的水珠在腳下彙聚成一片，沈意回頭望了他一眼，輕抿着唇還是道：“你先去換一身衣服罷。”

蕭元祁聽見她的這一句話，身上的水汽像是氤氲了他的眉眼，柔和帶過的他孤絕。

沈意許久沒有見他笑過了，他從前便十分冷峻，偶爾的一笑恍若盛開在冰雪中的春花，讓人挪不開眼。

想起往日，總是回不去，總是傷情，沈意垂眸，不再去想，她跟着宮女前往那處溫泉。

沈意讓服侍的宮人都退下了，省的自己會有些不自在，她褪去衣衫，步入溫熱的水中。

心中身上的疲勞都一掃而空，她輕閉上雙眼，任由自己在這一攤溫水中浸泡。

思緒漸漸的開始松散，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開始下滑，水位線慢慢沒過唇鼻，沈意被水嗆了一口，一連咳了許多聲，神思方才清明起來。

泡了許久，身體也十分舒坦，她剛想從裏面起來，便與從外面進來的蕭元祁對上，二人四目相對，她一時又羞又囧，臉色不知道是被水汽蒸的為別的，熱的她發燙。

沈意急急的落回水中，水花四濺，她心中亦然。

蕭元祁聽宮女禀告，她從進去到現在都沒有出來過，又屏退了下人，終究是有些不放心，便想着來看看。

他一路走來周圍都十分靜悄，忽而傳來沈意略微急促的咳嗽聲，他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心急的朝裏走來。

誰知剛好遇見她從池中出來，玉白的凝脂嬌膚落在他的眼底。

他不是柳下惠，心愛之人的嬌顏和寸膚都讓他愛憐，他克制不住的回想起往日的纏綿，雪白的膚色在錦紅的鍛子上，讓人流連。

蕭元祁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見你在裏面許久有些不放心，又聽到你的咳聲，一時情急走了進來。”

“你先出去。”此情此景聽到他的聲音，沈意只覺得十分不自在。

腳步聲漸漸的向外走，沈意撩了一些水給自己的臉頰降降溫，過了好一會兒方才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換上衣服慢吞吞的走出去，看到他的身影還在那裏守着，躲也躲不過去，她只好上前，

蕭元祁回頭他看着沈意，她剛從水中出來，一身柔軟的馨香，他着實貪戀着她。

孤寂的夜裏和寒冷的雨裏，他想了許多許多。

“你說要讓我感同身受，這才短短幾日，我便已知曉那些我未能體察到的心酸苦楚，我說服不了自己放手，只能哀求着你回頭。”

蕭元祁聲音裏泛着綿綿的苦意，比方才一路走來都下着的雨更讓人意亂。

“沈意，我想過去的既然回不去了，卻總該有個了結。”

他說完慢慢的曲起膝蓋，在她面前跪下。

他向以往的那些過錯，那些另她失望的舉措一一悔過。

“今後你可願意重新牽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