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你又想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不等蘭則安走進去, 褚漫川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他的語氣頗有些不耐,但蘭則安聽見時,心頭卻是猛地一松快。

師尊終于肯搭理他了!終于願意同他講話了!

蘭則安想也不想就往裏面沖, 步子邁得急切, 進屋以後,目光下意識望向褚漫川常坐的地方,卻沒瞧見人。

“師尊?”掃視一圈,蘭則安才看見白玉屏風後影影綽綽的人影。

他歪着頭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沒有輕舉妄動,先在原地拱手行了一禮, 才走向那扇屏風。

“停。”褚漫川卻突然叫住他,态度還像之前那樣冷淡:“想問什麽就在那裏說吧。”

蘭則安也沒灰心,能進到屋裏說話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他擡頭看着那道朦胧的身影, 如實問道:“師尊,弟子想知道楚崖師兄以前是如何服侍師尊的?”

褚漫川默然不語,良久才道:“你來,就是問這些廢話的?”

“師尊,弟子只是在想——”

“是誰讓你這樣問的?我記得你臨走前說是要去破石山,你去找白翀了?”褚漫川緩緩睜開雙眼, 眸子倏地深沉, “不過單憑那頭小白狼應該想不出這些話, 是藍義?重劍山的那個弟子教你說的?”

蘭則安的眼底陡然亮了起來,灼熱的視線筆直落在那扇屏風上, 找尋着褚漫川的眉眼:“原來弟子每日在房外說的那些話師尊都聽見了, 師尊果然還是在意弟子的。”

這個……白癡。

褚漫川頓了下, 方道:“為師在問你正事。”

“與二位師兄沒關系,是弟子要問的。”蘭則安渾身舒暢, 這幾日的煩惱像雲煙般消散在天地間,光聽聲音都能感受出他的好心情,“師尊總是不願同弟子講話,但弟子卻不願同師尊這樣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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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思來想去,你就惦記上了你師兄?”褚漫川低聲笑了,屋裏的氣氛也随之松弛起來。

但他這一笑,蘭則安卻覺得胸口堵得慌。

說起師兄,師尊就給他開門;而師尊提起師兄,不但願意同他說話了,就連心情都跟着變好了。

那楚崖就真的這樣好?都死七百年了,還能讓師尊念念不忘、一直記挂着他。

“弟子從未見過師兄,心裏想的一直都是師尊,也只有師尊。”蘭則安心裏酸溜溜的,頗有些賭氣,“即便師兄再好再優秀,弟子也相信,總有一天,弟子會超過他,比他更好、更優秀。”

褚漫川揉了揉眉心,無奈撫額:“可是今日受了什麽刺激?或是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沒有。”蘭則安硬邦邦地回答,“弟子只是這樣想,便這樣說罷了。”

褚漫川嘴角噙着淺笑,言語間透着玩味之意,“不是你先過來問,你楚崖師兄以前是如何服侍為師的?怎的你現在又不想知道了?”

“師尊願意同弟子說,弟子就聽着;若是師尊不願,弟子也不再多問。”蘭則安別扭地說着,心裏卻是一點也不想知道楚崖的任何事,尤其是從師尊嘴裏聽到,就更讓他心裏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褚漫川似乎并沒把他不恭敬的态度放在心上,也沒再同他說起楚崖,而是截住話題,改口道:“我觀你境界有所提升,這次進階感覺如何?”

見師尊真的一點也不談及師兄了,蘭則安心裏竟然也不舒服。

為何每次問起楚崖,師尊都不願同他多說?師尊就這樣在意楚崖嗎?跟楚崖比起來,他蘭則安真的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嗎?

“你今日究竟是什麽了?我看那兩三歲的幼童都不及你這樣反複無常。”從蘭則安進來,一會一個樣,褚漫川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蘭則安眸中蘊着晦暗的情愫,他定定看着屏風後那道身影,眼底似有異樣的光芒:“師尊,其實弟子今日提起楚崖,只是為了與師尊說說話。”

他盯着褚漫川不放,目光堅決執拗,似乎今日一定要聽到一個答案。

褚漫川被他吊足了胃口,甚至都想回溯今日在破石山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然他怎麽會一直揪着楚崖不放?

他心裏這樣想,但卻佯裝出一副渾不在意、風輕雲淡的模樣,悠悠然道:“為師知道,這幾日确實疏忽了你,不過為師問你話,你為何不答?尊師重道這個道理,還需為師教你嗎?”

“弟子都明白!弟子只是……”蘭則安眼中酸澀,睫羽連連顫了好幾下,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沙啞了,“弟子知錯,弟子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應是師尊讓弟子喝的那些藥起了作用,弟子這次進階,并無半分不适。”

褚漫川眉眼微動,心生詫異的同時,又覺得有些蹊跷。

“你過來。”他叫着蘭則安,準備再查探一次這具身體的元神力量。

蘭則安不疾不徐地走過去,繞過白玉屏風,在擡眸望向褚漫川的第一眼就皺起了眉,脫口而出:“師尊這是怎麽了?”

先前隔着一扇屏風不曾發現,褚漫川的臉色蒼白如紙,明顯是受了重傷。明明他比試那天還不是這樣的,那這幾日……難怪師尊從未回過他話,也難怪師尊一直閉門不出。

蘭則安抿着幹澀的嘴唇,腦海中的愧疚感像狂風一樣四處肆虐,讓他久久不能平靜。

褚漫川暗道不好,竟在不知不覺中忘了要掩飾一二,不過被蘭則安發現倒也沒什麽,看他那內疚自責的可憐樣子,還怪有意思的。

褚漫川明裏暗裏打量了好一會兒,等差不多看夠了,才不緊不慢地說着:“不是什麽大事,過幾日就好了。”

蘭則安斟酌着措辭,遲疑道:“那師尊可是近幾日受的傷?”

“老毛病了,不過不要緊的。”褚漫川不甚在意地說着,語氣輕飄飄的,似乎早已習慣了一般。

“可師尊——”

“行了,你先過來讓我瞧瞧。”

褚漫川不給他追問的機會,擡手示意他走近些。

蘭則安只得依言照做,快步走到褚漫川身邊半蹲下,把右手手腕伸過去,眼巴巴仰看着師尊,眼睛一眨不眨。

褚漫川面不改色,任由蘭則安盯着,先給他把了下脈,沒發現有什麽問題,後又探入一縷神識,想檢查一下他的元神。

神識鎖定元神的一瞬間,蘭則安身形一晃,無意識地悶哼出聲。

“你……”褚漫川按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耳朵像是被一片輕羽掃過,癢癢的,也有點麻麻的。

指腹下,是蘭則安有力的脈搏,一下接着一下,跳得……似乎有些過于快了。

褚漫川渾然不曾留意自己的心跳,也是一聲接着一聲。心亂了,心跳自然也就跟着錯亂起來。蹲下身子的蘭則安目光緩緩下移,從那高鼻紅唇、到他脖頸上凸起的喉結、再到衣領露出一角的鎖骨……他盯着那鎖骨看了很久,才艱難移開視線,把注意落在褚漫川的胸膛。

他聽見了師尊的心跳。

可為什麽?為什麽師尊心跳會這麽快?是因為他嗎?

他感受着那道落在元神上的神識,不自覺間放緩了呼吸,滿腦子都在想前些天看過的話本,那本《清冷師尊就寵我》。

話本裏寫,修士雙修是靈肉合一,除了肉|體糾纏,神識也可以互相交融。而這神識交融,需得兩人心意相通,完全信任彼此、放縱彼此,方能徹底融合在一起。

蘭則安記性好,還記得書上寫神識交融的感覺非常奇妙,說是這世上最快活的事,沒有之一。

沒有之一,到底會是怎樣快活呢?

蘭則安喉結滑了下,有意平複下來的呼吸也開始紊亂起來。

這家夥,怎麽如此緊張?

褚漫川微垂眼睑,松開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聲音很輕很輕,拂過蘭則安耳畔,讓他耳朵根連帶着心尖都跟着酥癢了起來。

“你在想什麽?”

“沒、沒想什麽。”

蘭則安緊繃着身子,聲音也緊巴巴的,像是一只受驚無措的小獸。褚漫川想着那朵青金色的蘭花,進階後,蘭則安的元神力量又有所增強,至于為何沒有像上次一樣感到不适,他也想不通原因。看樣子這次宗門大比之後,他要跟着去一趟婆娑古境尋尋緣由了。他沉思着,也沒讓蘭則安起來。

而蘭則安此時正在心裏唾罵自己,居然在師尊面前想這些不幹不淨的污穢東西!那本話本惹得師尊不喜,他應當徹徹底底忘掉才是!

他沒敢先出聲,生怕露出什麽端倪來,若是被師尊知道他有過這種念頭,定會把他丢出藏月山,逐出器合峰。

“若是沒有旁事,你便回去吧。”褚漫川忽然道。

見他又要自己離開,蘭則安心裏那點旖旎心思瞬間沒了,趕忙問道:“師尊,弟子知道自己身體無恙,可師尊呢?師尊是金仙,怎麽還會有一些沒法根治的老毛病呢?”

“此事說來話就長了。”褚漫川也沒打算瞞他,甚至還有點期待他的反應,“這與你方才說的那人有關,不過這麽些年,我也要好了。”

養魂玉能蘊養殘缺的魂魄,但卻一直需要持玉者的魂魄之力來維系養魂玉的能量。即便是金仙修為,七百年來日夜不停的輸出魂魄之力,也是經不起損耗的。

蘭則安一聽又是楚崖,先是一怔,随即面上微沉,眉目間罕見的透出一絲怒意來。

忤逆之徒!竟還讓師尊如此費神!

細細端量着他的臉色,褚漫川眼眸微眯,眼底有細碎的光亮輕輕搖曳開,內心深處那股子郁結之氣也多少消了些。

不錯,這蘭則安是比楚崖要懂事多了。這君子道,也并非是全然無用。

“今日你來找為師,就沒有別的話要說了?”褚漫川可不想看他一直發呆,眼底笑意漸深,腔調也端得散漫。

蘭則安眨眨眼,腦中空白了一段時間,回想起藍義同他講過的話,這才有了話題:“先前師尊讓弟子盡力而為,但弟子既然進階,便足以抵消屬性相克的問題。弟子特來請教師尊,若是弟子想贏,如何能贏?”

褚漫川好整以暇地撐着下巴,好笑道:“之前不是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嘛,還說自己輸得起,怎麽現在這麽想贏?”

蘭則安目光閃了閃,神色複雜:“則安現在是師尊唯一的弟子,自然要扛起藏月山的威望,擔得起仙尊弟子的名聲。”

我想贏,只是為了不輸給楚崖,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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