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嘶……牙酸。”鐘恒扭過頭, 簡直沒臉看自己弟子。

何所以收起折扇,悠然道:“倒是許久不曾見過這樣有趣的書了,你們眼光不錯, 單是看名字, 我都覺得這書很有意思。”

柳照雪輕輕笑出聲來,無意給他們解圍,也想看看蘭則安和白翀會是什麽反應。

“不堪入目!簡直不堪入目!”段至恨不得瞎了眼,無比後悔自己走在了前面。

他直接側過身, 生怕一個不小心,再瞧見那地上的髒東西。

褚漫川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書, 他神情微妙,着實是沒想到蘭則安會看這種東西。

《清冷師尊就寵我》

嗯……聽着就不怎麽正經,不像是他會看的書。

倘若換成楚崖, 別說是在這裏,即便是在宗門大比的擂臺上,估計他都能面不改色,沒準還會向下面那些站着的弟子解說這本閑書,讓他們都去看呢。

別說,楚崖不要臉的模樣他見多了, 現在這麽一點小事就讓他滿臉通紅、羞憤難當, 看着也挺有意思。

師鶴語神情溫和, 聲音像春風一樣輕柔和煦:“這是誰的書?”

白翀僵硬地擡起頭,聲若蚊蠅:“回宗主……我、是我的。”

“何處所得?”

“弟子是在山下的書肆裏随便拿的。”白翀的聲音輕到都要飄起來了, 他的膚色極白, 臉上稍微有些別的顏色, 就打眼得很。

師鶴語擡手一揮,兩刷的一下飛到他面前, 他垂眸看着封面上的字,若無其事地道出書名:“霸道師姐的小嬌夫,清冷師尊就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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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柳照雪實在忍不住了,以手握拳,抵在唇邊連連咳嗽了好幾下。

蘭則安一口氣梗在喉嚨裏,想一頭紮下山的念頭更強烈了。

“方才我見你似要把書遞給則安,可是要将這兩本都給他?”師鶴語饒有趣味地看着白翀。

白翀趕忙點頭,連道:“是是是!”

什麽?!

師兄!你也太不講義氣了!

蘭則安瞳孔微震,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既然是給則安的,那則安就收下吧,我便先帶白翀回破石山了。”鐘恒飛快地說道。

他也不想在這裏繼續待着了,聽師鶴語念這種尴尬的書名,實在是太惡寒了!

白翀特別上道,立馬搭腔:“對,則安你就收着吧,我便跟師尊回去了。”

他一走,蘭則安就更不自在了。

尤其是師鶴語還攥着那兩,也不給他,而是轉身遞給了褚漫川。

“師弟,書,你收好啊。”師鶴語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惡趣味的笑。

蘭則安終于下定決心,艱難地擡起頭,看向褚漫川。

褚漫川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麽表情,只在蘭則安看向他時,遞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蘭則安慌忙低頭,心跳砰砰加速,跳得厲害。

褚漫川坦然接過書,也不細看,只把目光挪去蘭則安身上,輕描淡寫道:“還不過來。”

蘭則安低着頭快步走到他身邊。

待他走近,柳照雪笑着打趣道:“我聽說你自婆娑古境剛化形沒多久,初入仙域,多看些這種書也是好的。”

萬世仙宗五峰之主,只有文淵峰的峰主是女子。故此,蘭則安幾乎是瞬間就确定了她的身份,當即拱手道:“弟子蘭則安參見柳峰主。”

柳照雪溫聲道:“不必多禮。”

她細細打量着蘭則安的眉眼,越看越覺得他與楚崖像。

不光是模樣,蘭則安眉宇間的那份神韻也像極了那人,難怪漫川會中意他做弟子。

“你若是覺得這書好,那便拿去給你弟子看吧。”褚漫川說着,就把那本《霸道師姐的小嬌夫》遞給她,輕飄飄道:“我瞅着正合适。”

柳照雪看了眼書名,啞然失笑:“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我——”

“你也知道是亂七八糟的書,不給你弟子看,反倒勸我弟子要多看。”褚漫川目光略斜,散漫開口。

“我指的可不是這一本呢。”柳照雪眉眼間笑意不減,“你是個不問世事的,則安性子靜,剛入宗門,暫且不通人情世故,看這種書對他只有益處。”

“是嗎?”褚漫川懶懶一笑,眼神中透出一股了然。

你這話,還不是在暗戳戳點我這個做師父的不盡責?

你知道就好!剛才蘭則安贏了都不确定,還不是你這個做師父的沒盡到義務?

柳照雪隐晦地表示出這個意思,笑看着他,語氣從容:“眼下縱然只是一場小小的比試,但對他們來說,卻關乎着接下來的修煉。則安下一場比試,你可得上點心了。”

“師妹這麽一說,我可就要有壓力了。”何所以在褚漫川之前先開了口。

他穿着一件寬松的玄色仙袍,站在一行人的最邊上,背後就是陡峭的崖壁。此處背光,沒聽見他說話時,蘭則安都沒注意到他。但此刻他一出聲,蘭則安側頭一看,只消一眼,就感受到了一種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不知為何,他心底倏地升起一陣寒意。

“我若沒目睹今天這一場比試就罷了,既然親眼瞧見了,我那弟子……是絕計勝不過師弟弟子的。”何所以眸底有深意,說話時的腔調也是帶着看熱鬧的味道。

蘭則安默不作聲地站在褚漫川身邊,低頭垂眸,神色平和鎮定。

褚漫川淡笑一聲,理所當然道:“那就借師兄吉言了,若是我這弟子下一場真的贏了,我便讓他準備一份厚禮奉上,以此感謝何峰主的指點。”

何所以眉梢微擡,定定地看向蘭則安,眼睛裏精光一閃,半天才應聲道:“那我便等着了。”

有風迎面吹來,藏月山的山風總是讓人覺得惬意又舒服。

蘭則安一路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緊繃的肌肉也得以放松,尤其是當他看見山頂紅楓葉子随着清風左右搖曳,竟莫名有種劫後餘生的想法。

“過來吧。”等他吹了會兒風,褚漫川才叫他,“他們都說你跟在我名下是埋沒了你的天分,也說我沒有好好教導你,今日正好,借着這本你喜歡的書——”

“師尊!”蘭則安猛然擡起頭來,急切道:“弟子從來沒有那樣覺得!能拜入師尊門下,分明是弟子走了大運!”

“你慌什麽?我說的是別人,又沒說你。”褚漫川沖他揚揚手裏的書,似笑非笑道:“不過為師倒覺得他們說的也沒錯,我平日裏的确疏于你的課業,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這麽久,竟都不曾發現你喜歡這樣的書。”

蘭則安萬萬沒想到褚漫川會跟他提起這個,還是用這種談論正事的語氣,渾不在意地拿着那本他看上一眼都覺得臉熱的雜書。

“師、師尊。”他根本不敢與褚漫川對視,也不敢看褚漫川的眼睛。他光是站着這裏,回想那書的書名,就感到一陣眩暈,恨不得生生昏過去才好。

“這書是白師兄強塞給弟子的,弟子、弟子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書,弟子沒有看過,也不想看這樣的書。”蘭則安雙手握緊,強撐着給自己挽回點顏面,“師尊,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弟子對這樣的書不感興趣。”

褚漫川不接他的話,慢悠悠翻開一頁,道:“你不感興趣,但這書我瞧着倒是挺感興趣的。”

蘭則安驚愕擡眸,視線定格在褚漫川落在紙張上的手指,腦子裏一片空白。

師尊……師尊他居然真的看了!

蘭則安四肢僵硬,感覺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漫長。

〖第一卷:紅羅帳,春宵短〗

瞥見這句話的一瞬間,褚漫川的眼皮就重重一跳。

他沉默片刻,才接着往下看去。

[八仙桌上,空了的酒壺占有一半桌子。李長夜兩頰一片酡紅,無意識地喚出那個埋藏心底多年的稱呼:“師尊。”]

[他對面,尹溫下意識擡頭,嗓音虛軟無力:“徒兒?”]

[兩人目光碰撞,像是熱油遇見了明火,一點即燃。李長夜長臂一揚,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摟住尹溫的腰,俯身就親了下去。他雖是第一次做這檔親熱的事,卻是熟練得很,含着眼前那雙日思夜想、夜夜出現在夢裏的紅唇,不停地輾轉碾磨、啄吻吸吮。]

[尹溫今日喝得也有些多了,意識漸漸昏沉起來,搭在李長夜肩頭的手慢慢失了力氣,滑落至他的脖頸。]

[“抱着我,師尊,你抱緊我。”李長夜在他耳邊低聲誘哄着他,下一秒,他一把将尹溫按倒在桌上,反手抽開了腰帶。]

[尹溫照着他的話做,眼底像是含了一汪春水,勾得李長夜情難自恃,瞬間理智全失。]

褚漫川眼神微頓,粗粗掃了眼下面的內容,臉騰得一下紅了。

那些子……污言穢語!淫詞豔句!簡直不堪入目!

“啪!”褚漫川用力合上書,呼吸微沉。

蘭則安咽了下喉嚨,心底不禁叫苦不疊,師兄啊師兄,你可真是害慘我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

即便他還沒來得及看這書具體寫了些什麽,但聽褚漫川的反應,多少也能猜到些。更甚者,蘭則安懷疑極有可能是那種大逆不道的內容。

就像……楚崖師兄藏起來的那卷畫,只是這書是文字版的,沒那麽一目了然。

蘭則安心亂如麻,腦子裏掠過無數個想法,卻沒一個有用的。

他低着頭,也能感受到褚漫川落在他身上的灼灼視線,縱是腦子空空如也、實在想不出該說些什麽為自己開脫,蘭則安也擡眼看向褚漫川,低低叫道:“師尊。”

……

那夜,哪怕兩人如此親密,楚崖在床榻之上,也沒改變稱呼。

“師尊。”沙啞的聲音拂過耳畔,使得褚漫川那一處的皮膚都泛起酥酥麻麻的癢。

他聽着臉熱,推推楚崖的胸膛,直言道:“別這麽叫我。”

楚崖當時笑了,很壞很壞,一點也不聽他的:“師尊永遠都是師尊,只是自此以後,師尊還是我的——”

你的什麽?

楚崖聲音戛然而止,收了聲,只笑盈盈地望着他。

帳幔四合,小小的空間裏,一時只剩下那些暧昧不止的動靜。

……

“閉嘴!”褚漫川愕然清醒,驚覺自己也被手裏這書擾亂了心智。

蘭則安吶吶無言,神情茫然。

師尊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竟像是惱了他一般?

是白翀,都怪白翀!

他在心裏默默記了一筆。

褚漫川看他滿頭霧水、什麽都不知道的癡傻樣子,心裏積壓的怒火熊熊燃燒,眼裏兇光畢露。

“好極了!真是好極了!你——很好!”褚漫川胸腔裏的怒意幾乎要沖出體外,但他還是硬生生壓了下去,獰笑道:“我看這頗具內涵,值得你細細品讀一番,你拿過去好好看看。”

蘭則安目光閃動,心裏七上八下,看不出褚漫川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緩慢接過書,拿在手裏只覺得有千斤重。

“看完之後,寫一篇心得感悟,明日來告訴為師,你從這中學到了什麽。”褚漫川眼尾微微上挑,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蘭則安當場愣住。

這!這種書能有什麽心得感悟啊?!師尊莫不是在逗他?

“你只有一晚上的時間。”褚漫川笑吟吟地提醒他,“若是完成不了,我就把你丢出藏月山。”

蘭則安猝然回神,忙道:“弟子可以完成,師尊。”

“那便去吧,我就在這裏等着你。”褚漫川好整以暇道。

蘭則安拿着那,腳步都沉重了許多。

他來了書房,坐在窗子邊的書桌前,盯着封面上的七個大字,發了好一會兒呆。

終于,他艱難擡手,翻開了這本《清冷師尊就寵我》。

單第一章,蘭則安就看傻了。

“這……蒼天啊!”

而那蒼穹之上,烈日一點點挪動位置,從暮色四合再到天光大亮,他一直坐在那裏,沒換過位置。

一直到巳時末,這篇《讀<清冷師尊就寵我>有感》才算基本完成。

蘭則安看得精神恍惚,有種雙腳踩在雲朵上、落不到實地的失重感。

書名中的這個“寵”字,并不是上對下、師對徒,而是實打實的道侶之間的愛。

是專寵,也是唯一的寵。

這講的是尹溫和他唯一的弟子李長夜之間的愛情,從兩人假意醉酒捅破那層窗戶紙開始,随着時間,愛意一點點加深,最後自然而然結成了一對道侶。

蘭則安微阖雙目,低低嘆了口氣,在想一會要用什麽樣的語言,才能将那些無禮之事揭過不提。

這,先不說這個愛情關系有多放肆,單就這裏面的情節……有一半都是在床上度過的。

這些要怎麽說呢?

“咚咚咚——”蘭則安輕輕叩響房門,內心無比期待師尊對這、以及他寫的東西都不感興趣,最好他随便概括一下就讓他退下。

褚漫川沒讓他等,蘭則安手剛放下去,兩扇門就向兩邊打開了。

他抱着書和寫好的讀後感走到褚漫川身邊停下,先躬身行了一禮,方道:“師尊,弟子寫完了。”

蘭則安把兩樣東西都遞了過去,但褚漫川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随意道:“為師懶得看,你念給我聽吧。”

什麽!念出來?

蘭則安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思維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怎麽?為師說得不夠明白嗎?”褚漫川盯着他,故作疑惑地追問道。

蘭則安搖搖頭,低聲道:“不是,弟子聽明白了。”

他胸口沉甸甸的,看着手裏的讀後感,再一次在心裏給白翀狠狠記了一筆。

他硬着頭皮道:“此書——”

“停!”褚漫川打斷他,神情稍顯不悅,“你寫文章沒有個題目嗎?”

“這……”蘭則安低頭看了眼,吶吶道:“題目就是,讀此書有感。有題目的。”

“此書是何書?具體是指哪一?”褚漫川有意跟他嚼着字眼。

蘭則安指尖摩挲着書的封面,像是被抽查功課似的,拘謹地回答:“就是弟子拿着的這。”

他掀起讀後感,把這本《清冷師尊就寵我》小心放在褚漫川面前的桌子上,還特意緊挨着桌角放置。

但褚漫川看也不看一樣,緊逼道:“念出來。”

他下颌稍微揚起一些,神色清朗,聲音卻顯得有些冷了。

蘭則安也覺得自己不像話,扭扭捏捏的,平白耽誤了好些時間。

他狠下心,深深吸了口氣,一臉正氣,铿锵有力道:“讀《清冷師尊就寵我》有感!”

“好,念下去。”褚漫川靜靜地看着他,那雙漆黑的眼睛中,有不加掩飾的審視之意,還有些隐隐約約、蘭則安看不太明白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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