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蘭則安緩緩睜開雙眼, 四周躍動着熟悉的仙力波動,他盯着屋頂愣神好一會兒,慢慢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藏月山。

師尊呢?師尊現在怎麽樣了?

他坐起身, 胸腔一陣鈍痛, 感覺恢複的瞬間,就像是有千萬根細針在骨髓裏肆意游走,骨頭仿佛被一股極大的力量生生扯斷,蘭則安額頭全是冷汗, 面色變得煞白。

“不想死的話就好好躺着。”

蘭則安猝然轉頭,褚漫川坐在他屋裏的那張六仙桌邊, 手執一卷,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擡眸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相撞, 眼神裏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褚漫川凝注着他,細細端量許久,最終還是沒能從他臉上看見想看見的神情。

就連之前在魔域聽見的那一聲“師尊”好像也成了他的幻想,暗自期待的這些日子,終歸還是大夢一場空。

褚漫川難免有些失望。

再次回到藏月山,蘭則安的心境卻是猛然一變, 再也不似之前的輕松。

他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 褚漫川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一個早已不存在的死人。

抱着破罐子破摔念頭的蘭則安毫不掩飾自己的失落,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面前的被褥發呆, 心裏想着褚漫川要看, 就讓他好好看, 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死人就是死人,活人雖然永遠不能取代死人, 但卻一直擁有着死人沒法再擁有的一切。

這樣想,蘭則安內心逐漸堅定起來,搭在被褥上的雙手也在暗戳戳使勁,悄悄糾緊了被子。

褚漫川越看越覺得他表情不對,像是在跟自己怄氣一樣,一個字不說,還敢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過是睡了一覺的功夫,脾氣見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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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放下書卷,故意弄出一聲不小的動靜,肅聲道:“你這副委屈模樣,是做給誰看的?”

蘭則安複又擡起頭,直勾勾地看向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屋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還能是做給誰看的?

褚漫川從他的眼中,清晰讀出了這個意思。

他被氣笑了:“蘭則安,你好大的膽子。”

“弟子不敢。”蘭則安說完,還低低咳了兩聲。

“不敢?我看沒什麽是你不敢的吧?”

蘭則安眨了眨眼,無辜地回答:“弟子真的不敢。”

“自己身子這麽差,還敢沖在我前面,本尊是該說你勇氣可嘉呢,還是說你不自量力呢?”褚漫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蘭則安眼睛微微一動,心情頗好地說:“自然是師尊說什麽就是什麽。”

身子差指的就是他蘭則安,跟楚崖沒有半分關系。

褚漫川冷嗤道:“油嘴滑舌。”

蘭則安溫柔笑着轉移了話題:“師尊,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宗門大比進行到哪個階段了?”

“你還有心情關心這個?”褚漫川略顯驚詫。

“師尊有所不知,我跟白翀師兄、還有藍義師兄約好了,等這次大比一結束,我們就結伴去婆娑古境歷練。”

褚漫川算了算時間,道:“眼下正好是大比的最後一場風雲賽,距離徹底結束,還有半個月。”

蘭則安斟酌着措辭:“師尊,我們當時在天魔之域……後來怎麽樣了?”

褚漫川瞥了他一眼,神情微斂:“托你的福,成功拿到天魔珠了。”

那天那道雷電不偏不倚劈在了蘭則安身上,也就算證實了楚崖成功度過九轉天雷雷劫、位列金仙這一事實。胥蒼辰雖然也是一副意外的模樣,但他總覺得,這個人跟師鶴語一樣,知道些他不知道的內情。

蘭則安低笑出聲,眉眼溫和:“不管怎麽說,只要能幫到師尊就好。”

“幫我?”褚漫川刻意咬着字,聽不出喜怒,“你知道把你從那帶回來,再給你療傷,有多耽誤事嗎?”

蘭則安眼睫輕輕顫了一下,但他沒移開眼,一動不動地看着褚漫川,眼神清澈卻也固執,似乎是在無聲表達着自己不後悔這個意思。

有風徐徐吹來,撥動着床邊帷幔,也無聲吹進了褚漫川心頭。

這人好像一直都是這副德行,不聽話,卻也不讓人讨厭。

不!不對!他怎麽能這麽想呢?!

褚漫川搖搖頭,楚崖修無情道這件事還沒跟他算清楚呢,結果這家夥就先發制人,裝無辜扮可憐,慣會如此。

回憶起楚溟當時的九轉天雷雷劫,褚漫川的臉色逐漸難看下來。

蘭則安的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麽變化,但他現在其實有些心慌。

上次在魔域,師尊把他當成楚崖的時候,表情就跟當下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楚崖死前都幹了什麽,把師尊氣成這樣。

“咳咳!”這次不是裝的,蘭則安的喉嚨确實湧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褚漫川還不至于對一個病怏怏的上仙動手,反正以後還有大把時間,算賬也有的是機會,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把蘭則安身體養好。否則,根本沒法帶他去婆娑古境,更別說上古神域了。

他把藥遞給蘭則安,冷冷開口:“喝下去。”

這語氣,跟強迫病人喝毒藥沒有一點分別。

但蘭則安問也沒問一句,乖乖接過藥碗,一口沒停地全部灌了下去。

喝完以後,他把藥碗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褚漫川,聲如溫玉:“多謝師尊,師尊對我真好。”

褚漫川默然看了他半晌,莫名笑了起來:“本尊也是這麽覺得。”

就是對這家夥太好,才養了只沒心沒肺的白眼狼出來。

蘭則安敏銳意識到了不對,正想接話,一道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則安,你終于醒了,這些日子你都不知道我和你師尊有多擔心你。”

蘭則安怔了下:“殿下?!”

他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在他和師尊的地盤上?

聽見屋裏的動靜,胥蒼辰踱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過來,目光掃向床上的蘭則安。

可蘭則安并不想見他。

他表情僵硬了一瞬,極不想看見此人,卻又不得不跟此人打招呼:“多謝殿下關心。”

胥蒼辰看出了他的不情願,眸子一彎,有意往前走了一步,親切地追問道:“你是在我魔域受的傷,本殿擔心你的傷勢,就跟着你過來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可有好些了?”

切,裝模作樣。

蘭則安一點也不掩飾自己不滿的情緒,不冷不熱地回道:“感覺很不好。不過……殿下不是說要來找我們宗主嗎?為何則安會在藏月山見到殿下呢?”

“還不是因為本殿放心不下你,本殿可是特意陪你師尊在這裏等你醒來呢。”胥蒼辰假惺惺道。

蘭則安哼了一聲,拉開被子,忍着疼痛躺了下去,不想再跟面前這個讨厭的家夥虛以委蛇。

說也奇怪,他第一次見到胥蒼辰,就有種見到死對頭的錯覺。

他合上眼睛,還沒佯裝出一副疲倦的樣子,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則安。”

“宗主?!”蘭則安這會兒是真的震驚了,不至于吧?他一個小小的上仙……即便是藏霄仙尊目前唯一的一個弟子,但有必要這麽興師動衆嗎?

師鶴語也走到了他的床邊,還制止了他要起床的動作,道:“不要起來了,則安,你這次傷得頗重,解峰主也來看過了,說是起碼得養上半個月才行。”

“多謝宗主挂念。”蘭則安話音剛落,沒等他繼續寒暄下去,胥蒼辰就搶過了這個說話的好時機,“師宗主,我這次登門拜訪,就是想親手送上禮物,還請宗主念着我們往日的交情,收下這份心意。”

蘭則安訝然,實在是沒想到胥蒼辰居然會有這麽……堪稱卑微的一面。

不過他的這個禮物?這是什麽花?他怎麽會不認識?

“師宗主,這就是我以前同你講過的魔言花,生長在——”

“殿下,此番你來萬世仙宗,是代表魔域王室,還是僅僅代表你自己?”

胥蒼辰停頓了下,低聲道:“是我自己想來的。”

奇怪?怎麽感覺這氣氛有點不對勁啊?

蘭則安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們倆,眼底騰升起了濃濃的興趣。但褚漫川卻在此時側過身,遮擋住他的視線,眼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蘭則安看不見師鶴語的表情,但聽他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麽不對。

“若是殿下沒有什麽要事,就請回吧。魔言花太過珍貴,無功不受祿,本尊不便收下。”

蘭則安暗暗記下這個花名,想着一會兒再問師尊。

可意外的是,胥蒼辰竟也沒再糾纏,只是把花放下,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他走後,氣氛變得十分詭異,蘭則安極有眼色地保持沉默。

“等等。”先說話的是褚漫川,他叫住轉過身的師鶴語,聲音平靜,“師兄,你東西忘了。”

“你另找機會送回去吧。”師鶴語聲調沒有一絲起伏,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

但褚漫川卻堅持:“送也是師兄你送回去,我接下來還有要事。”

師鶴語一身月白色繡竹長衫,清清冷冷,眉目間罕見出現了一抹寒意。

他盯着那朵黑色的魔言花看了片刻,擡手一揮,把東西收進儲物戒,掠了眼床上被擋得嚴嚴實實的某人,若有所指地說了句,“你仔細些,別讓黎修凡見他。”

褚漫川雙目微眯,眼中厲色一閃:“果然如此。”

七百年前,他就懷疑黎修凡跟楚崖隕落一事脫不了幹系,也懷疑師鶴語知道內情卻不告訴他。

蘭則安疑惑問道:“師尊,這魔言花是什麽花啊?”

“有句話,你記清楚了。”褚漫川眼神犀利,“以後跟你沒關系的事,不要問也不要管。”

以後?可他分明是第一次問跟自己沒關系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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