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經年（1）

第二章  經年（1）

時間還得回到十九年前，夏岚還是一個七歲的小屁孩。

那時的他才剛剛為他母親服滿三年喪，他那情如親爹的親愛皇叔夏梧在那年初春就帶他去楚國南鎮玩，還準備在那頭少人的山腳住了下來。說是少人，是因為這個村中只有十戶人口，每一戶還隔得老遠。

夏岚不同意，說現在是那叫一個世道混亂，五國征戰別到處亂跑。

夏梧是這樣反駁的他的：“君子志在四方，玩樂不可少乎。”

夏岚：“……”屁話。

而後，夏岚便被夏梧拽着跟他一起住，成為了這個村的第十一戶人口。起初的日子是很平淡，後來夏梧差點崩壞了夏岚的三觀——這個該死的不要臉的皇叔去勾引隔壁院子的一個寡夫！

夏岚的心死絕了，他一怒之下……一怒之下就不管了！

氣煞也！

即使當世好男風的程度高也不太可以太過張揚的，而夏梧鬧得那裏剩下的九戶人口都知道。

好在寡夫是個讀書人，不跟夏梧見識，純當他在開玩笑。

于是，夏梧更過分了，天天找那寡夫秋桐下棋飲茶，寡夫的孩子秋風就丢給夏岚看管。

幸虧秋風是個懂事的孩子，只會跟在他屁股後面看。

夏岚在楚國玩得很好，就是養尊處優的皇叔天天使喚他做事，這讓他恨不得把夏梧捅死！

他們一半是叔侄關系的情深，一半是“父子”關系的反目，相處極為複雜。

夏梧和夏岚在夏國的地位不高不低，對皇帝和權臣的威脅不大，只要不做出觸犯那些人的要事，他們的自由度也是挺高的。

Advertisement

而他們倆除了那點血緣和老輩交情能玩得這麽好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他們都臭味相投——愛錢，單純的愛錢。

雖夏梧貴為皇族之人，且嬌生慣養，但為了追妻還是可以痛花金錢和時間博得漂亮寡夫的青睐。最終，在夏岚和秋風的見證下，夏梧靠着驚人的毅力，在半年時間的軟磨硬泡裏成功把小寡夫拿下了！

夏岚驚了，這個好吃懶做的男人居然真的把寡夫書生泡到手了。

半年之內拿下，也是絕了。

至此，兩個單親家庭共同攜手創造美好未來，皆大歡喜。

半年已過，臨近除夕。

夏國皇室的人也不招他兩叔侄回宮參加宴會，畢竟一年前夏梧說要帶夏岚去浪跡江湖，并言明每隔半年會寄去書信，還讓他們記得每月準時發月例。皇室的人也不想鳥他們，巴不得他們死在外面，但這件事是絕對不允許的。于禮，皇室之人不知何由死在外面是要重查且葬于皇陵，無論生前好壞。

夏梧和秋桐當着兩小孩的面甜甜蜜蜜、恩恩愛愛，但好在懂得分寸，知道不該在小孩子面前做太多少兒不宜的事，他們每天的親親抱抱已經讓夏岚免疫了。

這天風雪不大，天氣極佳。一家四口帶着年貨裝飾着簡陋的院子，簡直不要太幸福美滿，裝扮好後，秋桐去廚房煮湯圓，夏梧在屋內煮茶，夏岚和秋風裹着厚衣裳，一塊吃僅剩一根的冰糖葫蘆——你一口我一個的，很快就吃完了。

秋桐用餐盤端了四碗湯圓進屋，朝裏頭喊：“夏岚、秋風，出去洗洗手吃湯圓了。”

夏梧聞聲而起過去幫忙。

夏岚拉着秋風很快的洗手回屋吃湯圓。

夏梧和夏岚在楚國住下，并沒有改名字，這主要是因為這兩人在夏國的百姓都不清楚，何況別國會認出來呢？

飯桌上。

夏岚問：“叔，湯圓是什麽餡兒的？”

夏梧道：“黑芝麻花生餡的，我和你嬸嬸一起包的。放心，我包的沒放毒，吃不死你。”

夏岚默然道：“芝麻你買的？”

夏梧：“對啊，我愛吃，怎麽了？你不愛吃嗎？”

“……”夏岚朝他怒罵，“死老登！我對芝麻過敏！”

“……哦，忘了，只記得我和我媳婦兒都愛吃。”夏梧端走他的湯圓，“你別吃了，給我和我媳婦兒吃吧，我去廚房煮碗面給你得了。”

夏岚同意了，随後猛的搖頭：“別了，還是嬸嬸來做吧，鬼知道你會不會把糖當鹽一大把一大把的撒下去，上回你就是這麽做飯的。”

夏梧目光刀人也。

夏岚視之不見兮。

秋風吃着湯圓看戲，津津有味的。

秋桐撫額，長嘆口氣，随後起身離開：“我出去煮面吧。”

夏梧怒瞪自己好大侄一眼，放下匙羹，找媳婦兒去了。

夏岚“切”了一聲，轉頭教育身邊的小弟：“秋風，以後別學那狗男人，知道嗎？”

秋風點頭，嘴裏咀嚼着湯圓，臉蛋鼓鼓的，甚是可愛。

夏岚摸摸他的小腦袋，道：“年後我們跟着他們去鎮上，耗完他們的小金庫。”

秋風說話口齒不清：“好。”

他還在吃着湯圓，夏岚戳了戳他藕白的小臉。

“你和嬸嬸長得一點也不像，嬸嬸性子溫和，你就整天冷着臉，逼話都不多兩句。”夏岚評價着。

“哥哥。”

秋風聲音軟軟糯糯的，叫得夏岚心都化了。

“怎麽了？”夏岚問。

秋風道：“坐近一點好不好？”

夏岚把椅子挪過了些。

秋風：“伸手出來。”

夏岚乖乖聽話，見秋風将自己腰側挂的錦囊摘下放在他的手心。

“既然吃不到湯圓，那就吃幾塊糖吧。”

夏岚內心感動到哭，養了一年的崽真的懂事了，如果能給他錢就更好了。

不過一刻，夏梧端着面給夏岚，在他身後的秋桐臉頰稍紅，薄唇水潤而微腫。

夏岚見眉開眼笑且春風得意的皇叔，道破天機——這個禽獸不如的狗男人又“欺負”嬸嬸了！

夏岚吃的面很普通，就一把面上有兩個煎雞蛋和一些蔥花漂浮。

他右手夾起其中一塊雞蛋，放到嘴邊吹涼，左手放在雞蛋下方，雙手小心翼翼地把雞蛋遞到秋風嘴邊。

他道：“啊—”

秋風張開小嘴，吃下雞蛋：“蟹蟹鍋鍋。”

夏梧瞧着溫馨的場面，那叫一個老父親般的欣慰。又望了眼正在吃湯圓的媳婦兒，感慨着此刻人生的圓滿。

四人吃完飯，收拾好碗筷時天色還早，夏蘭帶着秋風在院子裏堆雪人，夏梧和秋桐在屋檐下對弈，旁邊還煮着熱茶。

善良的夏大皇叔見兩小孩的雪人快堆成型，嘴角上揚。

他向自家媳婦兒道：“夫人，開春後我們請個武者教他倆習武吧。還有，婚宴上用的東西已經準備的七七八八了，年後就補上婚禮，你瞧着如何？”

秋桐看向他，溫言：“都依你。”

夏梧粗略掃了一眼棋盤局勢，随便落下黑子，笑道：“我最愛夫人了。”

秋桐拿起白子落下，瞥向他道：“你又輸了，下次認真些。”

夏梧浮誇的雙手捂着心口，哂道：“夫人，我真的認真下了。只不過是我遇到了夫人，哪怕是滿盤皆輸，也輸得心甘情願吶。”

話語揶揄，眸底含笑而情深，不禁令滿腹文書的小寡夫，啊不，是即将成婚的書生耳根燒紅。

“油嘴滑舌。”小書生別過臉輕罵。

夜晚，秋桐給這熟睡的孩倆蓋好被子。随後，吹滅蠟燭和身旁的人悄聲離開。

“小聲點兒，今晚應該是玩的夠累了。”秋桐壓低聲音湊近夏梧道。

夏梧的動作比剛剛輕了點兒。

小心關上房門，借着月光，兩人漫步回到寝房。

夏梧長嘆：“養小孩怪不容易的！”

秋桐道：“那也是我們倆的孩子。”

夏梧道：“的确，我倒想他們快點長大，然後別打擾我們倆的小生活。”

秋桐無奈笑了，道：“快些走吧，夜涼傷身。”

“嗯。”

＊

到了春節，天色還有些灰蒙蒙時，夏岚已經扒拉和他同睡的秋風起床洗漱。

秋風睡眼惺忪，被夏岚随意揉搓，任由夏岚幫他穿衣洗漱。

夏岚拉着他直奔他皇叔房內，他敲打着木門。

須臾，門半開，夏梧盯着他好大侄那黑溜溜的腦袋。

“小聲些，你嬸嬸還在睡。”夏梧裹着厚衣，把外袍往上拉了拉，遮掩着脖頸處的暧昧痕跡，“作甚？是餓了？平常也未見你倆起的這般早。”

夏岚不太注意他皇叔的小動作，笑臉相迎：“新年快樂！祝叔父今年萬事如意，與嬸嬸恩愛永久！”

言罷，伸出雙手等待着夏梧的動作。

夏梧看了一眼天色，輕喃：“新的一年了……”

他轉身進屋不久便拿了兩貫銅錢出來，一串放在夏岚手心，另一串給秋風拿着。

“玩兒去吧，我待會兒去煮面。”夏梧道。

“你煮？”夏岚把銅錢拿好，牽起秋風的手。

夏梧默然：“吃不死你倆。”

夏岚也不管這些，帶着秋風回屋數錢去了。

夏梧煮好面條就喊這兩娃吃，随後回房叫自家媳婦兒起床。

一家四口聚一塊吃面條時，天色明亮，室外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鵝毛細雪。

夏岚問皇叔：“叔父，今天放煙花嗎？”

夏梧道：“放，當然放。大好過年的就是要喜慶，你說是不是啊，夫人？”

秋桐“嗯”了聲，并不多言。

天一黑下來，夏岚和秋風就拽着夏梧去放煙花，雖說是兩娃拉，但秋風受指于夏岚，事實上只有夏岚一人這麽急切想看。

赤紅的引線燃盡，煙花飛蹿半空。

嘭！嘭！嘭！嘭！嘭！……

漆黑的蒼穹炸出煙花，絢爛奪目，惹得剩下隔的老遠的那幾戶人家聽聞，紛紛出來觀望這場獨特的盛宴。

“叔父，你多放些，好好看！”夏岚熱采洋溢，牽着秋風的小手，他時不時指着那處這處的煙花告訴秋風有多好看。

“我們要一起看一輩子的煙花。”

秋風目光望向夏岚，這個名義上是他兄長的人眼裏盛滿煙花，高興的給他講述着平淡的煙火。

他把夏岚的手抓緊了些，道：“好。”

我們要一起看一輩子煙花——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我們誰也不要輕易食言，即使現在我們只是個孩子，都要謹記這句諾言。

承諾，是老天給他們孩提時期最大的謊言。