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啓明制造廠
第31章 啓明制造廠
陳子輕的屁股讓草紮癢了,他抓了抓,敏銳地捕捉到宗懷棠掃來的視線,手立即僵住。
宗懷棠那雙多情風流的眼微微眯着,煙霧爬上他面龐,他從那團煙裏盯着把他拐上不歸路的人:“屁股又不癢了?”
陳子輕臉一紅,挺普通的話,怎麽從宗懷棠嘴裏出來就色上了。他爬起來說:“不癢了不癢,我們回宿舍吧,再晚就要黑了,那邊的兩位同志估計也要……”
戛然而止。
人呢?
斜對面的草叢裏不見人影。
陳子輕喃喃:“前面沒路了,回宿舍要掉頭從我們這走,我沒見到他們。”
飛走的?不可能,那只剩下一種。
陳子輕狠狠打了個冷顫:“下次我們散步不要來這麽偏的地方了,天還沒黑就見了鬼。”
蹲着吸煙的男人沒有聲響。
陳子輕又是一顫,他戰戰兢兢地垂頭觀察:“宗懷棠?是你嗎,宗懷棠?”
宗懷棠彈了彈煙灰,把煙含回去,鼻子裏發出了個懶到模糊的氣音。
陳子輕抽走宗懷棠齒間的煙,力氣很大,手發抖,他将覆蓋着牙印和唾液的煙蒂送入嘴裏:“這時候問你話你怎麽不吱聲,我都要以為……都要以為你被附身了。”
“你選我做你室友,不是因為我陽氣重?”宗懷棠拍拍褲腿上的毛絮,“那我怎麽會被附身,能不能動動腦子。”
陳子輕沒想到自己當初的心思被宗懷棠識破了,他嘬着煙扯扯頭發:“我緊張你啊!”
宗懷棠瞬間斂去了玩笑的神色。
撞見兩鬼打啵,怕得直抖還緊張他,是要他怎樣,想要他怎樣?那碟片裏都是實戰,沒有溫情,他無法考究,只能摸石頭過河。
他老大爺似的低低咳了兩聲,擡起一只手:“拉我起來。”
陳子輕用兩只手拉他。
宗懷棠很拙劣地倒在陳子輕身上,下巴靠上了他的發頂,就這麽張開手臂,頓了一秒,把他擁進懷裏。
雙臂圈着他的腰伸到後面,搭在他翹翹的屁股上。
陳子輕堤防地四處掃射的眼睛一睜,煙差點從嘴裏掉下來,他感受着宗懷棠的味道和溫度,聽見了鳥叫聲。
是只麻雀,蹲在電線杆上看着他們。
陳子輕深吸一口煙。
宗懷棠屈腿頂着他的膝蓋,意味深長道:“想不到向師傅是個老煙槍,抽煙的老練程度連我本人都望塵莫及。”
陳子輕一個激靈,原主是不會抽煙的,他盡量淡定地把煙夾開,遞給宗懷棠:“還你。”
宗懷棠嫌棄道:“都是你的口水。”
“你不是才吃過嗎。”陳子輕嘀咕,“吃了那麽多。”
宗懷棠:“……”
陳子輕拿開把他屁股當桌子的兩只手:“快走吧,我們快點走。”
宗懷棠被陳子輕拉着走出小路,突然就不走了。
他在陳子輕迷惑地看過來時,擡了擡被拉着的那條胳膊:“讓你蓋了五個月牙印。”
陳子輕被宗懷棠提醒才發現自己真把他掐出了印子,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那你怎麽不叫?”
宗懷棠冷冷瞥他一眼:“我要臉。”
陳子輕:“……哦。”
“我不掐你了。”他走了幾步見宗懷棠沒跟上來,不明所以,就算胳膊讓他掐疼了,可是走路用腳又不用胳膊。
陳子輕跟宗懷棠四目相視,眼裏盡是詢問。
宗懷棠咬着煙頭,舌尖抵着往前推了推,吐出來,他用皮鞋碾進土裏,目光始終沒有從陳子輕臉上轉開一寸。
陳子輕腦中的燈泡刷地一亮:“要牽手嗎?”
宗懷棠的眉頭頓時就不贊成地皺了起來:“走路就走路,牽什麽手。”
“牽着走有個照顧。”陳子輕快速返回到他跟前,牽起他垂在西褲側邊的手。
兩位男同志手牽手走在回宿舍樓的路上,血紅的殘陽在他們身後收攏。
陳子輕的手指僵巴巴的,跟一石膏似的。
宗懷棠感覺到了,他舔着唇角咬破的小口子想,啵打了,舌頭纏了半天,牽個手反倒扭捏上了。
再走一會就進入嘈雜區,宗懷棠的手指一動,陳子輕就跟他來了個十指相扣。他愣了愣:“牽就牽,別晃。”
“我是走路擺手,沒晃。”陳子輕說,“那兩個鬼魂長什麽樣,你有留意嗎?”
“沒留意。”
“我也是。”陳子輕遺憾地說,“可惜了,要是早點發現,就能上去聊兩句。”
宗懷棠不留情地揭露現實:“說大話誰不會,真操作的時候就躺地上了。”
陳子輕的殼子被當場掀翻,他尴尬地摸摸耳垂,小聲念了一句:“這次你在我身邊,我不怕。”
身邊人的腳步突然就停了。
陳子輕還跟他牽着走,不免被他帶得也停下來:“怎麽了?”
宗懷棠用十分稀松平常的口吻拉開了一場人生大局:“向寧,我們和別的同志不同,也相同,又不同,我的性格是要麽不走,走了就走到底,你确定你準備充分了,不會半途下船?”
“船是你開到我身邊來的,你堅持不懈地變着法子引誘我上船,我上來了,哪天你要是敢把我一個人丢在船上。”
宗懷棠笑着說:“我不會開船返航,我只會在船上變成鬼,我吓死你。”
陳子輕眼神一飄。
宗懷棠驟然沒了笑意:“你心虛。”
陳子輕馬上否認:“我沒有。”
宗懷棠黑沉淩厲的目光掠過他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唇,又回到他的眼睛上面,審視片刻:“你最好是真的沒有。”
陳子輕用拇指蹭了蹭他的指骨。
宗懷棠不受影響:“別想用美色麻痹我。”
“哪有啊,我又沒有美色。”陳子輕冤枉地說,“我對你笑,你都是被雷劈到的表情。”
宗懷棠喉頭一堵:“我那麽說,也沒見你少對我笑過。”
陳子輕的嘴角線條往下走。
有兩根手指按着他的嘴角,幫他提了上去。
“情人眼裏出西施,你現在好看了,恭喜你,向師傅。”
陳子輕心口一麻,呼吸快了幾分。
宗懷棠看他這樣,十年內是下不了船的。十年後想下也沒那個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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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算着最近斷電的規律,時不時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就讓宗懷棠陪他去走廊。
宗懷棠人都到床上了,不肯起。
陳子輕打開他的抽屜,拿出那張折起來的空白承諾書,用鋼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框,在裏面寫——宗懷棠永遠說話算數。
吹吹那行小字,把承諾書抖了抖,放到宗懷棠臉上。
宗懷棠拿下承諾書:“雞爪字還畫框?”
“那是我的地方,剩下都是你的。”陳子輕大方地說。
宗懷棠不信。
這家夥有恃寵而驕的能力,底下空着的部分跟背面早晚都是他的。
“折好放回去。”宗懷棠坐在床邊穿鞋,“我先申明,我只帶你轉五分鐘,有沒有異變都必須回來。”
陳子輕把承諾書原樣放回抽屜,打着商量:“五分鐘不夠,十分鐘吧。”
宗懷棠說:“三分鐘。”
“五分鐘就五分鐘!”陳子輕不敢再讨價還價,他完全搞不定這個老男人。
宗懷棠閑閑地逗趣:“嘴撅那麽高,是要挂尿桶?”
“……”陳子輕雙手抱臂坐在椅子上,背過身去,把禿了一塊的後腦勺對着他。
宗懷棠冷笑,看吧,就說了會恃寵而驕。
慣一次就有無數次。
底線不能退,一旦退了,就永遠的退了。
“別作了,按你的來行了吧。”宗懷棠煩躁地捋幾下發絲,提着陳子輕的衣領,把他提起來,撈着他的腰往門外走,“出去就自己走,貼着我。”
陳子輕抹了抹臉,嚴肅點頭:“好。”
十點剛過,外面很安靜。陳子輕出了宿舍,熟練地把手放到宗懷棠的袖子上,緊緊拉着。
盡管走廊的燈火從這頭連到那頭,一片明亮。
宗懷棠跟陳子輕并肩,側個身就是護欄外的夜景,他沒看,注意力都在拉着他袖子的手上:“回回拉同一邊,都要被你拉開線了。”
陳子輕以為宗懷棠又是小路上那意思,就拉他的手。
宗懷棠不輕不重地在伸過來的手背上敲點兩下:“正經點。”
相比宗懷棠的悠閑,陳子輕的神經末梢已經繃到嗡嗡響:“別說話了,哥!”
宗懷棠被他那聲稱呼擊中了某個隐秘的,荒唐的方寸之地。
快走到西邊走廊的時候,陳子輕的肩膀被碰了一下,是只手打上來的,他小聲:“宗懷棠,你別碰我啊。”
“向寧。”宗懷棠嗓音古怪。
陳子輕有預兆地扭頭,宗懷棠的兩只手都在口袋裏放着。
那一瞬間,陳子輕全身的毛孔霎時就顫栗着張開了,他就要說話,臉上血色一空:“有腳步聲,你聽見了嗎?”
宗懷棠說:“沒有。”
陳子輕前後左右張望:“你陽氣重,感覺不到。”
話音剛落,他跟着直覺去看前面的主線接口。
然後,接口上的黑色膠布就在他眼皮底下被一點點撕開了。
有個化工廠的鬼魂經過他們身邊,碰到了他的肩膀,正當着他們的面拉接口。
他結結巴巴:“請問……你好……”
眼前一黑。
西邊走廊陷入黑暗。
宗懷棠拿出準備好的手電筒,拇指抵着開關蹭上去,打出來的光對着陳子輕腳下。
陳子輕并沒有好轉,因為他隐約發現又有腳步聲過來了,一串兩串三串……很多鬼魂都過來了。
電線不是都拉開了嗎,怎麽還往這邊聚集。
“當——”
不知道哪個把盆放在走廊了,陳子輕的腳後跟無意間磕上去。
很清脆的響動刺破了寧靜的夜晚和陰森的走廊。
陰陽兩界都像是在這一刻陷入凝滞中。
緊接着是混亂的腳步聲,陳子輕明顯感覺耳邊有風,鼻子裏有氣味,他被一股大力撞出了護欄,發不出來聲音,沒有對宗懷棠發出求救。
就在陳子輕眼前暈眩等着摔到樓下時,腳踝一疼,一只手箍了上來,他被拽回走廊上面,落入一個懷抱。
宗懷棠叼着手電筒,神情異常難看。
陳子輕驚魂未定,他把同樣冷還抖的嘴貼到宗懷棠耳邊:“這回你終于信我了吧,二樓都是鬼魂,可能整個9號樓都是。電路故障不會只燒一層的,只斷二樓的電應該只代表起火點在二樓的主線上。我們跟鬼魂住在一起。”
宗懷棠把手電筒拿下來,對他說:“別查了。”
陳子輕蒼白着臉,堅定地搖頭:“不行,還是要查,做事要有始有終,我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
“哦喲,西邊的電咋個又停了。”
東邊走廊有工人出來上廁所,被黑暗中那束手電的光給驚到了:“誰在西邊?”
“是我跟向師傅。”宗懷棠說,“麻煩同志把線接一下,多纏幾層膠布。”
“纏好多嘞,不好使啊,個手欠的,就要撕……”
宗懷棠在工人的抱怨中把陳子輕帶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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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洗了臉,喝了水還是緩不過來。
宗懷棠看他被毛巾擦通紅的臉:“鬼要是想害你,就算我把你挂褲腰上塞褲裆裏,也攔不住他們送你去見閻王。”
陳子輕是認同這個思路的:“那就是不小心撞到我了。”
“多不小心啊,撞到一個大活人……”他帶着形容不出來的感覺自言自語,“我掉下去的時候,好像有好多鬼趴在護欄往下看我。”
說着就狂搓胳膊。
“幸好有你,宗技術,你的及時相救,我永生難忘。”
宗懷棠不想聽他跟自己客氣:“困了,睡覺。”
陳子輕語出驚人:“今晚我想跟你睡。”
宗懷棠把毛巾搭椅背上的動作登時就滞住了,他沒開口,收緊的下颚線和面部表情透露出一個信息——太快了,不合适,請自重。
陳子輕急忙說:“你誤會了,不是做……”他捂嘴在心裏罵自己兩句,放下手繼續說,“就只是睡覺,純蓋被子的那種。”
宗懷棠瞧他的眼神如同在瞧一個假正經:“睡不下。”
“那我去把我的床搬進來,跟你的并一起。”
“第二天早上再搬回去?”宗懷棠見他都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禁懷疑他的智力是不是因為撒網撒沒了,“別人進來看到了,你怎麽解釋?”
陳子輕想了想:“我就說你梅雨季要來了,你的腿夜裏不舒服,我在你邊上方便照顧你。
同志友誼大家都懂。”
宗懷棠湊近他:“一,梅雨季還有兩月才能來,二,沒人會以為我的腿是需要人照顧的程度,你這樣豈不是诋毀我。”
陳子輕後仰頭:“我打地鋪。”
“一定要睡在我這邊?”宗懷棠覺得自己有毛病,離近點就想親,他口幹舌燥,“這段時間你睡你的,不是挺好,眼袋都沒長大。”
陳子輕啃着指甲,可憐兮兮地望着他:“沒有挺好,我天天晚上趁你睡着了偷溜進來,趴在桌上睡的。”
宗懷棠:“……”說出這種話都不臉紅。
他像是成了宗林喻,坐在辦公室講着苛刻嚴謹的條件,原則很強的樣子:“上來可以,只能挂床邊,腿放在椅子上。”
陳子輕趕忙立正敬禮:“請宗技術放心!”
然而上床沒多久,陳子輕就從挂床沿變成平躺,腿架到了宗懷棠身上。
被擠到床裏面的宗懷棠擦着牆壁跟一條溫熱的手臂側躺,他單手枕着腦袋,另一只手攏在身邊人的臉上:“我看看是誰睡着了睫毛還在抖。”
掌心下的睫毛抖得更厲害,宗懷棠胸膛震動着,揶揄地笑出了聲:“原來是我們向師傅。”
陳子輕聽着他的笑聲,呼吸打在他的指關節上:“我就是腿酸身子酸了,想換個姿勢。”
宗懷棠嚴厲道:“在宿舍,動靜稍微大點就能被人聽見,你不知道?”
陳子輕有氣無力:“我真的只是睡覺。”
宗懷棠握住他的一條腿:“你磨着我睡,當我是搓衣板?”
陳子輕捂住耳朵,救命啊。
宿舍裏靜了不知多久,毫無睡意的宗懷棠下床把窗簾拉上了,以防萬一還把窗戶扣了起來,免得明早被人從外面推開。他坐在暗中擦火柴玩。
呲一聲響後,火光亮了一會被他撚滅,又擦第二根。
今晚是沒法睡了。
床上的人心安理得地占據了整張床,手腳舒服地伸展着,一晚上過去,床被枕頭上就會沾上他的味道。
宗懷棠煞風景地想,得虧這位現在洗頭洗勤了,不然虱子都能在他們頭上狂歡跑癱。
“說起來,還沒一起洗澡。”
“該去了。”
宗懷棠擦着火柴,昏黃的光線抓到一點水光,他把火柴一丢,順着剛才的一幕去摸床上人的嘴角:“這麽大的人了,怎麽流口水,髒不髒。”
陳子輕在睡夢中打開了宗懷棠的手。
“還敢打我。”宗懷棠捏住他的臉,一遍遍地描摹,一遍遍地往靈魂裏往骨子裏刻。
他自己選的路,自己選的人,不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的。
“向師傅,以後不要再把眼光往別的男人身上放,正常社交可以,但不能過。”
“我同樣也會做到。”
陳子輕伴着宗技術的低語進入了夢鄉。
有鬼以來第一次做夢。
夢到了宗技術,夢裏他找根繩子把陳子輕捆起來拉磨,一邊拉磨盤一邊朗讀詩歌,旁邊丢兩個盆,一個裝吃的,一個裝大小便。
陳子輕驚醒了,他大半個身子壓在男人身上,對方的左腿也被他壓住了。
他趕緊下來滾到一邊,偷瞄毫無知覺的宗懷棠,這人怎麽還有黑化的潛力。
黑化都融入了時代背景。
陳子輕心驚肉跳地趕跑了夢裏的情景,他輕手輕腳地撐着床挪到椅子上,玉佛從領子裏蕩出來在他身前一下一下晃着。
這玉佛沒用,昨天他見了兩次鬼了都。
陳子輕剛一坐到椅子上就捉住了玉佛,打開臺燈仔細瞅了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玉佛的色澤似乎沒有之前那麽通透了……
“把臺燈關掉,刺眼。”身後床上響起渾濁的,沒睡夠的嗓音。
陳子輕把玉佛塞回脖子裏,照着他的意思做,輕聲說:“關了,你再睡會吧。”
宗懷棠的呼吸已經恢複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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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多數工人來說,這天早上和往常一樣,也有例外的。
廠房後面的一處小巷裏,馬強強被幾個人圍在牆角,懷裏抱着他的工作帽,其中一個人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跟他索要東西。
“小馬同志,讓你帶的海鷗牌手表呢?不會又沒帶吧?”
馬強強臉色漲紅,眼裏都是氣憤,馬上就是上班時間了,這幾人還對他不依不撓,拳打腳踢。他一直看着巷口,希望能有個上班的工人發現這裏,能把他從圍困中救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巷口,是李科長,他正背着手從巷口走過。
“李科……”馬強強剛要呼喊就被人勒住脖子,話只能喊了一半。
幸好李科長還是聽到了馬強強的聲音,他面色嚴肅地停下腳步扭頭看了過來,一眼就看見了被人抓住的馬強強。
頓時那些抓住馬強強的人都緊張起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李科長又背着手離開。
“哈哈……小馬同志你看見了吧,連李科長都不管你!”
“哈哈哈……”
圍着馬強強的人都嬉笑起來,瘋狂嘲笑着馬強強。
馬強強跟個稻草人一樣被他們推來推去,始終抱着自己的工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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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生産區的機床轟鳴不止,所有工人都在忙碌着,李科長背手走進廠房,按照車間順序檢查車間工人的出勤率。
“你們車間主任呢?”李科長站在第一車間門口。
陳子輕忙從車間走出來:“李科長早上好,鐘主任去醫院照顧他師傅了。”
李科長走着流程:“除了鐘主任,其他人今天都出勤了嗎?”
陳子輕轉頭掃了一眼車間,馬強強的位置還空着,他若無其事地挪動腳步擋住李科長探究的視線:“是的,都到了。”
“行。”李科長沒去找張會計核對,顯然對陳子輕的工作能力不抱一絲質疑。
“也不是吧,馬強強不是沒來嗎?”車間裏有個工人來了一句。
是另一組的,那組的組長由鐘以橋正裏明換成了白榮,現在白榮置身事外,一個眼神都沒挪過來。
陳子輕轉身瞪了那個工人一眼,示意別多嘴。
“怎麽回事?”李科長急眼了,“小向,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陳子輕面帶遲疑,思考着要找什麽借口。
一陣漂浮不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馬強強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哥,李科長。”
跑到車間門口的馬強強稍稍喘定,對着門口的兩人打了聲招呼。
“小馬,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李科長把手表的表盤對着他,鋼筆虛虛地指了指。
“八點二十。”馬強強回答。
李科長厲聲厲色:“你遲到了知道嗎?”
馬強強聽到這話,沒有吭聲。
“遲到了就這态度!”李科長把馬強強推進車間,“都停下來,看看啊,讓你車間的同志們看看你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你現在哪裏還有小組第一的樣子!驕傲使人退步,你遲到就是你退步的鐵證!”
“李科長,我今天為什麽會遲到,你不知道嗎?”馬強強握緊拳頭,很艱難地鼓起勇氣。
這話一出,大家都疑惑地看着李科長,難道馬強強的遲到還有內情?
“你這話什麽意思啊?”李科長板起臉,“我就問你一句,你現在遲到了沒有?”
“遲到了。”馬強強張了張嘴,垂下了頭。
“那不就完了嗎。”李科長揚聲,“你不要跟我講什麽個人理由,我看你啊就是思想覺悟不夠高,我們工人是一個集體,你!馬強強!因為個人原因遲到……”
“就是錯的!不對的!你這是要把個人的利益淩駕于制造廠的利益之上!”
“你給我寫十分檢讨,今天交到我辦公室!”李科長訓完就要走。
馬強強的頭一直垂着。
一旁的陳子輕頓時心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連忙拉住馬強強的手,想先把對方拉到自己的崗位上,還是慢了一步。
馬強強隐藏的倔強在這時毫無預兆地暴露了出來,他不顧陳子輕的阻攔,挺着胸膛,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着往外蹦:“李科長,或許你說的都對,但你不覺得自己什麽都像,就是不像人嗎?”
李科長兩眼瞪着馬強強:“你……你說什麽?馬強強你說什麽?”
他氣得身體顫抖,手指着馬強強的鼻子:“你敢不敢給我再說一遍!”
一旁的陳子輕一看事情鬧大了,他加重了力道把馬強強帶出車間,期間不忘讓要跟過來的鐘菇安撫李科長。
辦公室的宗懷棠也聽到動靜出來了,只來得及看見陳子輕撫着馬強強的後背出去,他找了個人問了情況,對盛怒中的李科長說:“現在是上班時間,搞這出既影響效率,又影響心情。”
李科長擦擦臉上的汗,恢複了理智:“宗技術說得對,是我欠考慮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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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間的紛雜被平息了,陳子輕這邊還沒有,他品着馬強強跟李科長說的話。
“小馬,李科長欺負你了?”
馬強強怔怔的:“你不罵我啊?”
陳子輕把工作服的外套扣子解開,敞兩邊:“我能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你?我是你哥!”
他沉了沉氣,溫和地詢問:“小馬,你跟我說仔細情況,不要有隐瞞,這樣我才能幫到你。”
馬強強把自己的工作帽正了正:“好多次了,不是第一次了。”
陳子輕側過臉把耳朵湊近:“什麽?你不要在嗓子裏糊喽喽,說清楚點。”
馬強強說起了今早的事。
陳子輕氣道:“是不是一直要你給帶醬鴨的那夥人?”
馬強強委屈地吸着鼻子:“李科長看到過好多次了,他都沒有阻止。”
陳子輕幾乎跟馬強強同時說話:“那次我跟你說了,可以給他們帶,但是要出票出錢,你有照着我說的去做嗎?”
馬強強的眼淚跟鼻涕一起下來了。
陳子輕從背帶褲的兜裏掏了團黃色草紙,也不揪了,直接全部塞給馬強強:“你馬上帶我去找他們。”
馬強強還是跟那次一樣,一個勁地說算了,算了。
陳子輕恨鐵不成鋼:“回車間!”
馬強強只在那團草紙上扯了個角擦鼻涕眼淚:“哥,你說李科長為什麽要裝看不見呢。”
似乎比起總是找他索取的那幾個人,他更想知道李科長的無視,他不明白。
陳子輕不知道該怎麽給馬強強做心理輔導,因為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他也不喜歡李科長那種人,但是為了任務,為了活着,他只能祈禱李科長別讓鬼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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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幾片不小的烏雲遮掩着陽光,也許是要下雨了,坐在院子裏吃飯的工人感到空氣有些沉悶。
“吱……”一段冗長而刺耳的電流聲後,工廠的廣播喇叭響了。
“喂!喂!各位工人注意了!現在播送一條公告!”不少工人都放下了筷子勺子,叽叽喳喳地讨論。
“對于我廠第一車間光輝組的馬強強同志惡意曠工,并無故辱罵上級的惡劣事件,我廠将作出如下處罰……”
批評公告很有可能是李科長親自寫的,陳子輕如鲠在喉,他沒想到李科長的心眼竟然會這麽小。
這會兒所有工人都看向馬強強,而馬強強卻繼續吃着飯,一勺一勺往嘴裏塞。
真的像個傻子,被通報了,這個月的獎金補助扣光光,工資也要扣掉三分之一,就這樣還能吃得下。
而且平時膽小如鼠放個屁都要夾着放出來的一個人,一個小跟班,今天腦子壞了吧,那麽侮辱李科長,咋想的啊!
陳子輕拿走馬強強的瓷飯桶,跟自己的飯盒一起放在椅子上,他拉着馬強強去一樓的廁所。
馬強強進去就開始嚎哭:“嗚——嗚嗚——”
他邊哭邊用手臂擦着眼睛:“哥,我被通報了,我爹媽要是知道了……”
陳子輕對上廁所的同志擺擺手,等人走了就對馬強強說:“要我陪你回家嗎,我跟他們解釋,我是你的榜樣,我的話分量挺大的,你爹媽應該就不會說你了。”
馬強強搖搖頭:“他們不會教育我,也不會打我罵我,只會比我更難受。”
陳子輕的內心震了下,有點羨慕馬強強。他擲地有聲道:“小馬,李科長給的處罰,我是不會認可的,在我看來,錯不在你。”
馬強強破涕而笑:“嗯!”
“關于你的補助獎金和工錢被扣這件事,我會去找廠長說。”陳子輕盤算反正廠長是宗懷棠,他就順理成章地走個後門,想辦法降低對馬強強的處置,還有道歉信,一份就行了,十份跟惡意報複跟體罰有什麽區別。
哪知馬強強說:“哥,咱不找了,廠長是站在李科長那邊的。”
“不可能。”陳子輕想也不想就否定。
“小馬,向寧!”鐘菇急匆匆地跑來,沖着馬強強瞪眼,“小馬,你罵李科長不是,不像人,你沒睡醒就來廠裏了啊?我不信你是沒睡醒,你說說咋回事。”
聽完事情緣由,鐘菇當場就一腳踹在木板門上:“靠!老娘找他理論去!”
“你別去了,事态不能擴大了。”陳子輕冷靜些,“我們想別的法子消這口氣。”
“那就在他從樓下經過的時候,往他頭上丢鳥屎。”
“還可以在他茶杯裏放蛆。”
“……”
陳子輕聽着鐘菇跟馬強強商讨,廁所外面傳來一個同時的喊聲:“向師傅,宗技術在找你!他說飯要涼了!”
“知道了。”陳子輕說,“鐘菇,小馬,我們先回院子裏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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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一見到宗懷棠,就向他說了馬強強的事。
宗懷棠把骨頭吐到飯盒蓋子上:“李科長在氣頭上,我這時推翻他的公告,他會變本加厲,等這個月底。”
陳子輕琢磨李科長的性子,覺得宗懷棠是了解他的:“那十份道歉信……”
“一份就行,寫好給我,其他別管,也別問,問多了我就不幹了。”宗懷棠語氣裏有不加掩飾的個人情緒,“本來我就不樂意。”
陳子輕聽出了“再問我就離家出走”的意味,默默吃了一口飯。
宗懷棠夾了一塊雞肉到陳子輕的飯盒裏,掀起眼簾看他,眼裏沒什麽暗示。表面上是這樣。
陳子輕禮尚往來,在飯盒裏找了又找,最終給了宗懷棠一根莴筍。
宗懷棠不滿意:“我沒有莴筍嗎,要你給我。”
“你的沒有我那根漂亮。”陳子輕朝他飯盒裏湊頭,“不信你比一比。”
宗懷棠面部抽搐,我是有多閑。
對面椅子上的鐘菇頻頻打量:“向寧什麽時候和宗技術這麽……都到互相吃對方飯盒裏的菜的地步了……”
馬強強扒着飯菜,腮幫子鼓起來,口齒不清地說:“他們一個宿舍的。”
“哦對,我忘了,我老想着我哥住在207,我這破瓜記性。”鐘菇拿着玉米棒子啃,黑亮的眼睛依舊落在對面兩人身上。
不止鐘菇,院子裏的其他同志也在旁觀。
還津津有味地議論開了。
宗技術跟向師傅前些天還要吵架的樣子,現在老好了,同進同出,感情那叫一個鐵。
向師傅的桃花運不咋好,宗技術有經驗,這次的聯誼會上肯定會幫向師傅。
然而他們向師傅正在為聯誼會算不算廠裏的活動發愁,要是算,那他為了不被系統發警告就得參加,還得拿到最高的認可。
就是演藝圈的最佳男演員獎。
可他參加的話,宗懷棠會掐死他的。他們是對象,去什麽聯誼會,根本找不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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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誼會前一天,陳子輕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沒等鎖門的宗懷棠。
一枚固定電線的釘子脫落了,電線垂落到走廊的地面,一旦被人小心絆到,很可能會出意外。
陳子輕重新把釘子固定到牆上,然後将電線小心翼翼的挂了上去。挂上的一刻,他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像是橡膠燃燒的氣味。
就在陳子輕轉頭想要查看的時候,腦海中出現了一陣突兀又激烈的嗡鳴。
緊接着眼前景象像鏡面般崩潰,一幕幕的畫面飛速倒退,陳子輕的視線想要緊追,耳邊乍然傳來呼救聲,如決堤的潮水,将他死死包圍。
踏踏踏……
陳子輕隔着層朦胧幕障看見很多人向他這裏奔逃,身後濃煙籠罩,翻滾着像噬人的波濤,那些人互相推搡着,有人跌倒,驚叫。
“逃啊,快逃!”
空氣無比的炙熱,把人們驚懼的臉龐映得通紅,陳子輕被這一幕沖擊性強到恐怖的景象吓得動彈不得。
這變化來得太快,太突然了。
奔逃的人們在陳子輕的眼裏漸漸放大,全是一張張焚燒中的臉龐。
汗水濕透了陳子輕的工作服,他置身二十多年前的幀數裏,這些人看不見他,一個個的從身邊跑過。
陳子輕就這樣看着他們,思緒一片混亂。
忽然,人群中終于有人像是看見了陳子輕,那人擡頭,已經徹底燒毀的臉,潰爛發黑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陳子輕,而陳子輕也若有所感地看了過去。
兩人的視線瞬間穿透時空界線,在這一刻交會。
“轟!”
眼前的畫面也在這個時候破碎掉了,陳子輕看見宗懷棠站在他身旁卷袖子,眉眼間寫着不滿,顯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你怎麽還站這?”
“我……”陳子輕剛想開口解釋。
這時,腦海又是一陣嗡鳴。
眼前的宗懷棠再次連同走廊的一切四分五裂,緊接着陳子輕感覺自己被人猛拽了一下,他連忙轉頭看去,有個被嚴重燒傷的男人正用力地拉着自己,手上戴着塊燒黑的表,表帶底下拖着什麽。
男人大聲吼道:“你怎麽還站這?!”
“你看那邊!”
陳子輕不自覺地擡頭看去,無數的電線像有了生命一般,在走廊裏豐富的延伸交錯,高溫的火焰伴随着滾滾黑煙,如黑色的巨獸一般,向着前方奔逃的人們撲來。
不等陳子輕有反應,一股熱浪就向他席卷而來,他渾身的汗水被瞬間蒸幹,仿佛身體要被點燃。
快逃!
所有感官是如此的真實,以至于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要跟着人群一起,開始瘋狂奔逃。
“咳咳……”
然而走廊太狹窄了,所有逃跑的人都擠了一起,陳子輕覺得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跌倒在地,雙手下意識撐在身前。
“啊!”
陳子輕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地面溫度竟然高得吓人,他的雙手一接觸地面就被燙傷了。
他迅速起身,無意中向身後看了一眼,接着他就驚駭地看見,牆上蔓延的電線在不斷分叉,五顏六色的電線頓時成千萬條,組成電線的洪流,沿着牆壁和地面,以可怕的速度向人群伸了過來。
“嗖……嗖……”
“啊啊……”
許多人被電線纏住了腳,然後便被各色電線迅速包裹,拖入無盡的火焰之中,發出瘆人至極的慘叫。
猝不及防地,陳子輕只覺自己的腰一緊,一條黃色的電線已經纏住了他的腰,就在他用力掙紮的時候,又有另外的電線伸了過來,把他像蟲蛹一般牢牢捆住,拖向火焰之中。
陳子輕和其他人一樣發出凄厲的慘叫。
在被拖入火焰的那一刻,陳子輕感受到溫度在瘋狂攀升,身體疼到已經不屬于自己的了,很快的,他看見自己的四肢和軀幹在逐漸融化。
快醒過來啊……
快醒過來!
醒過來!快醒過來!
陳子輕意識模糊的那一秒,腦海裏“轟”的一聲,冗長的走廊快速延展,然後壓縮,無數畫面像兩輛高速行駛的列車般,飛速閃過,交錯。
每當有畫面互相交錯的時候,陳子輕便能聽到很多人在說話的聲音,十分吵雜。
“向寧……向寧……”
當其中又兩道畫面交錯的時候,陳子輕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像是有人在叫自己,陳子輕努力地把渙散的瞳孔往那個方位聚焦。
宗懷棠跟他面對面,發現他一臉的驚恐和茫然。
“你這是什麽表情?”
陳子輕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宗懷棠,又趕忙看了看周圍,雨沒下下來,是個陰天,走廊那頭偶爾有說笑聲傳來,哪裏還有剛才那種煉獄似的的場景?
回來了!
陳子輕回來了,依然感覺是在夢裏,同樣的宿舍樓,同樣的走廊,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
這大白天的……
宗懷棠見陳子輕還楞在那裏,心底湧上來幾分悶慌,伸手就去拉他。
可就在觸碰到陳子輕身體的瞬間,他的面色一沉,把人半撈到拐角:“你的身上怎麽這麽燙?”
陳子輕心說,讓火燒了啊。他的聲音沙啞:“你說死亡再現,就真的再現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宗懷棠黑了臉:“我知道能不跟你說?”
陳子輕閉上了嘴巴,又打開:“你扶着我點,我腿軟。”
宗懷棠扶着陳子輕下樓,他們要去醫院看望劉主任,說是人不行了,要送最後一程的就抓緊。
樓道裏響着兩個人的聲音。
“我衣服都濕了。”
“回去換?”
“算了,堅持一下就行。”
“理想的胖子,現實的瘦子,叫你別查了,你不聽,萬一你出事,向寧,我看你是完全沒想過我死活。”
“我也是為了我們倆的大善大德,我們倆的,給下輩子攢的。”
“下輩子,你想得挺遠。這就預定了我的下輩子。”
“咳,慢點,我緩緩。”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殘像而已,怕什麽。”
“我看到了那些工人的死,太窒息了,那種死法。”
“沒記住哪個的相貌特征?”
“記不住,離我近的沒有一張清晰的臉,都被燒了……活活燒死,多疼啊……”
“确實。”
宗懷棠剛說完,一樓的樓梯口就出現個人,是從家裏回來的湯小光,他直接往陳子輕那兒跑,大笑道:“輕輕,聯誼會你做我舞伴吧!”
陳子輕沒從死亡場景裹帶的死裏逃生中出來,他腦子鈍住了,反應慢。
湯小光把他的沒及時拒絕當成了同意。
“好耶,我有舞伴了。”湯小光走到陳子輕後面,按着他的肩膀,對他邊上的宗懷棠歪頭,“懷棠哥,你的舞伴定了嗎?”
宗懷棠的面上瞧不見多大的波瀾:“兩個男同志,跳什麽舞。”
“大家跳什麽,我跟輕輕就跳什麽。”湯小光滿眼期待,“我們兩個單身男青年就玩嘛,給大家當開心果。”
宗懷棠把他的頭從陳子輕的肩上推開:“你玩你的,別帶上他。”
“為什麽,輕輕願意和我玩的,我們是好朋友。”湯小光被推疼了,又靠回陳子輕的肩頭,“你憑什麽替他做主,室友又不是家屬。”
宗懷棠再去推湯小光:“你的頭不想要了,我給你擰掉。”
湯小光找陳子輕控訴宗懷棠的罪名,也沒添油加醋,就是講究一個實事求是:“輕輕,你看他!”
陳子輕偷偷給宗懷棠使眼色:“宗技術,人的脖子很脆弱的,你別推了。”
宗懷棠氣得肝疼,我就不脆弱了?我還是個殘疾。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是吧。
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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